。对於上蔡,骆非白谈不上是重回旧地,因为他离开上蔡的时候,他的年龄太小。小得记不起往事的点点滴滴。但是,上蔡的人似乎都认识他,有人对他打招呼,有人对他微笑,很清楚的告诉了他。骆家大院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气派大占地极广,一圈树林和一湾流水,围绕着骆家大院。护庄河吊桥的两头石狮子,高踞神武,代表着骆家在上蔡的声望和地位。进得庄门,迎面是一处广阔的空场,两边排列着刀枪剑棒,说明骆家主人的身份。骆非白在庄口一露面,立即引起轰动,一路传话过去:少庄主回来了。骆非白和冷月双双下马,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冷月看来他们没有忘记我」冷月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充塞着幸福。突然,这个时候,骆非白站住脚,说道:「冷月我又有了害怕的心情。」冷月讶然地说道:「你现在又怕的是什麽」骆非白说道:「冷月不要忘了,在清江小筑不论是明宣或是暗示,我们都可以了解,这趟上蔡之行,不完全是省亲,更不完全为的是拜见翁姑,还有一点访察的意思。如果如果唉」冷月轻轻摇着他的手说道:「非白不要如果了,这里毕竟是你的家,是你的出生之地,这里住的是你的至亲爹娘,再怀疑的情况,也要等到深深地了解之後。」骆非白点点头说道:「是的你提醒了我另外的一件事。这里的人对我如此熟悉,那是他们把我当作是我的老弟非青。」他的言犹未了,从大门里出来两个人,短衣劲装,步履沉稳有力,快步走到骆非白的面前俯身一躬,口称:「少庄主回来的正是时候,属下奉庄主之命来迎接少庄主。」两个人一直腰,眼光一接触骆非白,神情一怔,还没有等到骆非白说话,两人同时撤後退了两步。骆非白问道:「两位是」两个人倏地一伸手,两把刀几乎是同时从腰间拔出,而且,左手屈指入唇,一声尖哨入云,紧接着大门里面就有一阵阵当当的铜钟声。两人厉声喝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冒充我家少庄主」骆非白微笑说道:「二位的话有些欠通,我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是少庄主,这冒充一字,从何说起」两人顿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其中一个显然已恼羞成怒,立即叱道:「你无缘无故闯进骆家大院,就可以将你拿下。」骆非白啧啧说道:「这位的话,更是令人百思莫解。第一,我不是无故闯进来的,一路没有一个人拦住多问我一句话,这无故闯进,叫人不能苟同。第二,骆家大院不是官衙,就算是闯进,也不致於遭受立即拿下。二位这样的待人,恐怕不是骆老爷子所愿闻的事吧」两人大怒,双刀并举,分从左右扑向当中。骆非白一拉冷月,使之转向背後,急切中说道:「头一次来,观感要紧,你不能动手」他在说着话,霍地双手一分,徒手一双肉掌,迎向夹击而来的双刀。这样贸然空手入白刃的举动,大出乎两人的意外,不自觉地微微一怔。就在这样的一瞬间,两人两把刀,竟然毫无挣扎地落到骆非白的手里。骆非白左右双手各拿着一把刀,微笑着说道:「二位,这完全是一个误会,待会自然会说明白,请二位千万不要介意。」两个人站在那里,满脸冒汗,手足不知所措。骆非白说道:「我已经说明白了,今日之事是起自一个误会,回头自有明白交代的时候,二位请让路如何」两个人对看一眼之後,刚要闪开,这时候从里面出来十余人,为首的是一个风乾削瘦的中年人,大踏步来到近前,一见两人的刀,竟然落在骆非白的手里,也为之大惊失色。及至他看见骆非白的面容,不觉一怔,连忙问道:「年轻人请问你的尊姓大名」骆非白也连忙抱拳拱手说道:「我叫骆非白,说实在话,我就是这骆家大院的」削瘦的中年人惊喜万分,急忙问道:「你叫骆非白你是非白贤侄啊呀太久没有见你了,至少有十几年了吧骆家大院的人能记得你的,没有几个。贤侄怪不得他们两个。何况目前庄上又是多事之秋,他们不能不谨慎从事啊」骆非白不安地问道:「请问」削瘦的中年人略略笑道:「你看我是高兴过度,我既然一时不敢认你,你当然是认不得我了。贤侄我叫骆仲行,是你二叔。」骆非白赶紧上前行礼说道:「二叔侄儿非白给你磕头。」他又朝後抬抬手说道:「冷月来见过我二叔。」骆仲行连忙伸手拦住问道:「贤侄这位姑娘是」骆非白说道:「二叔她叫冷月,她是小侄订的亲事。」骆仲行连说两声「好好」之後,就说道:「贤侄你这次回来真是恰到时机,骆家大院现在正遭受到困难。」骆非白急着问道:「二叔我爹娘他们二老好吗非青弟呢」骆仲行黯然说道:「见过庄主,一切回头再说吧」骆非白的心头一震,忍不住有一种不祥之兆掠过心头,他抢着追问道:「二叔是家里出了事情吗」骆仲行摇摇头说道:「非白贤侄话是一时说不完的,你们先去见过庄主,我们大家再作商量。」骆非白固执地说道:「二叔我离家太久了,家里的情形一无所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故,让我先知道一点,心里先打个底,见到爹娘,也好说道。」冷月委婉地说道:「非白我们还是听二叔的话好了」骆仲行说道:「冷月姑娘其实也没有不可说的,庄主夫妇身受重伤,现正躺在房里调养」骆非白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二叔你是说我爹娘双亲受了重伤是在骆家大院吗还是在旁的地方」骆仲行沉重地说道:「是在骆家大院。」骆非白眼睛里含着泪光,刚只叫得一声:「二叔」骆仲行立即说道:「骆家大院是铜墙铁壁,但是,能在骆家大院刀伤庄主的人,还不多见。非白贤侄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去见过庄主再说吧」说罢他在前面带路,冷月紧紧地挨在骆非白的身旁,紧紧地握住骆非白的手,那意思是说:「有任何苦难,我和你同当」从骆非白的泪眼,传来一分感激,灵犀一点,互通心曲。人在最悲痛的时候,这种力量的支持,是十分有作用的。一连穿过几重厅堂,又转过几曲回廊,来到一处围墙高耸的别馆,围墙上遍布铁镞篱和鸡爪钉,而且每隔十来尺,就有一位劲装的汉子贴着墙头站着,想必是在围墙里面另设置悬空的碉楼。围墙的大门,厚厚的松木,上面满布着儿拳大小的铁钉,门口站着八个汉子,手按在刀把上,个个都是怒目金刚,时时都像是待机而动。骆家大院本来就是一个很坚固的堡垒,戒备森严,气氛凝重。骆仲行带着骆非白和冷月踏进围墙,越过一处不大的院落,走进厅屋,转进右边的厢房,只见一张特大的床上,拥被倚靠着一位五十左右的老人,浓眉大眼,高高的颧骨,显得削瘦的双颊,脸上没有血色。骆仲行抢上两步,刚叫道:「大哥」骆非白早就跪在地上,膝行向前,磕头哭道:「爹不肖的孩儿非白回来了」床上的老人皱起一双浓眉,锐利的眼光,从非白看到跪在身後的冷月。冷月低着头,怯怯地说道:「我叫冷月给你老人家磕头。」老人没有讲话,眼光扫来扫去,然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真是非白,孩子那姑娘是」骆非白连忙说道:「她叫冷月。爹请恕孩儿不孝,我们是在一次生死危难中结识,而互托终身的。爹这还要恳求你和娘两位老人家认可的。」老人说道:「孩子你和冷月姑娘来的不是时候,骆家大院正面临大难。」骆非白说道:「爹骆家大院怎麽有人敢来捋虎须听说爹你老人家受了伤」老人招招手叫非白起来,走近到床前,用手掀开棉被,骆非白不禁失声大叫,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原来老人的右胸上,插了一柄匕首,血已经不在流了,可是匕首的四周,已经开始腐烂,而且已经有难闻的臭味。骆非白叫道:「爹骆家大院有这麽多会武功的人,难道连刀伤都不知道处理害得你老人家受苦。」说着话,立即卷起衣袖,说道:「孩儿不才对於这种刀伤,纵然刀上有毒,也可以去毒生肌,药到病除。」老人咳了一下,胸前刀创立即溢出一阵带着黑色的血水。他苦笑道:「孩子你的恩师是一位武功医术都是一流的高人,想来你必然也学会不少医术。不过,你恐怕没有办法治好我的创伤。」骆非白含泪叫道:「爹,你让孩儿试试」老人将被褥盖好,用手拍拍骆非白的手背,再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带着微笑说道:「孩子解毒疗伤不是最重要的事,你去向你二叔请教,他会将事情的始末,说给你听,那才是最重要的。」骆仲行在一旁说道:「大哥让非白试试好吗」老人眼睛一瞪,骆仲行不觉地低下了头。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仲行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去吧将事情跟非白说清楚。仲行你知道吗我是多麽不希望这个孩子回来啊」骆仲行低头说道:「大哥我会跟非白贤侄说清楚。」骆非白忽然问道:「爹我娘呢」老人挥挥手,似乎已经有了不耐之意,说道:「你二叔会将一切说明白的。我倦了,让我歇息,别再烦我成吗」骆非白不敢再说话,只有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地说声:「爹多保重」便随着二叔骆仲行离开房内,一路默然,只是匆匆地迈着脚步,走出围墙,来到一间很宽大的房间里。骆仲行坐在一张安乐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後回头高呼:「我的酒呢」立即有一个十七八岁半桩小夥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瓷酒瓶,用托盘托着,端到骆仲行的面前。骆仲行拿到手,一仰头,咕咕噜噜喝了好几口,然後用手背擦着嘴,酒瓶对骆非白一伸:「非白贤侄你要不要来一口」骆非白摇摇头,他尴尬地望着冷月一眼,然後低声说道:「二叔你一直都是这样喝酒吗」骆仲行顿了一下,他将酒瓶收回来,揣在怀里,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嘿嘿地笑将起来。骆仲行是个削瘦的人,风乾树皮似的脸,笑起来比不笑还要难看。他抬起头来说道:「贤侄你以为二叔是一位端方不苟的正人君子吗不酗酒、不粗鲁、不心存诡诈老侄台你如果这样的想那就大错了。」骆非白尴尬得不知道如何说话才好。骆仲行倒也收了笑容,认真地说道:「贤侄从前我喝酒是一种享乐,现在我喝酒是想借酒浇愁。今天,按说今天此时我不应该喝酒的,至少在未过门的侄媳妇面前,我这个做二叔的,要有做叔叔的样子,但是,我还是喝了酒,我是希望借着酒,让我能忘掉一些顾忌,把事情说得更坦率些。」骆非白不安地叫道:「二叔」骆仲行说道:「其实也没有什麽,骆家大院事到如今也没有什麽可隐瞒的了。贤侄你听了我这样的话,不要以为骆家大院做了什麽见不得天日的事。就是因骆家大院平素还没有恶迹,所以,一朝失足,使人有万事全非的痛苦。这种情形,能够不说,当然还是以不说的为是。」他又拿起酒瓶,对着口喝了一大口,然後说道:「在河南上蔡,骆家大院是世居的望族,谈不上坏,因为我们安分为人,不偷不抢,不放印子钱,不收逼命的租,骆家人人会武,与江湖来往不多。但是,骆家大院也谈不上好,因为我们不修桥、不铺路、不救急,有人要惹骆家的人,轻则打他个半死;重则赶出上蔡。就这样,骆家大院在河南上蔡,毁誉参半。敬畏的人有之,厌恶的人也有之。但是,这情形到了有一天,有一户人家搬来之後,情形大变。」骆非白忍不住问道:「二叔是个什麽样人家来到上蔡,居然就能影响到我们骆家呢是达官显贵吗还是武林豪客呢」「都不是,是一个吃镖饭的镖头。」骆非白皱起了眉锋,不自觉地和冷月对看了一眼,轻轻地重复了一句:「是一个吃镖局饭的镖头吗」骆仲行说道:「此人在江湖名气不小,但是就在他声誉达到顶峰的时候,他急流勇退,来到了上蔡,要过隐居的生活,此人就是金陵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戈平。」冷月彷佛被针刺了一下似的,不由地霍然站了起来,口中惊呼:「啊」骆非白当然也意外地一惊,但是,他立即稳了下来。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二叔戈平戈总镖头来到上蔡隐居,当然不是住在市廛之中,而是遁迹山林,他与我们骆家有什麽牵连」骆仲行没有回答,只用眼睛盯着冷月,缓缓地说道:「冷月姑娘你知道戈平这家人吗是不是你和他们家中的人有旧」冷月还没有说话,骆非白就抢着说道:「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