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脸道。“冷大人与这位学生,倒是熟络得很”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玉王已在近前。冷修的模样,当下更加窘迫。“你们是旧识”孔轩琥珀色的眸子含笑,却是望向知言。若是说二人同在无言书院读书,却是妥妥地将许无言这些年的行踪给供了出来。知言便编造了个理由,“冷大人做官之前,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被宵小盗取了盘缠,在我家借宿过几日。”“当日相助之恩,冷修没齿难忘。”当年在书院读书,烧锅做饭之事由知言一人完成,如此也算是在她家借宿了几日吧。冷修这般去想,便觉得名正言顺。“既然如此,冷大人为何将许知言的试卷剔除众学子之外你便是这样报恩的么”孔轩虽是微笑着的,琥珀色的眸子里却闪动着熊熊怒火。此话一出,连知言都吃了一惊,木讷呆板如冷修,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仿佛是拼了性命,也不准她入朝为官。“太子亲自过问殿试,你焉敢如此”孔轩喝道。冷修伏在地上,自知难逃此劫,“冷修甘愿受罚。”、十五章 何乐不为一国皇子与太史大人为了一个学生对簿公堂,传出去还了得太子只觉这个弟弟愈发胡闹,便将此事压了下去。当夜,太子将许知言的试卷前前后后看了两遍,不由点头称道,觉得许知言倒是个才俊,不过年纪尚幼,见识尚浅,行文略显稚嫩。此人在周世子府上做个暖床书童着实可惜,联想到那画轴上的撩人模样,他倒想亲自见上一见。皇城放榜那一日,众学子在宫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次参加御试的共有学子百余名,最后上榜的也不过寥寥二十几人。知言心中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怎料被前方的人墙堵住,进入不得。“恭喜。”爽朗的笑声来自身后。知言循声回头,见何子非骑在马上,可谓一览众山小。“我瞧不见啊”知言懊恼不已。何子非轻笑一声,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便将她带上马来。知言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待稳定了心神,便在榜上瞧见了自己的名字。一共录取了二十四人,前三于她无缘,恰好排在第七的位置,也算是不枉先生的教诲。知言吐了一口气,“多谢,请世子放我下去。”何子非哪里肯听她的,轻笑一声策马扬鞭,马儿便“哒哒”地扬长而去。众人皆被这对白日纵马,相依一处的男男所吸引,大骂伤风败俗。“分明是我高中了,怎么世子像是比我还高兴”知言的声音被风声淹没,“莫不是你又有阴谋”“我自然高兴。”何子非纵马来到高处,夜风乍起,恰可以俯瞰整座西京城。他附在知言耳边道:“还有贺礼给你。”知言整个坐得笔直,直觉身后那人与他贴的极近。她一刻也不敢妄动,身后之人的气息温热却轻轻落在她耳畔。莫名的,她的手被他握住。知言的脸红了又白,“世子能否听我一言”“你且说。”何子非笑道。“世子对我有意么”她倒心直口快。“唔”何子非犹豫了,若说有,似乎不像,若说没有,也不全然没有,他笑道:“为何忽然这样问起”“既然不是,望世子日后休要再这般撩拨,男未婚女未嫁,此举实在是不妥。”知言强忍着耳畔的酥麻,将这句话说完。“翅膀硬了,这便要急着和本世子叫板不成”何子非却不生气,“也罢,我要送你的贺礼,便是教你与往日划清界限。”说着便往知言手里塞了一物。这东西知言熟悉得很,可不是那日放倒了玉王殿下的口脂么“世子这是何意”知言不解。“这口脂,远可攻,近可守,倒是最适合你不过了。”何子非解释。近可守,听起来倒像是防着玉王孔轩,那远可攻是何意不待知言说话,何子非便调转马头,扬鞭狂奔起来。刚一入府,便听说玉王已经在内厅候了许久,像是专程为了见知言小公子来的。何子非将马鞭一掷,对知言道:“随我进去。”内厅那人穿着银色的袍,于灯光下愈显得出尘似仙。知言跟在何子非身后,偷眼去瞧里面那人,谁料何子非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对着她那因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小嘴吻了下去。不是说好的不能再轻薄她了吗知言秀眉颦蹙,何子非却将她摁在怀中,愈发卖力地啃咬起来。“咳咳。”孔轩将这活色生香的一幕看在眼里,不悦道:“怎么,两位根本没看到我么”何子非这才松了手,旋即笑笑, “一想到知言要走,心中便生出些不舍来。教殿下见笑了。”知言躲在何在非身后,心中不由骂道,当日做戏给孔诏看,今日又做戏给孔轩看,周世子当真好能耐可是他今日做戏的目的又是为何,着实让知言摸不着头脑。“知言”温和似春水的声音缓缓飘来。“嗯”知言应了一声,便见孔轩笑望着她。“你可准备好了明日进宫”知言摇摇头,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太子说你文采斐然,太史那里倒是正缺人手。”孔轩栗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她。明知自己与冷修认识,怎么还放任他们二人在一处知言疑惑道:“太史大人不会为难我罢”“有我举荐,你莫要怕。”孔轩笑着伸出手来,像是要握住她的手。知言偷眼瞧了瞧身侧面色阴冷的何子非,忽然半跪在地上道:“谢玉王殿下知遇之恩”孔轩的手停在半空中,那人却跪在地上。他转而拍拍她的肩膀,“起来罢。”直至玉王离开,尴尬的气氛也无法化解。孔轩登上马车,对着负手而立的何子非道:“你如何才肯将她让给我”何子非蹙眉,“她不愿意,我能奈何”“世子生平最喜和人谈条件,说个条件罢。”孔轩微笑。“我弟弟尚未成亲,身为兄长,很是担心。”何子非痛心疾首。“噫”孔轩叹息一声,“上一回要两国交好五年,这一次倒是要个太子妃,你当真从不为自己考虑”“漂泊之人,有何考虑”何子非收敛了往日的笑容,恹恹道。韩霖站在远处,瞧着灯火明暗变幻之下,世子的侧脸洁白似雪。他从前觉得,世子是孤独而,而今看来,他仍然是孤独的。何子非走过韩霖的身侧,“看够了么”韩霖冷冷的眸子收敛了寒光,“若是世子喜欢,完全可以将知言留下。”何子非嗤笑,“连你也这般儿女情长”“身边之人一个个远去,世子不觉得孤单么”韩霖低声问。“孑然一身而来,又孑然一身而去,有何孤独”何子非道:“倒是韩霖你,又想念宁儿了”韩霖垂下眼睑,不再说话。次日一早,管家老贺便扯着大嗓门叫了起来,“世子,马车已经备好。”“知道了”何子非伸了个懒腰,顺手推开隔壁书房的门。知言洗漱,抬眸看了来人一眼道:“世子没有敲门的习惯”“寄人篱下,还这般多话”何子非伸出手来,轻拍她的额头。“嘶。”知言知觉脑门冰凉一片,才发现何子非今日穿得极为正式,头戴冒笠,身着紫袍,腰间的玉带泛着莹润白光,品阶倒是不低。“世子也在朝中为官”知言眨眨眼,想到世子府那块大匾额上写着“御周候府”四个大字,却是第一次见他穿官服。“进了宫,便唤我为御周侯。”何子非整了整官袍。皇帝陛下已有半年没上过朝,这官服闲置了许久,如今穿在身上,似乎也不怎么服帖。御周侯,顾名思义,管理周国之人。周国比之陈国,实乃荒野小国,因而才会以皇子为质,送往西京。但这位皇子没有闲着,整日奔波于两国外交,着实辛苦。陈帝便封赏了何子非御周侯这个爵位,却是个有名无实的闲职。可每有外交大事,这位御周候皆要出席。比如上次周太子来京,御周候便要同去赴宴。御试刚过,一批年轻有为的才俊即将走马上任,实在乃是国之大事。如此场合,少不了御周候的见证。今日皇帝仍未上朝,大雄宝殿的龙椅之上空空如也,倒是监国太子坐在一旁,目光如炬,东宫的小太监得了太子令,逐一宣读着官员们的任命状。历来天子门生都将被委任到地方去磨砺几年,今年却偏偏出了特例。御试第七名的许知言,竟然直接被调入太史局。众臣暗自揣测,这太史局乃是掌管文书起草,而今陛下身体抱恙,太子监国,又将新人纳入太史局,莫不是太子在安插自己的党羽毕竟只是猜测而已。众人腹诽间,便听太子提高了声音,“许爱卿快些上前。”知言见过孔诏,孔诏却认不得知言。她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在近前跪下。“抬起头来。”太子的声音冷冽清晰。知言扬起脸,恰好与那高处而来的目光相交一处。高位之上的人微微一愣,笑道:“果真是位玉面郎君,就在太史局做个掌故罢。”“谢太子殿下。”知言跪拜叩首,掌心触及冰冷的地面。掌故是太史令下属的官职,编纂和整理书籍,掌管国家旧事。所谓前事如何,荣辱兴衰,都取决于掌故手中的一支笔。竟然给予她这样重要的职务,简直令知言受宠若惊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节日快乐,团团圆圆。、十六章 何日赴死其他官员忙着走马上任,知言却已经移居内衙,换上了绯色的官服,随太史令冷修大人在官署学习。太史令不由又看了一眼新来的掌故大人。冷修在无言书院读书之时,知言不过是个十一、二虽的小童,相貌端庄模样清秀,见了谁,都会笑着唤一声“师兄”。三年未见,而今这小童穿起官服的样子,倒是俊逸得教男子也自愧弗如。“冷大人又发呆了”知言咧嘴一笑。冷修这才回过神,故作镇定道:“太史局的官员,虽然品阶不高,言行举止却尤为重要。这些你可知道”知言点头,心知太史局都是些写书的文人,先朝的荒淫无度,本朝的丰功伟绩,都是出自这些官吏的手中。其中虚虚实实,也只有执笔之吏晓得了。“掌故一职,少不了编纂史书。”冷修随手将先朝史书递给她,“你先在此处学习几日,再随我入宫伴驾。”知言连连点头,自一沓书卷中翻出魏史,倒不着急从头至后地读,反而翻到最后几页,从魏殇帝登基起读。魏殇帝是魏国的最后一位君王,英年早逝,故谥号曰“殇”。殇帝姓杨,单名一个越字,及至弱冠,迎娶大将军女许云昭为妃。殇帝登基后,与皇后许氏有一子,单名绪。而后的记载,便与知言从前知晓的无异。太子绪染天花恶疾,不幸夭折,年十三岁;魏帝伤心欲绝,日夜呕血,薨,葬于安陵;魏皇后深明大义,让玉玺于大将军孔萧。高祖孔萧,定都西京,国号陈。书中寥寥几笔带过先魏太宰陈倾。陈倾与帝后相识于微时,辅佐殇帝登基。殇帝崩,魏后让贤,关于陈倾的记载便也断了线索。这位倾城先生,缘何化名为许无言,隐居于许昌知言扶额蹙眉,努力想要回想起过往之事,却发觉记忆散落于零星,竟不能拼凑完整。果如书中记载,先生七年前隐匿于许昌,那么为何在她的记忆中,这十五年都是与先生一同度过到底是史书记载有误,还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冷修抬眼望去,却见知言正好盯着魏殇帝驾崩的那一段出神。她回过神来,与冷修的目光一碰触,心虚道:“若是事实与史实不符,当如何书写”“事实不能不写,却也不能全写。”冷修说了如同没说,“若你想在这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恐怕是白费了心思。”冷修看似什么都没说,又像是步步引她如瓮,知言索性大胆道:“冷大人都知道些什么”冷修眼神闪烁,“宫里有些先朝旧人,走动得久了,自然有些零散的风声。”“比如倾城先生”知言问。冷修面色一滞,不知道她还知道多少。“这便是你阻止我入仕的理由”知言追问,心中却想木讷如冷修之人也能探得这段往事,宫中必然有更多的线索。“纵然如此,我仍要劝你收手。”冷修担忧的目光真真切切地藏在眼底,“如此下去,恐怕难以保全性命。”知言并不接受他的好意,转念道:“我何时可以面见圣上”“读完这些,通过考核便可。”冷修以手指向一旁的书柜,几十本书籍摆放整齐。那些厚重的册子,足矣耗去她半年的光阴,半年之后若要考试,还不早将先前的内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知言为难地看了冷修一眼,他却忙着做事,不再理她。除了每日在官署读书,知言索性连吃饭睡觉也卷不离手,更是将睡眠的时间压缩至两个时辰,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几天,便将那些书籍尽数读完。冷修不曾料到她肯如此刻苦,瞧着那消瘦的脸颊,乌青的眼圈,仍是刁难道:“将大陈疆域图画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