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卫异常森严,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孤星隐蔽在城门外忧心忡忡。心中盘算了许久,最后打算冒险以调虎离山之计一试。取出几根冰蚕丝牵在手,另一头分别绑在几根树枝之上。偷偷摸到墙角下,施展轻功飞身往城墙上去。待到快要到城楼上时便停止不前,贴附在城墙上。扯动手中的冰蚕丝,城墙下的树木霎时发出刷刷的响动。楼上的卫兵立马警觉起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在城楼上急急说了一大通,只听见有无数脚步声在移动。孤星慢慢往上爬,探头一瞧,只见一队卫兵正往城楼下去。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城楼外时,孤星翻身越过城楼,一眨眼的功夫已到了城内侧的城墙上。她身形快如鬼魅,城楼上守卫并未发觉。孤星松了口气,缓缓向城脚下滑去。承焱众人过河时便弃了马车,月华皇城之大不亚于安兴。街道纵横交错,城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在这里想要寻到承焱众人比海里捞针更难。孤星却不担心,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近期之内承焱必定有所行动。他要盗藏宝图,就一定会趁着夜晚往皇宫里去。自己只要守候在皇宫门口,碰到他便是早晚的事。只是,之前在宫里与承焱交过手。孤星知道他的武功比自己高出十倍不止。要不是顾忌到他的属下,以他的身手要越过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不用像自己这般弄什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加上心思缜密,自己如何能从他手中盗得藏宝图。孤星长叹了一口气,舒缓心中的抑郁。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般想着,自己便安心在宫门守候。果然到了第二天晚上,月华皇城的重重屋檐之上,一个黑影在月影下快速地移动。孤星一笑,心想终于来了。赶紧施展轻功,悄悄跟在他后面。于是一前一后的两道黑影越进月华皇宫。月华皇宫建在三山环抱的牂牁江畔。三面环山,一边近水,属于易守难攻之地。月华皇宫之广大与安兴皇宫不相上下,只是比之安兴皇宫的金碧辉煌、殿宇重重,月华皇宫显得朴素无华,甚至比不上安兴城里的王府那般豪贵无遮。月华皇宫的建筑整齐划一,不似安兴皇宫仿若迷宫重重。因此承焱毫不费力便摸进了月华皇后的宫殿。孤星心下狐疑,并不知承焱来这王后的宫殿做什么,只偷偷地在后面跟着他。只见承焱点亮了火折子,拿出一块羊皮,上面依稀是一幅指路的图。孤星小心地把自己隐藏在柱子后面,看着承焱一手拿着地图,在宫殿里到处寻找。不一会儿,身后有轻微的响动。承焱显然也是听到了动静,赶紧藏身于另一根柱子之后。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绿鬓朱颜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走至殿中,忽然停住,用冰冷而从容的声音说:“出来吧,我都看到了。”孤星觉得心中倏然一紧,正欲移步出去,承焱已走了出去。说:“想不到月华国的王后也这般厉害。”那女子呵呵一笑,很是妖娆动人。似乎丝毫不害怕,说:“听你这语气仿佛不是我月华国人。”承焱也是一笑,悠然负手说道:“王后若觉得我是月华国人,又为何要用汉话与我交谈只是想不到,王后的汉话说得这般好,也不像月华国人。”那王后不再说话,只两眼逼视着承焱,良久以肯定的语气说:“你是安兴国的皇子。”孤星所处的位置正是承焱的背后,因此看不见承焱的神色,但能看见承焱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看来王后不仅汉话说得好,对我安兴国也是十分清楚。”承焱语气淡淡,似乎十分平静。只负在背后握紧的手透露出他的一丝慌张。那王后一声冷笑,语气稍有些尖锐,说:“何止是清楚。”似乎有起伏难平的感情一时聚集在胸口,她的神色在摇曳的烛光中有些捉摸不定。甚至,孤星还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恨意。她很快平静下来,说:“既然来了,就别想出去。”承焱神色自若,语气极其自傲,说:“那要看你是否拦得住本王了。”话未说完已闪身到月华王后身边,孤星心里明白,方才二人对话间殿外无数脚步声纷至沓来,这王殿早已被围得铁桶一般。如今之计只有擒住王后方能换得一丝生机。换做是自己,也会这样做。那王后动作也是极快,飞速地往后退。只是承焱身形更快,顷刻间已到她面前。却不想那王后袖中几枚暗器嗖嗖地飞来,承焱去势极快,已是闪躲不及。只听见一声闷哼,孤星循声望去,承焱两手蒙住眼睛,痛苦地蹲在地上。孤星心中暗暗吃惊,这王后能暗算承焱那是极厉害的。这般想着人已至承焱身旁。她挡开王后欲加害承焱的又一枚暗器,扶起蹲下的承焱。那王后看到孤星,一时竟然愣住了,忘了出手。脸上的神色含着几分惊讶又似乎有几分欣喜。孤星趁着这个空当,拉起承焱就往外走。好在承焱眼睛虽受伤,功夫却还在。两人一路杀出去,承焱听着风声辨别来袭的方向,杀敌丝毫不见弱。重重包围之中,孤星似乎听到一个女声在喊:“抓活的,不可伤这两人性命。”那女声虽不高亢,却极具威严。士兵们听见了,一时间竟不敢怎样进攻。孤星心中不由得一喜,这月华王后想活捉自己与承焱,那么这些士兵再与自己交手必然心有顾忌,不敢使出十分力来。孤星快速扫视了一圈,月华王后显然早有防备,这样多的金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动得来的。不过也不是没有疏漏,向西的方向便是牂牁江。牂牁江江水湍急,成万马奔腾之势。况且此时正是严冬,即使不在水流中丧生,恐怕也要被冻死。孤星用手指在承焱背上写了一个“西字”,承焱会意,轻轻点头。二人默契极佳,突然向西奔去,去势极快,西面的月华士兵不待反应过来便被已惨死在二人剑下。两人似一对比翼鸟,双双腾空而起越在空中,又重重落在水里,溅起无数水花。随后便在依旧怒吼奔腾着的牂牁江中不见了踪影。月华王后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担忧,她焦急地下令:“找,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众士兵得令,纷纷沿河找去。孤星的水性极好,之前为救孤云被承焱困住,后在幽园中跳湖逃脱。幽园中的湖水连着护城河,河水表面平澜无波,实则水流湍急。孤星有幸得震天镖局的雷震天相救,捡回了一条命。而这牂牁江地势险峻,水流急势比护城河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严冬腊月,刚钻进河水中便觉得冰凉刺骨,全身如针扎蚁噬般疼痛,早不知身在何方,只顺着水流不断往下游飘去。承焱也早被冲散,不知到何处去了。不知过了过久,孤星只觉得昏昏沉沉,四肢百骸冰冷麻木,无一能动弹。心想自己便要葬身在这牂牁江中了。身子依旧在激流中沉浮,胸中被灌了无数的江水,直欲要炸开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猛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身子不再往下飘。那只手在自己肩膀上猛地一提,身子便轻飘飘地挂在一根绳子子上。孤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觉得身下似乎压着一根绳子,于是伸出手死死抓住,之后便失去知觉。、却如初相识醒来时已是破晓时分,耳边江涛滚滚,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寒气,远远的天幕中唯一的一颗晨星高挂,在浩瀚的苍穹里显得孤独又寂寥。黑暗的山谷里不时几声鸟啼,鸟儿墨黑的身影如一颗急坠的流星,顷刻间便消失在山谷里。鼻子里闻到一股干燥而清香的气息,意识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稻草堆上。面前是一堆燃烧着的火堆,不时地哔啵一声,有新鲜的干柴气味混合着稻草清香清新着肺腑。“你醒了。”一个温朗的声音传来。孤星仰了仰头望去,才发现火堆的另一边,承焱端坐着。而他的眼睛,却以一条黑布蒙着。孤星心里有些难过,他的眼睛为月华王后的暗器所伤,昨夜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留了那么多血。自己是学武之人,多少懂得点医术,月华王后手段甚是狠辣,承焱的眼睛即使是宫中的太医也很难治愈了。这些承焱自己不会不知,但他却如此平静地跟自己说话,甚至声音中还带着少有的关怀。孤星不敢开口,心下里忐忑非常,不知承焱是否认出自己。“你在江水中昏迷,为了救你,方才我多有冒犯。”承焱说得平静。孤星醒来时便已发现自己只穿着贴身的衣裳,湿漉漉的外衣此时正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烘烤着。明白他所说,一张脸却比那火光更热更红。“如若你在意这个,我可以娶你。”承焱说得风轻云淡,孤星一颗心却放下了。他这样说,显然是不知道自己身份了。否则自己已是他的王妃,何来娶这一说。孤星站起来走到承焱面前,把他的手心摊开,自己冰凉的手指触在他温暖而宽厚的掌心中,徐徐写下“无妨”二字。承焱释怀一笑,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他的手掌依旧摊在膝盖上,等待着自己的答案。孤星踌躇着望着他那轮廓分明的脸,顿了顿,一笔一划写下“银铃”。承焱叹息一声,无比可怜地说:“银铃清脆悦耳,而你却不会说话。”孤星不再作声,承焱误以为自己的话惹得她伤心,于是说:“你不会说话,我的眼瞎了,咱们倒像是说好了似的。”孤星眼中若涟漪轻轻荡开,搅动一池春水。无限的笑意在两靥如花舒展开来。想不到一向冷酷的安宣王会有这般体贴额心思。而自己,也从未这么近这么肆意地端详过他。他精致的面容一寸一寸地落在自己眼中。看得久了,才知道承焱并不儒雅,他的眉宇间带着刚毅,有一股子勃发的英气,不同于铭佑的丰神俊朗,洒脱不羁如谪仙的气质。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然盯着他看了那么久,面上如火烧一般。赶紧在他摊开的手掌上写下“你的眼睛会好的。”承焱笑着说:“银铃姑娘心善,我的伤我心中有数。”孤星心里一阵感伤,这一路跟来承焱如何对下如何英毅自己都看在眼里,他正当英雄少年,大展拳脚之时,若要是就这般眼盲了,心中该多难受,而于安兴国而言又是多大的一笔损失。孤星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不想承焱却听在耳里,说:“我从来自负非同于常人,即使是盲了,也是眼盲心亮,不会比任何人差。银铃姑娘不必为我忧心。”孤星心中既动容又欣慰,他自己这般还顾着宽慰别人。从来只道他自负,现在却觉得他的自负是这样的好。孤星在他手中写下:“叫我银铃就好。”也许是身在异地,远离了安兴城的是是非非、勾心斗角,孤星只觉得他那一笑灿烂地就像天边那一刻闪亮的星子,遥遥一颗挂在天幕上。当黎明尚未到来,月光星辰逐渐隐去的时候,只有这么一颗晨星,照亮天际。一人说一人写,两人这般说话,不知不觉黎明的万丈霞光穿云破雾而来,一轮红日将大地山河照耀得通透明亮。远远听到有说话声,孤星俯身望去,只见江下河畔到处是搜寻的士兵。自己这一伸头,刚好被一名士兵看见,他手指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其余人则聚拢在他周围,齐刷刷往自己这边看来。孤星急了,退至承焱身旁,在他手心里写下:“他们发现了。”承焱不慌不忙,镇定地说:“没关系。此处是月亮洞,月华的老王和王后埋葬在这里,他们不敢贸然闯上来。”孤星略一思索,便知道昨夜意识模糊间感觉到的那根绳子,正是月亮洞下用来渡河的那条绳索。承焱眼睛看不见,却丝毫不减他的聪明睿智。只是,月华士兵虽然不会上来,自己与承焱在这山洞中不出几天也得饿死。而冒险冲出去,此去安兴国有好几天的脚程,途中经过好几个重镇。月华士兵层层把守,凭自己与承焱二人之力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为今之计,只有向西。西上滇国,从滇国绕回安兴。如此打算,孤星便在承焱手中写下“滇国”二字。承焱赞赏一笑,说:“银铃聪明地紧,跟我想的一样。”于是,趁着月华调兵遣将之际,孤星扶着承焱顺着月亮洞后的一条小路悄悄往西行去。二人夜晚赶路,白天歇息。也不敢住店,只在树林山洞中草草对付一晚。走了将近五天,才到滇国境内。这一日午后,刚翻过乌蒙山,灰蒙蒙的天空便下起鹅毛大雪来。雪下得很大,搓绵扯絮一般。六棱的雪花不断簌簌往下落,落在脸上、睫毛上,融化后成了凉莹莹的一点小水珠。不一会儿,周围便都成了银装素裹的晶莹世界。冬日里干枯的枝干如今裹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条,仿若玉树琼枝一般。那四季常青的松柏顶上堆着蓬松的白雪,仿佛绿色的翡翠镶嵌了晶莹剔透的宝石。让人心里无限喜爱,只想拿来簪戴。漫天漫地的大雪遮盖了一切,周围寂静极了,连一声鸟叫也无。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孤星与承焱。承焱伸出手,无数雪花落在他掌心,被手掌的温度一烘,又变成了凉沁沁的水珠。“下雪了,可惜我看不见。”承焱笑着说,这样的笑容里带着无边无际的寂寥。孤星心里一软,生出几许疼惜,相伴这几日,还是第一次见他因眼睛的事遗憾。孤星握住他伸开的手掌,在上面写道:“千树万树梨花开。”承焱念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