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小姐不在,四王得空就上咱们疏星阁来坐坐。有一回外面下了好大的雪,王爷冒雪而来,奴婢见他冻得脸色酱紫,就端了个炭火盆给他。谁知王爷只顾盯着小姐的卧房出神,连袍角沾了火星子燃起来都不知道。小姐现在的样子,就跟王爷当时一模一样。”“芳宜。”孤星喝道。芳宜见孤星动怒,心下戚戚不再言语。孤星只觉得心乱如麻,厉声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倒是跟府里的丫鬟一样学得爱嚼舌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咱们在这府里不同于别人,没有王爷庇护,自己就得学着小心谨慎,切莫招惹是非。你这般多嘴多舌,是嫌李妃那些人说咱们说得还不够吗用不用我去帮你回了王爷,让你到王爷跟前好好说说去”芳宜泫然欲泣,委屈道:“小姐,奴婢是见没有外人在,才大着胆子跟小姐说这番话,不曾想惹地小姐不开心,奴婢错了,小姐不要生气。”孤星心中烦乱,见她可怜也不再责备,只嘱咐道:“以后人前人后这话都休得再提。”芳宜点头应下,这才小心地退了出去。、玉人何处教吹箫孤星一颗心却再以静不下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呼之欲出,自己却再也不愿往深了去想。见着天色还早,便决定到园里走走。许是在这屋子里闷得太久了,才会这般胡思乱想。还未走到王府后花园,远远便听见假山后面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孤星走至假山边探身望去,只见佟妃带了几个小丫鬟正在园子里放风筝。孤星无意与人起冲突,于是抬步往一旁的回廊里走去。这条回廊依着王府的后花园而建,一旁以花木点缀,一旁是开着洞窗的白墙。回廊蜿蜒,隔开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会客厅和承焱的书房所在,后院作生活起居之用。而后院环湖而建,又与王府的后花园紧紧相连。孤星脚下信步走着,穿过月洞门,绕过重重院落,却在一处庭院中止住了脚步。孤星回过神来,心中已是惊慌不已,自己怎会走到承焱的书房前来正准备转身离去,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蓝色暗花缎的袍角出现在门缝处,眼光再往上,便是那张自己每每抑制却仍抵不过朝思暮想的俊雅面容,此刻正带着满身疏离冷冷得看着自己。孤星敛下所有情绪,屈膝低头行礼:“见过王爷。”心里仿佛有一根不堪重负的丝线,眼看就要崩断。孤星默默咬住舌尖,忍下眼底的泪意。“你来这里做什么”厌恶冷漠的语气。咽下喉头的哽咽,仿佛要聚集全身所有的力量才能够发得出声来:“无事随意走走,便走到了这里。”承焱冷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你倒是会走。好好揣着自己的身份,本王事先告诉你,休得把那些歪心思放到本王身上。否则,即便不顾及丘尚书,本王也不容你。”承焱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刀刀在自己心上凌迟。或许,自己这趟是来对了。否则,心中总还妄想着乌蒙山上那样温言款款的欢愉日子。也该死心了。心里这般想着,口中早已答道:“王爷不用特意提醒,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与王爷井水不犯河水罢了。”“但愿如此。”承焱自她身旁走过,留下这冰冷的一句便抽身离去。空气中是承焱惯用的沉水香的味道,只是人,却再也不会是那个人。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地方,日光铺满在打磨得整齐划一的地砖上。光影里,桃花依旧在,依旧年年笑着春风。风柔夜暖,月移帘影。后花园的垂柳旁,孤星一身湖色缎绣藤萝花锦衣独自站着。澄澈蟾光映照着湖中垂柳的倒影,她孤寂的背影,与湖水颜色相仿的衣裙,仿佛要把整个人都融进去。远远望去,倒似不存在一般。自那日与承焱相见,他冷言冷语相待,到今夜又过去了好几日。承焱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虽不想忆起,但与承焱乌蒙山上朝夕相对的那段回忆却如烙印一般烙在了心上。自己只要一闭上眼,往事便历历在目。漫漫长夜无眠,几乎好几次自己都是睁眼到天亮。从未想过,这府里的日子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尽是这样地难熬。眼见着他与自己同处一个王府,曾经浓情蜜意、互相依偎的人,如今自己却要装作恍若无事。孤星只觉得心中如窒息一般,直欲承受不住。若是从前冷面冷心倒还好,只叹一颗心早已交付出去。覆水难收,无法挽回。早已深入骨髓的情感,要如从未发生过一般从心里抹掉,谈何容易。承焱,我到底要如何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爱你孤星拿起手上的玉屏箫,放在嘴边,脑中不急思索,一首琵琶仙中秋已缓缓自箫中流出: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哪堪重对,旧时明月。哀悯动人的箫声幽幽一缕呜咽,似乎虚无缥缈,却又细细入耳,直欲让人落泪。方吹到一半,那如诉如泣的箫声已是发颤不止。可见那吹箫之人此刻是怎样地心潮澎湃,不能自己。承焱站在书房的窗前,凝神静听着这若有似无的箫声。他耳力极佳,虽箫声极低极弱,似乎有人刻意抑制,自己却仍然能辨别出此音自是自王府后花园而出。“取本王的箫来。”一声吩咐,垂手立于一旁的丁安赶忙应下。不多时,便捧着一支玉屏箫进来。原来那玉屏箫以精致著称,音色圆润、柔美。而其中又以“龙凤箫”最为独特。龙凤箫乃是雌雄为配的对箫,因上刻精致龙凤图案而得名。雄箫略粗,上刻腾龙;雌箫稍细,上刻彩凤。龙凤箫天下仅此一对,相传得此对箫的男女,便可恩爱美满一世。承焱这支,乃是当年驻防戍边时得一有缘人所赐。据那赠箫之人所言,雌箫已毁,从此失传。他不愿这雄箫独存于世,却又不忍心销毁。因此将它赠与有缘人。而孤星手中所持的玉屏箫,便是龙凤箫中的雌箫。想不到它不仅未毁,还传到了孤星手中。只是承焱从未见过雌箫,也不知雌箫音色。今日听人吹箫,,一时勾起心中思绪万千,于是命丁安取来雄箫,打算与那后花园中的箫声相合。不想那吹箫之人过于悲恸,箫声颤抖不止,方到一半便不能成声。这箫声让承焱不知不觉想起银铃来。乌蒙山上对影成双的日子,自从她消失后便也踪迹难寻。便如那乌蒙山上的白雪,即便再惹人喜爱,和风送暖,到底是化得无影无踪。而随着那个冬天一起融化消失的,还有那些恩爱情深的温馨日子。只影而今,哪堪重对,旧时明月。银铃,你便忍心留我如今形单影只,独自对月玉屏箫架势放于唇边,吹奏出的却是那琵琶仙中秋的后半曲:“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箫声缓缓流出,承焱侧耳细听,那后花园里却再无动静。孤星呆立在垂柳下,只影照水,更显得形单影只,手中紧紧捏着那支玉屏箫。习武这些年,她如何听不出这箫声是自书房处传来。清风动裾,一颗心仿佛是那纷飞的裙袂,被承焱的箫声拂动,慌乱异常。承焱的箫声宏亮,仿佛大漠孤烟直上云霄,有空旷辽阔之感,却又让人不免生出伤感寂寥的苦涩来。月色如霜洒落在整个后花园里,孤星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在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成为小小一个白点。自己为何要奏这首琵琶仙中秋犹记得去年中秋宫宴,皇宫濯缨池中央的亭子里,自己陪着承焱饮酒解忧。如今想来,仿佛是从那时起二人冰释前嫌,自己对他渐渐改观。当时只是觉得,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无关风与月。更无关她孤星。想不到世事更替,如今却轮到她来做了个痴人。一时心有所感,便低低吹奏出这首琵琶仙中秋来。不想被承焱听了去,还以箫声相应。自己几番隐忍,才忍下那心头想奔赴而去的冲动。一曲终了,那箫声却又是一转,再次从头吹奏起。手中玉屏箫几仿佛要捏碎,无论如何尽力克制,泪水却几乎是喷薄而出。一直以来的隐忍、克制,此时却猝不及防被那寂寥落寞如斯的箫声相诱,孤星再也忍不住,蹲下失声痛哭。头上依旧是那轮明月,静静地以清辉笼罩着这世间万物。那箫声却像是有意一般,一曲罢又是一曲,再次重头吹奏,十分坚持。孤星再也忍不住,轻轻以箫声相合。龙凤两箫相合,仿佛真有那龙凤自箫中钻出,在夜空中交颈而鸣。又似那男女重唱,分外默契和谐。孤星不知不觉得自己也沉溺在那箫声里,竟然都未察觉那箫声越来越近。承焱一时兴致大起,想寻着那吹箫之人。于是一边吹奏一边往后花园来。等到孤星回转过来,那箫声已十分近了,便就在后花园的回廊处。孤星心下大惊,暗悔自己不该一时情不自已以箫声相合。仓促之间,她收了箫,借着假山的遮掩,脚不点地迅速逃离后花园。听到那箫声戛然而止,承焱也垂下手中的箫,缓步往岸边垂柳下循声而去。待到那杨柳垂荫处,哪里还有半点人影。只有那人离去时不小心踢落到湖中的石子,搅动一池清辉。、赐婚几日之后便是董贵妃的寿辰。董贵妃素来矜娇,这次寿辰还特意求了皇上在宫中大摆筵席。一切皇族贵戚、王孙重臣都要携妻前往祝贺。董贵妃十多年来都是第一人,再加上娘家权势熏天。想巴结奉承之人自然借着这个机会百般讨好。光是寿礼,听宫中相熟的宫女太监说便摆满了来仪宫整座偏殿。各种奇珍异宝直晃得人眼花缭乱。孤星仍由着芳宜为自己梳妆,手中拿了个透雕蟠螭纹嵌玉琉璃镜懒懒地照着。今日她要陪同承焱进宫贺寿。想着要与承焱单独相处,心中忐忑难安,亦是感慨万千。上一次后花园中吹箫,险些被他发现。好在自己有武艺在身,逃脱地快。后听说承焱有在府中寻那吹箫之人,只是不了了之,他便也丢开了。自己一颗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那玉屏箫自那之后便被自己藏起,再也没拿出过。心思一转,想起最近与承焱比较欢快的独处,还是在乌蒙山阎无常的茅屋中。回到府中之后,不是冷眼相待,便是冷语嘲讽。如今想起乌蒙山上那段日子来,真觉得恍然如梦。朱轮华盖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承焱下了车便自顾自地往皇宫门内走去,连正眼也不瞧孤星一眼。孤星心中的酸楚翻腾起来直逼到喉咙口,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定了定神,踩着车夫的背下了马车,默默地跟上承焱。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样不是正好吗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还难过什么来仪宫今日到处张灯结彩,比往日更显金碧辉煌。与承焱并肩而立走入殿中。汉白玉铺就的地平台宝座上董贵妃一身朝服,宝相庄严地端坐在皇上身边。皇上还是那副闲远的神情,只是多月不见,似乎苍老了许多。孤星跟着承焱在太监的引导之下就座。一众宫女鱼贯而入,在各人面前都摆上了精美的菜色。孤星看了看,不过是龙凤呈祥、一品官燕、凤尾鱼翅等宫中开宴时常见的菜色,孤星一见之下便觉得没胃口。宫里那些厨子一心讨好皇上,做的这些菜不过空有个富丽吉祥的好名字和花样子,若论起美味好吃来,真不如一些家常菜色。此刻自己坐于承焱身侧自是百感交集、忐忑不安,因此也只是略动了动筷子便放下了。“欣儿,这些菜是否不合胃口怎地只吃了这么点”皇上慈爱而关切地开口。孤星心中一惊,原来皇上一直注视着自己,自己心事重重,竟然都未发觉。于是赶紧站起来解释道:“皇上恕罪,欣儿早上贪吃,略吃多了些,因此现下不怎么觉得饿。只是欣儿在王府的这些日子,一直想着皇上的梨花春。心想着等见了皇上,即使喝不到那梨花春,皇上开恩,让欣儿闻闻也是好的。”皇上指着她大笑,眼中全是宠溺。慈爱地说:“那御前尚仪你倒是没白当,朕的好宝贝你倒是惦记到心里去了。别说是你,朕的馋虫都要被那梨花春给勾起了。如今正是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的时节,又是贵妃的好日子,喝那梨花春正是恰到好处。”皇上说着兴致大气,催着崔恩年去搬来梨花春同饮。“弟妹好口才,今日我们大家都是沾了你的光呢。”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孤星循声望去,正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董芸梦。孤星一笑,谦逊地说:“都是皇上的恩泽,丘欣不敢居功。”“那也要皇上看重弟妹才是。”董芸梦满口的夸赞,却为孤星招来祸患无穷。头一个董贵妃,此刻便是怒目横眉,大有对孤星发难的样子。“皇上看重安宣王妃,自然是看重安宣王咯。要说皇上偏心三皇子才是真。如此一来,臣妾可是不依”敏妃横波妙目,很是娇憨。皇上偏爱安宣王众人皆知,且安宣王对社稷有功,如此解释便是顺理成章。年轻的妃嫔们只当真是皇上爱子,一时间愁眉舒展、开了笑颜。只有董贵妃等极少数进宫多年的老人知道,孤星被皇上看重是因着她像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