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小脸问及叔叔这次英勇跳河的因由感触时,叔叔用颇为豪迈的口气这样回我:“不就跳个河吗简单的跟一一样,抬个腿迈个步就下去了”我皱眉看他,“叔叔,抬个腿迈个步一样可以找条路走着下啊”叔叔被我问住,呐呐半响才摸着我的头道:“萱萱,你要知道,叔叔跳下去自是比走下去帅这自古侠客半路拔刀相救,那都是跳来跳去的,你见过走着救人的侠客”我听了扁嘴道:“那跳来跳去,跳死了怎么办”叔叔:“”是以,跳河是件后,妈妈看我蜡黄着脸如此娇弱,终于散去一身淡定若僧佛的本事,她咬着牙跑到四爷爷家的小卖部给我买了一瓶橘子罐头。回到家,她皱着脸很肉疼把罐头搁在我面前,说:“萱萱,吃吧,你二婶说是刚上的货,很甜的,花了我两块多钱。”我软绵绵趴在被窝抬了下眼皮,算是承了妈妈的情。其实,罐头这种东西在当下来说,那可是很奢侈的零嘴可惜,一向节俭的妈妈好不容易对着我慈悲了一回。然则,我却福薄那一瓶橘子罐头没能让我养起精气神,倒是让我生生拉了好几天的肚子。于是,我觉得,雪上加霜就是这么个事儿自从这次落水,我身上接二连三出了个奇怪的现象。而这个诡谲的现象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都不曾理得通透。事情是这样的,自我落水后的第二天起,我便时常做着同一个恶梦。梦中,一块方圆足有两米的巨石在漫天的尘埃中追着我滚滚而来,我一直跑,一直恐惧的跑有时,当我喘着粗气稍稍躲过身后巨石的追逐时,回头却又看见一条体魄健壮的大黑狗凶神恶煞朝我袭来。然后,我又开始冷汗涔涔的逃,一直逃这样的情况,让我在星月缭绕青灯弥漫的夜色里,兜转着惶恐的心绪,闪着迷蒙的泪花再也不敢睡觉后来爷爷披着外衣看我连接着几天都是这样,便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了半响,遂而告诉我,“你摔下去的那里,曾被河那边,坡那边,山那边的张爷爷吊死过一条狗。那边河道也曾挖出过一块巨大的磨盘,如今,还被掩在泥沙里。而那条狗也正好是黑色的。”爷爷垂着眼帘顿了下又道:“不过,你张爷爷也辞世好几年了呀”河那边坡那边山那边张爷爷我委实不知爷爷所说的张爷爷到底是谁但我还是听懂了,我掉下去的那条河边,确实死过一条狗,如今还埋着一个圆滚滚的大磨盘。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着实不解“你摔下去的时候不是没磕到石头吗那么多石头,偏偏你就安然无恙错开了他们。也许,他们本是奉着某路鬼怪之命来害你,可转头一看你这么可爱,便也弃了这妄念退至一旁护着你了。但是,他们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到你,就无法向那些鬼怪交差。所以啊萱萱,它们就只能跑去你的梦中吓吓你了。”叔叔不知啥时候走进屋子,笑容和暖坐到我身边说道。“是这样吗”我眨着黑灿灿的眼睛问。“嗯,肯定是这样。”叔叔宠溺捏捏我的鼻子,旁边陪着我的奶奶一听这话,不得了她皱着眉头摸了摸我的脑袋,略略一番思索,说,“哎哟喂,准是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那种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倒是害人不浅。不行,不行,明天需得请个巫医给萱啊看看。”“可行吗这”叔叔拧眉,一双明亮的眸中划过一丝狐疑。“可行,怎地不可行当年走过沼泽闯过弹雨的毛老爷在老母病重药石罔及时,还不是请了阴阳师捣鼓后,才治好了他老母的病”爷爷坐在一角将手拢在袖子里,眉宇间带着一抹沉思。我不知在狼奔豸突的乱世里,毛老爷是否真的为他病重的老母请过阴阳师,但我却清楚的听叔叔说,“这种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巫医要请,药也得吃。”于是,我噩梦照做连至三天,本就一身不适,这三天非人的折磨更是让我精神不振神色萎靡。爷爷奶奶整日整夜陪着我,大家都是一圈儿的憔悴后来着实没办法,是以,依着奶奶的意思,爷爷请来了南山脚西旮旯里据说是在隐世修炼的巫医。在一个晚霞如火绚烂的黄昏,巫医在爷爷谦恭的引带下撩袍坐于主位,他捋着山羊胡高深莫测看了我一会,然后,摇着头阴阳顿挫的说:“命犯太岁,黑狗相扰,白虎挡道,这孩子果真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还好,还好,尔等祖上阴德敦厚,龙王真神庇其左右,乃是万幸,万幸”“依师父看,该是怎么个处理”爷爷恭谨的递上一杯茶。巫医沉吟了会,说,“依我看,需要跳个神驱个鬼才能以保平安。”委实,在这个村子里,巫医的话,那便是定海神针,那便是磐石不移。爷爷奶奶二话不说,便供着巫医一顿好吃好喝,并听着他的吩咐,东找五谷,西找彩布跳神是个什么事这时的我除了好奇,什么也不明白更不知它就是毛爷爷口中那所谓的封建迷信而在以后长大的岁月里,当我的足迹印在泱泱山河下那些广袤的山头寺庙时,我还是不明白,当初毛爷爷粗厚的龙爪当做惊堂木威武一拍,激昂的龙啸传遍九州,等毁庙诛神破除四旧的法例施行后,山里巫医的行情为什么还是那么的焰高气长后来我经常在想,是不是每个地方,在国之上位者的威仪下,那些个形态不正的漏网之鱼,是不是都有巫医这般的道行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但在此时的这个山里,爷爷奶奶自是深信那些东西。是以,在这个秋夜里,玄月高挂后,凌乱的星辰迷了眼眸时。按着巫医的吩咐,爷爷在院里设了香火。风初起,那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案盘里的五色彩旗诡异的迎风招展屋子里,我甚无力躺在榻上,歪头眸带倦色瞧着那巫医长袍短褂摇着铜铃,一直在我身边念念有词跳来跳去爷爷、奶奶、妈妈、叔叔、婶婶前仆后继侍候着,如此满屋氛围诡谲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在我晕乎乎的状况下,巫医满面红光结束了这一场所谓的跳神“可是麻烦巫医了,请坐请坐,吃茶吃茶,请吃茶”夜半三更,又是一番恭维的吃茶道谢后,爷爷差叔叔送走了巫医。这事瞧着荒唐,然则,这世间有些事永远都没有法则,永远也没有答案。再奇怪的事放在我身上似乎永远也不会觉得奇怪,就像这个奇怪的夜晚,这场奇怪的跳神。总之,在这之后,我那做同一个噩梦的毛病也便真真的自此无疾而终了但这一次华丽丽的落水似是一个,自此之后,我随便没事感个冒,随便没事拉个肚子,这便都成了生活中让我无限怨念的常规状况、故无忧我长期承载了身体上接踵而来的各种毛病,但小学的岁月依然在我懵懂无知的情况下过的悠然自得。“慕容萱,学习作业的事儿你暂掌着。陆南山,团体纪律的事儿你且办着。小事儿就这样,大事儿再另行通知,我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儿。”邬老师,这个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记得颇为深刻的人生了一双细长的眼睛。他常顾着自己家里一亩三分地,有事没事儿,那细细的眼睛一眯,在同学们一片极为欢喜的目光下,说上这样一番话后,讲台上便再也难以捕捉他那矮小精壮的身影。陆南山是班长,我是学习委员。如邬老师不在,那么,班里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事情都得经过我俩的琢磨审核后才能正式施行。而说起这位陆南山,不管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同学,那都得赞上一口:“这谁家的小子长的真俊”其实,陆南山这个名字若要追本溯源,那还真真有这么一个典故。据说他爷爷的爷爷是秀才,是以,他爷爷承了祖上那个秀才的头衔,这自小便爱极了陶渊明那种返璞归真的高尚气节。因以,他颇好一些诗词歌赋酸文短篇。而这些诗词酸文中,他犹为偏爱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这两句。再后来,城里低就过来的媳妇一口气给他生了个在这山里物种甚为珍贵的男丁。遂,这老爷子一乐呵,便又捻着白花花的胡须念起了“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而他媳妇儿子正好进屋让其给孙子取个名,当下,这老爷子想都没想,便撷下“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的后两个字,叫其南山,陆南山陆南山那在初中当老师的父母一听老爷子起的这名,南山陆南山这名起的好啊这名多有诗意啊这名又多么醇厚啊陆南山的父母随即相视一笑再一锤定音。于是,陆南山这名就这么存在了。我记得一年级将将和他同班时,便有同学先赞叹一番他精致如瓷的美貌,再笑吟吟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儿”这时候,陆南山便会弯着那双风流初显的桃花眼微微一笑,再双手背后摇头晃脑的念上这么一句:“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这同学不解,有这么长的名字么“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我叫南山,陆南山”陆南山见同学木愣着表情一次两次听不懂,他即皱着双眉,挑着眼睛又解释上一遍:“这是诗,陶渊明的诗,懂不懂”“哦,诗啊”那同学意味深长咀嚼了一遍,而后又迷惑道:“那、陆、陆南山陶渊明是个什么东西诗又是个什么东西”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之后,陆南山直接暴走就算扭曲了表情的暴走,陆南山那小小的背影依旧让人看着极为赏心悦目。后来,那同学细致的找人理解了陆南山口中那所谓的陶渊明和诗是个什么东西后,他再见陆南山时,那双虎目里始终一闪一闪冒着些崇拜的光诗啊陆南山竟然会背诗,还有诗一样的名字但他始终不曾知道,陆南山这诗一样的名字是承了他爷爷的爷爷的秀才气儿而陆南山的名字事件在发生过很多这样不堪忍辱的场景后,他终于想通了也学聪明了。是以,后来他再跟别人介绍名字时,通常都是这样说:“我姓陆,陆地的路,叫南山,东南的南,山峰的山。”这陆地的陆字就不作过多解释了,而东南的南字我们在一年级初学汉字时便已学过。最后这个“山“字,那就更好理解了,我们山里的孩子每天山上山下的乱窜,哪能就山而不识山了是以,陆南山这样一介绍,所有对牛弹琴的糟糕场面便化为乌有不复存在了。这也间接性的体现出,陆南山爷爷的爷爷是秀才是件多么重要的事,他直接传承了他爷爷的爷爷的优良基因而我这几年由于体质过于羸弱,因而,我更多的时候便和邬老师一样经常逃遁在家。这就委屈了陆南山,他通常在我和邬老师隐去踪迹不在班里的情况下,似个小媳妇端着那张唇红齿白的脸,勾着双斜斜挑起的桃花眼一路一步一个脚印成了班里的全职保姆。每当我娇娇弱弱病上一次,再从家里踏上一双布鞋,穿着一身宽大的粗布衣裳满身懒散回到学校时,经常上演的戏码是陆南山一个箭步冲过来,他瞪着眉眼跳起脚骂我:“白骨精,那鬼咋不迷你的心窍,那屎咋不糊你的眼睛,你个逃课鬼,你个病秧子,全班第一的宝座你让一让行不”你见过一个衣着整齐眉目如画的小孩气急败坏做着粗鲁的动作,说着粗鲁的话,那场景,可以立马惊艳一个人的视觉。而通常这个时候,同学们瞪着我的眼神,那是一个仇视,望着他的眼神,那是一个温柔“白骨精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嗯”“”“白骨精,你是学习委员,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一直给我撂挑子”“”“白骨精,责任你懂不懂责任”“”每当陆南山咬牙切齿挥舞着爪子在我面前跳上两跳后,他便又会突地敛起那副暴躁的模样挨着我坐下。遂,面色一晃,换上一副和眉善目的表情想再次给我灌输一些正确的思想时,我已满脸倦色趴在座位上眯住了眼睛“白骨精,你听到我的话没白骨精,你真病了你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你吃药没有没有事呐”这人本是骂我骂的欢快,可这会,他凑近瞧着我满面苍白一身病色时,那一串子指责教育的话又拐个弯,瞬时变成了言真切切的关怀。我实在被他吵的头疼,遂,懒懒侧过头睨他一眼,道:“陆南山,你很吵”“白骨精,我这是关心你”“闭嘴。”“”这就是陆南山,一个长得比女子还魅惑,镶着一双桃花眼性子多变的陆南山。我和他一路吵吵闹闹风雨同舟走过了六个年头,终于在这个夏意盎然花漫山头的暑假,我们小学毕业。这一年我十三岁除了一张脸依旧圆润稚嫩外,我那一向瘦小单薄的小身板竟在这短短的几年间愈发窜的纤秀苗条。而这初长成清风明月般的姿态又让我顿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觉得,骑着自行车从陡峭的山坡上像小鸟般划下是件很漂亮很拉风的事。于是,我辗转不成眠了几天后,一向四肢僵硬的我在央得叔叔允诺之后,信心甚为饱满,目光犹为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