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贵在火车刚刚进入东北地段之时,就换上了柳巧珍给做的,那絮着厚厚新棉花的全新棉衣、棉鞋,手脚所受的伤冻,才较同伴们稍好一些。但脚上那冰冻如铁的鞋子,也是同样要在怀中,慢慢捂化着。北大荒的冷,可真是无与伦比劳改队用以取水的井台,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着,那可真叫一个滑溜啊挑水,成了劳改农场最为危险的工作。为了防滑,只好不断地把一些炉渣撒到冰上,但不久又会被新的冰层覆盖上,然后再撒炉渣如此反复着,若整个冬天不随时处理,井台会因此而长出一米多高。为了安全起见,只好指派专人,时常把井台上的冰好好刨一刨。可过不了多久,又会回复原样。每个木屋的门前,都会出现一座小小的冰山,它是因为劳改队员洗涮用水的不断泼出而形成的。每泼一次,立时冻上一层。再加上平时的一些垃圾,一个冬天下来,绝对是一座颇具规模的不小的冰峰。那露天厕所里的屎橛子,也同样会拉一泡,冻上一泡。有点象南方喀斯特地貌溶洞里的石笋。只不过和石笋相比,它长高的速度实在是快的惊人,不久就会从粪坑底部,一直高到顶着屁股也只能选择用镐头把它刨掉,而刨了再长,长了再刨地反反复复着。北大荒的这个时节,是千万不能用湿水的手去摸铁器。否则手与铁器会立时长到一起。若想让手脱离铁器,手上的一层皮,必定会被铁器活活给吃掉。北大荒尽管如此寒冷,但劳改农场却仍然有许多活要干。在这个“插支筷子都能发芽”的肥沃的黑土地上,秋收结束后的晒场上,堆满了黄澄澄的玉米和大豆。要把这成百上千吨的粮食入库或上缴国家,不忙活到来年一月份,才叫个怪呢另外每年例行的水利工程,上山伐木、采石建设等都要陆续进行。主管蔬菜的劳改班,还要经常管理、倒腾着整个劳改农场所需的冬储菜的大菜窑所以,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片萧杀的冰雪天地里,劳改队的成员们,也是没有一刻空闲的。初入北大荒的沈金贵一行,很快就被编号编队,加入了劳改农场,这繁杂、琐碎的忙碌之中。第一一二章 鳄鱼头沈金贵一行五六十号人,被编制为劳改农场第三队,分住到了他们自己伐树搭盖的一排新木屋里。就早期的前两个劳改队相比,人数上亦少了许多。令沈金贵郁闷透顶的是,外号“鳄鱼头”的张二狗,竟与自己分在了同一处3队2号木屋。这个一路之上,只要押解者稍不留意,就欺负同行弱小的地道恶棍,把个刚直的沈金贵气的两眼直往外喷火好几次都差点将握的“咯吱咯吱”响的,那戴着手铐的双拳,砸向其猪头般的肥脑袋。张二狗,系济南地面一菜市场上,人闻色变的地头蛇。生的身大膀宽,一脸的横肉,单其那两条长满黑毛的胳膊,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明里以ai肉为名摆一猪肉摊,做的却是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勾当。而且肉的质量更是没有任何保障,多是其手下的几个混子,从郊区搜罗、收购的死猪、病猪之类。因而顾客常因嫌弃肉质不好,而遭其挥舞着手上那把铮亮的砍刀,威逼胁迫着硬派。横行一方的张二狗,暗地里还偷开着一个地下赌场。凡是入内赌博者,就没有不输个精光的。坐庄出老千的他,但凡输家稍有不满,就会立遭拳脚伺候。输钱、挨打、又不敢声张的赌徒们,只能白白吃下他这哑巴亏。久而久之,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张二狗,便得美誉“鳄鱼头”。至得“鳄鱼头”锒铛入狱的,是其一桩设局诱骗的一场豪赌。被骗者是一南洋富商,携巨款返回济南老家,打算置买房产回归故里。没成想刚一踏入济南地面,就被“鳄鱼头”的手下给盯上了。人生地不熟的富商,在他们一番热情的花言巧语之下,被带进了赌场。入得“鳄鱼头”的地盘,身不由己的富商怯于对方的淫威,只能任其摆布着。没赌上几轮,富商那毕生积攒的钱财,便全都进了“鳄鱼头”的肚腹。家财败尽、走投无路的南洋富商,更是没脸再回家面对自己的妻儿老小。绝望痛悔的他,一条腰带,将自己挂到了树上好在一腔愤恨的富商,临上吊之前,向公安局举报了“鳄鱼头”。为自己泄了些许的愤怒;更为一方乡邻,除掉了一个大祸害。获刑二十五年的“鳄鱼头”,在济南白马山监狱关押了两年之后,与沈金贵同一车厢,来到了这北大荒劳改农场。与其同一车厢的,还有一同省的小老乡毕小鹿。透着一身怯懦和良善的毕小鹿,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瘦弱小伙子,总是被沈金贵亲切地呼做“小毕子”。毕小鹿是一个山区里长大的孩子。十二岁那年,父亲在一次放炮采石中,不幸炸成重伤,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其伤心过度的母亲,实在承受不了这丧夫的沉痛打击,而变得痴痴傻傻、疯疯颠颠。常常一路呼唤着丈夫的名字,上山寻找已逝的丈夫一次大雨的午后,趁两个儿子熟睡的当口,踩着泥泞又跌跌爬爬上到山顶的她,一脚踩空,滑跌下了山涯待毕小鹿哥俩找到她的时候,已被涯下的积水,活活给淹死了一年之中父母双亡的苦命的毕小鹿,从此与大自己五岁的唯一的哥哥毕安相依为命。为了养活年幼的弟弟,未及十八岁的毕安,就拿起了父亲的钎锤,开始了父亲生前所从事的活路上山采石的危险生计。哥哥采石,弟弟做饭,相依为命的两兄弟,日子虽然清苦,也算是平安顺当。毕安二十三岁的时候,将父母自小给定下的娃娃亲,迎娶进了家门。新嫂子心地善良,相貌更是长的秀秀气气、水水灵灵,简直成了飞进毕家的一只凤凰惹得山村里的姑娘们羡慕、嫉妒;男人们眼热、心痒。而毕小鹿新嫂子的美貌,更是让村长这个山村里的土皇帝。一个见了女人就挪不动腿的好色之徒,心如猫抓般的难受。每每见到新嫂子的他,两眼直勾勾盯着,直放蓝光。嘴角的哈拉子,都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往下淌。新嫂子的入门,让清清冷冷的家,顿时有了久违的温暖和幸福。尤其是毕小鹿,在新嫂子那如亲姐姐般的照顾下,更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快乐。怎耐苍天不长眼,这样的好日子没过上半年,毕安却在一次采石中,被炸飞的石头砸断了左腿家里唯一顶梁的柱子倒下了,又不肯让瘦弱的弟弟上山的新嫂子,每天伺候完受伤的丈夫,就同弟弟一起下地耕种、上山砍柴,辛辛苦苦地维持着家里的日子。为了生计而出出进进的新嫂子,可算是让垂涎以久的村长给逮到了机会。常常偷偷尾随、潜伏着的他,终于在一次毕小鹿回家取镐头的时候,扑上去抱住了新嫂子僻远的山地空无一人,无论新嫂子如何的拚命喊叫、挣扎,还是被淫威并施的村长,给按到了地上匆匆返回的毕小鹿,老远看到压在嫂子身上的村长,气冲斗牛,如发了疯的怒狮,举起手上的镐头,飞奔过去,一下就刨向了老色鬼老色鬼应声倒下。那被怒刨的腰椎,让其永远也休想再站起来害人了可毕小鹿,也因此判刑十八年。获刑之后的毕小鹿,真成了一只惴惴不安的“小鹿”原本就羸弱的他,在牢中受尽了“鳄鱼头”这类牢霸的欺负。本以为被发往北大荒,就能摆脱这些恶魔之手的他,万万没有料到“逃出狼窝,又陷虎口”,火车上竟遇上了坏的流脓淌水的“鳄鱼头”幸好一路之上有沈金贵的仗义维护,才让其少受了不少的苦处。被沈金贵同情怜惜地称做“小毕子”的他,是沈金贵恳求着管教,才得以同分在了一个屋。火车之上的沈金贵,虽一直默默无言,但他那一身刚直的正义气场,让一向称王称霸的“鳄鱼头”,也感到了难以抵制的震慑。但凶恶成性的他,除了不敢招惹沈金贵,同车厢的其他人,没一个不受其踢踹、呼喝的。而怯弱的“小毕子”,自然是被首欺的对象。每每押解者稍不留意,他就会冲着“小毕子”作威作福令其锤腿,喝其揉肩一不如意就是狠命一脚。双手铐着的“小毕子”,立时就失衡地重摔在铁硬的车厢底。疼痛、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打转转,却不敢抱怨半句连番的几次,让一直深陷沉默之中的沈金贵,再也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的他,挥起“咯咯”直响的拳头抡到了“鳄鱼头”的头顶,可想想自己的处境,还是在落下的那一刹,硬生生把拳收了回来只好双手搀起因手铐的锁限,而挣扎着难以爬起来的“小毕子”,将其护卫在了自己的身旁。他那双喷着火,怒视着“鳄鱼头”的眼睛,却着实是让“鳄鱼头”多了三分的惧怕,不敢再轻惹“小毕子”但死性不改的他,安分不到半刻钟,就又对其他犯人下着手用以彰显他那“茫茫天地,唯我独尊”的嚣张气焰。同分一处之后,慑于沈金贵那军人出身的强壮体格,和那一身的堂堂正气。凶残的“鳄鱼头”,虽明着不敢招惹沈金贵,暗地里,却常借着劳动的时候,伙同同室另外几个邪恶之徒,用其那阴损的招数,制造着一些小意外,来暗中向沈金贵示威、报复着。第 一一三章 谁是“老大”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自来称霸一方的“鳄鱼头”,哪里受过被人打压的憋屈正义凛然的沈金贵,自然成了他眼中的一根钉。他那些自以为高明的阴损招数,总是被聪明睿智的沈金贵一一识破。就连“小毕子”,都未曾毫发有损。明争争不过,暗斗总落空的“鳄鱼头”,可直是憋气又窝火。如同红眼疯狗般的他,再也忍受不了沈金贵那带着蔑视的淡定从容,决定痛下狠手非得将对方收拾个服服帖帖,跪地求饶不可。2号房里共有十二个劳改犯,除去沈金贵和“小毕子”,以及另外三个老老实实改造的右ai分子。其余以“鳄鱼头”为首的七个罪犯,皆是臭味相投、无恶不作的凶残恶徒杀人越货,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主儿。私下密谋以久的这七个人,决定利用偷袭的招数,制服沈金贵,让霸气十足的“鳄鱼头”,坐上号房老大的头把交椅。一个阴暗的风雪天里,因风雪太大,窝在号房里的十几号人,各自缩在自己的棉被里,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外面呼啸的狂风,裹着棉团似的大雪片,带着威慑的哨音,直扑简陋的房门。使得由树枝编成的门扇,不住地颤栗晃动着,大有不摇散架,誓不罢休的气势。躺在被子里,借着木缝透进的暗淡光线,默默翻着书本的沈金贵,突然想起头天帮菜班整理菜窑时,发现门上的几颗钉子有些松动,而当时的菜班班长不以为然,并未曾及时修钉结实。面对这凶猛的恶风,只怕那门已经不起摇晃了,万一被吹散了,里面的白菜萝卜,非得全被冻成“石猴”不可那整个劳改队,一直到明年开春,也就甭想再吃到一口清新的蔬菜了。想到此时,一付热肚肠的沈金贵再也躺不住了。他掀开被子便下地穿上劳改队统一配发的大衣,和特制的“乌拉草”深筒鞋,捂上厚厚的棉帽子,就欲顶着风雪出门。“大哥,你干么去这么大的风雪”一直如沈金贵影子般的“小毕子”,立刻关切地问。并也迅速穿戴着。“我去看看菜窑的门。你别跟着了,外面太冷”已开始撤着顶门棍的沈金贵,头也没回地回答嘱咐,道。“俺不要,俺跟你一起去”他怯怯地瞄了一眼,一直虎视眈眈盯着沈金贵的“鳄鱼头”几个,慌忙说道。话音未曾着地,人已到了沈金贵的跟前。沈金贵没再言语,继续开启着门闩。刚一被撤掉门闩的沉重木门,就被卷着雪片的风猛力冲开。那强劲的力度,把沈金贵都推的倒退了两步,浑身打了个寒栗。他抬眼望了望这风雪遮目的朦胧天地,还是勇敢地冲入了雪幕里,并紧紧握着紧随而出的,“小毕子”的手。“哈哈真t是两个傻冒这种天出去显能耐,敢情是去找死啊”沈金贵前脚出门,“鳄鱼头”就如同踩上了电门,兴奋地咒骂,得意地乐着祸。“大,大哥咱,咱们,咱们是不是趁,趁这个好时机,把,把他”“毒结巴”见“鳄鱼头”如此开心,立时不失时机地讨好奉迎着。并用手比划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毒结巴”原名杜存善,怎奈此人却实在是违背了,其爹娘为其起名字的初衷不但没有半分的善意,反倒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再加上天生口齿,乃实至名归的一“毒结巴”。“对对对这可是真正一个收拾他的好机会”另外几个“鳄鱼头”的马屁精,立刻眉飞色舞地附和着。“嗯这口气是到了该出的时候了自打来到这北大荒,老子这气儿就没一天喘顺畅过”闻听着众人鼓动怂恿的“鳄鱼头”,手揪着下巴上那稀少的胡须,沉吟着应道。言语恨恨地抱怨着。随即,七个人便迅速围到一起,小声低语窃窃着。大约一个多钟头之后,几乎变起了雪人的沈金贵和毕小鹿,才踩着已没至小腿的积雪,缓慢地向号房而来。“来了,来了大哥,他们回来了”负责守门窥望者,看到院子里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