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的那个男子。大笑过后,听见他的话语,“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他这样不经意的说出口,淡淡的。我却觉得有些窒息,别过头,不敢看他此刻笑容背后的悲伤。薄暮时分,众人方才散去,他留在院里与我一块用膳。秋蝉伺候着洗手,洁面,又吩咐了屋下婆子煮水泡茶。我想起五月的塞外之行,笑着对秋蝉说道:“明儿我们来练习射箭,不然去到塞外,叫蒙古旗的人笑话了去。”话音未落,见他的笑容僵在半空,“谁也不许去”他暴躁的脱口而出。我惊讶的看着他突变的脸色,屋里所有的人都被他的话语吓住了,众人僵在原处,时间仿佛凝固,方才的融洽不复存在。反应过来,我对下人们说道:“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秋蝉、苏培盛忙领了众人退去。疑问的话语还未说出,却见他隐去脸上的暴躁,起身走到窗边,折下一枝桃花,又走至我面前,低头轻轻的为我簪上,滑过我耳边时,响起他压得极低的冰冷声音:“此次,必废太子。”他直起身,好像从未说过刚才那句话,脸上一副平淡的表情。我久久未能言语,又是,这样的险恶,再废太子,他要怎么做他能做什么“你会不会有危险”不及多想,我拉起他的手着急问道。他拉着我坐下,事不关己的说道:“没事的。如果不成功,便像十三那样”我不敢再问,像十三阿哥那样,是否指的是失了王爵,永远离开朝廷,甚至圈禁。其一十九 盼君归康熙五十一年五月九月事暖风吹绿枝条的五月,皇子阿哥们跟随皇帝起程远赴塞外1。数日后,他处理完京中事物,遵皇帝旨意赴热河行在请安。府中家眷以为郡君准备婚嫁事宜为由,没有一同前往。2独坐窗前,我取来古琴,弹起“流水”。琴弦颤动,乐音如流水般奔流开来,我远眺窗外,却不知神游至何方。我动用自己全部的想象,考虑着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原本压着太子党人罪状的皇帝终于按耐不住,三月,尚书耿额等数名大臣以“为太子党会饮”罪受罚。刑部尚书齐世武更是触怒皇帝,被以铁钉钉五体于壁,号呼数日而死。太子,是想纠集党人武力逼宫么我皱起眉,弹拨古琴的手指越来越快,还好被皇帝查知,不然后果不堪想象。对于太子如此行径,皇帝百般仁慈,怕也心如死灰了吧。这番木兰之行,他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康熙四十七年那次废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心中满是疑问,混乱的壅塞在脑中,没有人告诉我答案。“啪”的一声,琴弦应声断开,我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断弦以及指尖划破的伤口滴下的一点鲜红。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琴几。身处这样纷争的环境,才发现想要独善其身的耍太极是很困难的。身边的人和事都在逼迫着你去选择,左或右。如今想来,当初置身事外的想法,不能不说是个单纯而不切实际的梦。身处宫廷,不可能不卷入其中的斗争,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选择,左或右,支持太子还是加入八爷一党,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而他用了怎样的忍耐与决绝来平衡二者的压迫呢左是错,右是错,抽身事外是冷漠,投入浊流是毁灭。眼看着变淡的手足之情,眼看着母妃明显的偏爱,他会否难过。高坐殿堂的威严的皇父那阴晴不定的喜好,又会否让他惶恐。这就是皇家么洗尽亲情的温暖,只剩下一个个戴着面具的可怜人,在无人的角落饮泣哀伤。我走到窗边远眺远处,云淡风清,不知他的车驾行至何处了“主子,今日诵佛经么”秋蝉打断我的沉思,小心翼翼的问道。“恩,”我拿起阿玛给我的佛珠,一颗一颗,细数着,心里蚂蚁爬过一般静不下来,我无奈放弃,转对秋蝉说道,“去把柜子里剩下的那些红绸拿出来。”秋蝉听了吩咐立即进里间,打开衣柜取出绸子,拿到我面前,她不解的问道:“主子,拿来做什么”我笑着说道:“南边有个习俗,桃树原有驱鬼护宅的能力,但是桃花谢了之后,却会神力大失,为保平安,家里人便要裁了红色布条结绳,系在桃树上。”“如此有趣。”秋蝉来了兴致,一旁的丫环、太监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帮忙。我便吩咐把红绸裁成半寸宽、一尺长的布条。念想着在上面写些什么祝福的话语,提起笔,心中千言万语,只落下“平安”二字。人多帮忙,如此繁复的活计,不到半个时辰竟完成了。我领着下人们将裁好、结好的拿到院中,站在桃树下,每系上一条红绳,我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中默念平安。不出片刻,翠绿的桃树上火红的一片,微风吹过,扬起的那份美丽,不知觉的融入暮色中。“为爷祈平安,主子好花心思呢。”我听见秋蝉如此说。似乎一阵微风吹过,在心里泛起一片涟漪。我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并不出言解释。并非为他祈求平安呢,我所求的,是家人的无恙啊七月,皇帝将郡君晋为郡主,并于九月下嫁那拉星德。我特意备了赏花宴,庆祝郡主出阁。李姐姐高兴得合不拢嘴,坐于主座接受着我们的贺喜。“福金好福气呢,皇帝特特把郡君晋为郡主,真是无上荣光。3”秋蝉在我耳边说道。我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这是自然,爷只有这一个女儿么。”九月的最后这天,终于传来皇帝二废太子的消息。宴席上我拿着菊花酒的手颤抖起来,看着回府来报消息的苏培盛,我急切问道:“爷呢回来了么”“还在园子那边,皇帝召集着皇子阿哥们呢。爷特差了奴才回来通知福晋们一声。”赏花宴上的诸位,个个变了脸色。“难道又像四年前那样”听见李姐姐喃喃说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乱,我放下酒杯,止住颤抖,强打起精神吩咐道:“知道了,公公下去略吃点东西便赶回园子那边,爷身边没你伺候怕是不行的。”李姐姐也在一旁附和的点点头。苏公公应声退下不提。看着下面即刻有人蠢蠢欲动的样子,我握紧了手中的方帕,严肃说道:“宴席暂停,大家照旧筹备郡主的大婚,不可过于喧哗,更不要招惹外边的事。”冷冷的扫过府里众人,弹压住那些浮动不安的人心。二废太子,明日要立的,会是谁呢注:1“五月塞外;九月三十日结束塞外之行,驻畅春园。”二、五、八、九、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阿哥随行。此处推测胤禛未随行,只于数日后遵旨赴行在请安,并按照惯例,设定康熙一行从畅春园起程。2即胤禛次女:和硕怀恪公主,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初六生,母侧福金李氏即齐妃李氏康熙五十一年封郡君,七月晋郡主,九月嫁那拉星德那拉也作纳喇,星德也作兴德、性德根据清史稿等汇集整理3和硕亲王嫡福金所生之女封和硕格格,即郡主;和硕亲王侧福金所生之女封多罗格格,即郡君。注明,康熙五十年以后,侧福金所生之女不与嫡出同,降两级封。康熙五十年之前嫡庶是不分,特注。其二十 巧计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十二月事“主子,爷回来了,您不去看看么”秋蝉问我道。我笑了笑,说道:“无事,去看什么”“可是”我听着秋蝉的说话,“总是要见见的”我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书斋,他回府后,一个人不见,只待在书房里,身边唯有苏培盛伺候,为何我压下心头疑问,起身说道:“是了、是了,正好要问问明年皇帝六十寿诞的事情呢,我这就去见见秋蝉朝思暮想的爷。”“主子可说混账话了,什么叫秋蝉朝思暮想的爷。”身边的刘希文笑着说道,秋蝉在一旁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笑说道:“只许你们排遣我,就不许我也排遣排遣你们么。”秋蝉,隐去羞涩,淡淡的接下话来,“主子只在房里说说笑便罢了,不然叫外面的人听了还以为奴才心气高,妄想攀高枝呢。”“我们屋里说的话哪能叫旁人听了去。再说了,心气高怎么了,你若看上爷,我立即给你说去。”我不以为然地说道。“看看,看看,主子越发胡闹了。”秋蝉笑着为我更衣,这个话题却没有再继续下去。进了书房,发现门窗全掩,已是凉爽的深秋,我却觉得室内万分憋闷。打发了随伺的苏培盛,他只与我隔着屏风说话,虽有些奇怪,但也不便询问,只开口问道:“爷是决定了明年重修柏林寺作为寿礼了”“是。大概需要三万两白银”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听不真切,“田庄那边的例银每年有一万两,你姐夫那边有一万五千两,还剩下五千两,我打算让庄园那边再拿点出来。”“不过一万五千两不是小数目,一下让庄园那边拿那么多钱,恐怕他们又想着法子使坏。”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好像在思考他担心的事情。我见他为五千两犯愁,建议道:“无须再让庄子拿钱,把我屋里那对翡翠瓶拿出来凑了五千两便可以了,反正我也不用那对瓶子。”“哪里要用你的东西,我每年的俸银都有二十多万两”他淡淡的拒绝了我的好意。“那为何偏要田庄出钱”我有些不解的问道,听见他轻声咳嗽一声,“爷怎么了”“没事,”他轻声回答,顿了顿,他又开口问道,“你知道我让你姐夫做的事”我一阵慌乱,不知道姐夫为何连这个事情也告诉他,“我不可以知道么还是你要责怪姐夫把贩卖人参的事告诉我”抬眼看着屏风,想象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他叹息一声,“知道便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压迫田庄”“没有。”我小声说道,是不敢,心里轻轻补充。感觉他扯起笑容,声音也变得清晰,“田庄与人参的事是一样的,没本钱的营生,他们每年送来的银子、物品却不多,你以为他们真的那么穷困么不过是装穷罢了。”不解他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庄子的事,与我何干心中正纳闷,他又开口说道:“这几日,你替我照管一下庄园的事情,不懂的再来问我。”说着他从屏风后面递出一本账簿,我忙伸手接过,却被他手上的瘀伤吓住。我不动声色的略过屏风,他见我久久未接帐簿,正欲说话,忽的见我已到屏风后面,忙打开折扇,挡住面容。惊然发现他嘴角的伤痕,心里一阵难过,拿出锦囊里的跌打药膏,说道:“不就是废个太子么,怎么又打又杀的”他看了我一眼,这次,没有拒绝,任由我为他上药,“伤不重。”他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微笑着看他:“这还叫不重那请问爷,什么才叫重。”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低头继续为他擦药。“是我自己弄伤的”他缓缓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停了下来,定定的注视他脸上的笑容,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不会为了让皇帝废掉二阿哥就自残,陷害二阿哥吧”他挑了挑眉,好笑的说道:“就算二阿哥把我打死了,皇阿玛也不见得会因此废了二阿哥。”我别过头,怎么可以,在说这么惨酷的事情的时候,还笑得出“那为什么”我喃喃的说道,却不指望他的回答。他把我拉到身边,轻声说道:“我要陷害的人是老八。”我惊恐的抖了抖,低头飞快的想着:陷害八阿哥他的意思,难道是向皇帝表明,若不废去太子之位,八党会让二阿哥下场比他更惨,为了保住二阿哥的性命,皇帝只有妥协,但是,对八贝勒,恐怕也是亲情全无了;而八党那边,还以为他站在他们一边,舍身陷害二阿哥这真是,一箭三雕的巧计我抬起头,看着他若无其事的哼起小曲,仿佛默认了我心中的想法。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我全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解的反问道,“你问,我说。”他云淡风清的答道。我扯出一个笑脸,挑衅的说道:“你不怕我说出去”“你会么”他走到窗边,淡淡的说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我冷哼一声,“我不会,也不敢”我家人在京城,又是他旗下人,他若要发难,皇帝连吭都不吭一声,我当然不会,因为我不会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他笑了起来,笑意却未达冰冷的眼神。月华满身,他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更加触目,若,只是利用,为何,为何要流露如此哀痛的眼神其二十一 寿诞康熙五十二年三月二十日事三月,既是皇帝六十大寿,亦是永和宫德妃娘娘的生辰。二十日一早,我便起身梳洗。坐于镜台前,我接过婆子递上来的茶盏,略饮了一口后,见得专管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