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四月事到了槐月1,蛰伏一冬的蝉扯开嗓子,肆意宣告夏日的到来。我慵懒的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来此请安的格格们闲聊,却始终看着秋蝉忙里忙外的为我整理衣物。几日后,便要动身前往热河了,心里想象着那儿的美丽,一阵激动,我笑着开口说道:“也不知热河什么样儿,皇帝几乎年年前往,定是有十分引人的所在了。”格格们微笑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三人说来说去,却没个准儿,我只得放弃询问。沉默片刻,额因姐格格略一沉吟,见得她上前福了福身,说道:“额因姐与暮华有件事想求福金,望福金成全。”我见她小心谨慎的说话模样,忙拉她起身,笑着对她说道:“你二人有话直说便是了,我定会尽力办来,怎的这般生分用个求字。”她们感激地扬起笑脸,说道:“谢福金,我二人只求福金到了热河多照顾元寿、天申两位阿哥。他们还小,我们总担心奶嬷嬷不上心”“这是自然的。两位小阿哥聪明伶俐,让人疼都来不及呢,”我答应了她们,转念一想,奇怪的问道,“怎的你们不去么”三人有些尴尬的同声说道:“我们都是不去的。”“为什么我们都去了,独留你们在府里,实在没有道理,我找爷说去”说着就要去书斋与他理论。她们见状慌忙拉住我的手,劝道:“福金挂心了,年年如此,我们也习惯了,没事的”我停了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们略显落寞的脸,眼睛余光憋见秋蝉拼命的对我使眼色,心里想着又有什么缘故,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喃喃安慰她们道:“许是爷安排了下次去也未可知呢”然而,这句话毕竟没有多大的说服力,连我自己也觉得再说下去全没了意思。三人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离去。送走三位格格,秋蝉怪责道:“主子怎的说要格格们同去热河。”“就是,可把我俩急死了,主子只顾着烂好心,充大侠,全然没有看见我们在旁使了多少眼色呢。”刘希文也帮腔数落着我。“你二人越发放肆了,说话的样儿倒像个主子。”我笑着对她们说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侠,只是听见她们不能同去,为她们不平罢了,换了别人也是一样。”“三位格格位分低,是不能去的。只有嫡福金与侧福金才能同去。”秋蝉解释道。“怎的去个破园子还要讲身份、论地位的。”我惊呼道。“主子可又胡说了,”秋蝉笑着纠正我的话语,“不是破园子,是座多恢宏的行宫呢周围的寺院也建得金碧辉煌。我们亲王府的狮子园并不逊色于京城的圆明园呢。”我笑了笑,说道:“是了是了,秋蝉姐姐可把主子说得哑口无言了。”突然想起方才三位格格脸上的尴尬与神往,忙垮了脸,哀叹道:“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个事,看我刚才讲了那些话,可是伤了人家的心了这可如何是好”秋蝉、刘希文二人给了一个谁知道我不清楚这个事情的无奈表情。我不禁懊恼万分,担心她们若是误解,心里岂不难受“不行,我得去跟她们解释解释。”打定主意,匆忙来到她们三人住的院子。也不等婢女通传,我直接儿打起帘子,入了室内,便见耿格格与额因姐格格坐在一处,说着闲话,她二人见了我,忙起身让座。我拉了她们的手,急急解释道:“我才知道格格们不能去热河看我刚才说的话真是”我喘了喘气,接着道,“真是该打。格格们可别往心里去,实是无心之言。”耿格格与额因姐格格惊讶的对视一眼,噗嗤笑出了声,耿格格笑着说道:“福金原来在意这个,我们并不往心里去的,福金何须如此担心。”额因姐也赞同的点点头,我才放心的坐下来,耿格格使唤了丫环奉来茶水,端到我面前,我接过边喝边说道:“方才走得太急,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额因姐格格好笑的为我轻拍背部,说道:“福金慢些儿喝,小心呛着。”好容易平复了气息,与她们闲话几句,辞别道:“我先走了,还要去宋格格那儿呢。”听我如此说,她二人也不多留,微笑着将我送出屋。我又去了宋格格处解释才匆匆回屋。用过晚膳后,我唤来首领太监郑忠,吩咐道:“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不可怠慢了几位格格。用度不够的,可从我份上扣,不用又去请示了。格格们有什么吩咐,尽量办好。若我回来听到什么不是,定拿你是问。”郑忠诺诺答应了,又交待了府里其它事情,才让他退下。转眼到了起程的日子。他骑马随驾行銮,嫡福金、李姐姐与我各乘一辆马车,后面又跟着各屋的丫头、婆子、太监,另有装载衣物、用度的车子,浩浩荡荡地向热河进发。看着窗外未曾见过的景色,我兴奋不已,嘴上不停的与秋蝉说着、笑着。等到一路上看到新奇事物的喜悦渐渐淡去的时候,我这只叽喳吵闹的“雀儿”终于耐不住旅途的困顿,在颠簸的马车里沉沉睡去。注:1槐月指四月。四月槐花挂满枝,故古代称四月为“槐月”。其三十二 舞风上康熙五十三年四月事经过十日的颠簸,终于到了热河。进了狮子园,满眼的景色妙曼,令人全然忘记了路途劳顿。一边听得秋蝉说溥仁寺恢宏壮丽,不可不看,真恨不得分了身去体验这里的种种。正兴奋的打听四周好玩的地方,见院中妈妈将几个小丫环领至我面前,恭谨说道:“爷让主子多挑几个丫环使唤。”我笑道:“这一屋子的丫环够热闹的了,哪里有那么多事情使唤人做”妈妈笑着又劝道:“爷是怕主子身边只有秋蝉一个大丫环伺候不过来呢。”想想也觉得有理,多一个大丫环,秋蝉也不用太劳累,我抬起眼仔细看了看,见有一个模样可爱的小丫头,跟我选秀时一般大年纪,睁着好奇的眼神拼命打量着周遭一切。心里好笑起来,不知道我初入府那会儿是否也是这般模样。“行了,就她吧。”我指了指那小丫头,妈妈忙让她上前给我行大礼。“叫什么名儿”我笑着问她。“红儿。”她看了看我,慌忙又低下头。刚入府的丫头,还不会回话的规矩呢,我笑了笑,看见她头上有支小小的红珊瑚簪子。我取下头上戴着的孩儿面凤型簪,送到红儿手中,道:“今儿起,给你起个红鸾的字,好么”“还不快谢过主子。”身旁的妈妈大声说道。我轻声阻止道:“她一个小孩儿,你吓她做什么规矩慢慢学,也不急这一时的。”妈妈诺诺答应,领了红鸾下去更换衣裳不提。放下这事儿,我便到园里闲逛,见了秋千,高兴的坐上去。阳光暖暖的撒在身上,我的懒劲儿上来,忘记要出门游玩的念头,只惬意的闭上眼,任秋千摇动,身、心都漂浮到了空中。好悠闲的园居生活啊一声马的嘶鸣打破了我此刻的安逸,我睁开眼,看见他着件玄色的长袍,腰上束着玉带,跨着弓箭,百福、造化紧跟在马后。我跳下秋千,上前问道:“爷要去哪儿”看了我一眼,他却不回答,我直直的看着他,装作等待他回答的样子,双手悄悄儿拉住他手中缰绳,心里暗笑道:不告诉我,你哪儿都别想去。他无奈的低下头,淡淡说道:“去草场遛遛马。”我听了眼睛一亮,摆出也想同去的可怜样儿,直盯着他,无声的乞求。他满心不乐意的撇撇嘴,一副不想理会我的样子。一旁的造化和百福心急的叫了起来,我笑着对他说:“你看你的宝贝狗儿都在跟你说让我一块去呢。”“可是胡说,造化、百福是在叫你赶紧放手。”我不依,仍拉着缰绳与他僵持着,他因不敢十分蛮横的骑马离开,只得任着我拦住去路。“行了、行了,去便去吧。”最后,他终于向我妥协道。“爷略等等,我去牵了我的小马儿来。”我高兴的说道。“真是麻烦,你那破马儿骑一日都到不了草场。”听他如此作践我的小马儿,我欲开口驳斥,突地双脚凌空,待反应过来,已被他一把抱上马来。脑中一片空白,脸却涨得通红,正想说话,却听见他冷冰冰的吐出一句“抓牢”。还未来得及细想应该抓哪儿才是他所谓的“抓牢”,马儿就撒开四蹄,狂奔起来。我一害怕,紧张的抱着他,双眼紧闭,担心一个不小心掉下马,小命可就呜呼哀哉了。耳边风声呼呼,在飞驰的骏马上,我抬头看见他爽朗的笑容。原来,他还会这样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他这样开心,是飞驰骏马的快乐,还是逃离紫禁城压抑的喜悦一切的一切,在这个三十七岁的男子身上,形成一道清冷绝世的独特的光芒,照耀得我屏住了呼吸。马儿越跑越快,我几乎要掉下去,“慢些儿要掉下去了”我大声说道。“哈哈哈”却只听见他的笑声。“胤禛你发疯了么”我气愤地忘记了顾忌,大喊他的名。内心一阵绝望,看来今日小命绝矣,正哀叹着,突觉得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耳边不再是狂响的风声,却听见他淡淡的声音:“你刚才叫我什么”“呃,今儿天气真好,呵呵”我顾左右而言它,妄想用貌似无邪的笑容掩盖过去。“以后你便这样叫我好了。”他若无其事的说道。“呃,”我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心里反复回想着他说的这句话。这称呼的改变是否表示,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扬起笑脸,道:“好啊,你也可以跟我阿玛、哥哥一样叫我馨儿。你阿玛、额娘也这样唤你么”本以为他会应和我的高兴,却见他停下马,僵着脸冷淡的说道:“下来。”我看了看一人多高的马,不由得胆怯的看着下了马的他,他不耐烦地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拉了下来,我的面门硬生生的撞到他身上,“你”我摸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不满的向他抱怨。他也不理会我的言语,径直向前走去。其三十三 舞风下康熙五十三年四月事“哇真美”越过他的背影,不禁为被眼前的美景折服。风在我指尖流转,轻抚着一望无垠的碧草,直到天际。天与地,没有界限,那般温柔的相互依守。“我在南边从未见过这样壮阔的景象,原来北地也有不输小桥流水那样优雅的美丽呢”我拉着他,兴奋的说道。前后左右望了望,见这广阔无垠的草场只有我二人的身影,便放弃了官家小姐的斯文作派,呵呵傻笑着躺在草地上。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我只自得其乐的陶醉在这片翠绿中,不理会他的吃惊的眼神。“这里经常有羊群来吃草”他看着我,奇怪的说道。又怎样,我还未见过草原上的羊呢,我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缓缓飘过朵朵浮云。“羊儿边吃草边”他想了想,脱口道:“出恭。”嗯,出恭,“出恭”我跳了起来,不停的拍打刚才接触过青草的地方。他哈哈笑出声来,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抱怨道:“怎的不早告诉我”“你居然不晓得。”他止不住笑,就连他身边的造化和百福也嘲笑似的叫了几声。笑吧,笑吧,没见过南边人第一次来草场么我转过头,不在意他的嘲笑。远远的看见天边飘过来一片白云,越来越近的向我们所在的地方移动,转眼便到了眼前。我不计前嫌的问他:“那是什么,白白的一片。”“绵羊儿。”我兴奋的跑过去,抱住一只胖乎乎的羊,惊呼道:“好大一只烤全羊”才止住笑的他,控制不住又爆笑出来。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愤愤地想着:带我来是给你作笑料的么。有机会你去湖广,看我不把你推下长江,那真是叫人看了笑话了我放下绵羊,唠唠叨叨的低喃着怎样叫他出洋相的气话,全然未及注意到他突然变了的脸色。“素馨,不要动。”他冷着声说道,一边阻止龇牙咧嘴、作攻击状的造化、百福。我愣了愣,微微转头,看见离我五步远的草丛中出现一双眼眸,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合时宜的幽光。“狼”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人样,泪珠儿模糊了双眼。“轻轻移过来,不要怕。”他含着声音命令道,眼睛紧盯着草丛中的不速之客,左手握起弓,右手无声的移到的箭袋上,拾起随身携带的弓箭。“不要出声,慢慢儿过来。”我强忍着害怕,遵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的缓缓挪到他的身边,他一把把我拉至身后,弹指间却已挽弓对准那头闯入的狼。眼看他拉满弓欲置其于死地,我隐隐看见那头狼双眼含着泪,仿佛在乞求。我心下不忍,拉着他的手,说道:“算了,它也未伤人。”他仍挽着弓,却缓了力道,我忙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