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不信,咱们走着瞧我绝不答应曦子嫁给你”苏哲看他脸上线条全僵着,仿佛套了个面具,木得叫人认不得;他的话不令他生气,只令他难受,如同他那张陌生的脸;方毅不听他回话,身上先一阵燥热,跟着又冷,如入冰窖;苏哲的脸在灯下,美如神祇,他的眼睛望着他,不是骄傲,不是自得,而是伤感,他意想不到的表情出现他脸上;他的心嘈起来,他分不清那些声音说着什么,他只想快点离开,当这一切根本没发生过,是他做了一场噩梦,他要早点醒来。苏哲看着方毅没入夜色,久久的,他迎风而站,朝着那团黑暗。渐近林曦从齐芳阁出来,看看表,还不到九点;她盘算一下,决定去花鸟市场逛逛。他们就要放假了,但她高兴不起来他们之间有问题而她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他们还是一样的说话,一样的调侃,一样的陪她玩,但他们之间确实少了些什么,她的眼睛看不出,她的心能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在慢慢的侵略进来,把他们之间原有的一些东西转化掉。苏哲又偷偷跑出来两趟,每每都是匆匆忙忙,晚上,两三个小时,又被她赶走。她知道上次他跷课一天,肯定得了大批评,她虽也想和他多处处,但还是坚决撵他回校。他的脾气变坏了,以往他总不会跟她摆脸色,但现在不一样,她一催他回去,他的焦躁立时显出来。她想着他拧起的眉,下面的眼神犹疑暴虐,仿佛又回到从前,他又变成那个易怒不驯的十多岁少年。她看出他是不放心什么,但不知他为何这般他不是吃醋,他不是针对方毅;她还看出,他也想隐忍,但忍不住,他有股气郁在心里,不知该从何而出,他憋得难受。他也知道他会惹她不高兴,离去后,他总是回头,短短的几十米路,他能走很久很久。方毅也变了。他仍是每天接她回家,他仍是微笑着和她说话,但他的打浑斗趣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习惯这样的他,好像刚从青苔里走出来,全身罩着忧郁。走在路上,他的手总攥着她的手,紧紧的,有时甚至会弄疼她;当她皱着眉去看他,他往往毫无觉察,他迎着夕阳的脸金光闪闪,却也带着黄昏特有的廖落暮气;她怀念他的犀利刻薄、舌箭唇枪,她渴望他能再像以往那样,揪她的辫子,捏她的鼻子,对着她嗤之以鼻,气得她眼冒金星,那才是她的方毅,视天下为闹剧的方毅,永不识烦恼为何物的方毅,令她跳脚令她捧腹的方毅,真正的方毅这一切变故的根源在哪里昨晚,她妈的话令她气愤令她委屈令她甩门而入,再不想看她一眼。她说的是什么“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跟方毅走在一起还手牵手女孩子,别三心二意,叫人家说闲话”她抬起眼,恶狠狠的瞅着她――吓了她一跳她看出她的神情瞬间就变了,由抱怨幻为愕然再变局促。她就那么瞅着她,足有一分钟;她爸赶过来,吵吵着问怎么了怎么了,她不理,转身回房去,把门砸得震天响。外面没有声音起来,异样的安静。什么叫三心二意她怎么可能对他们三心二意除去她和他以外,他们是她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她怎么可以三心二意她懂得什么她什么也不懂她就懂跟着那堆长舌妇学舌,污蔑她和他们的情比金坚。俗不可耐的世人,恶毒不堪的流言,人类的丑陋根深地固不,是成人的丑陋根深地固他们表面上神圣如君子,暗地里卑劣胜小人。实习一月来,仅在小小的门诊,上演的一幕幕已叫她作呕,而今,她和他们之间最圣洁最无私最伟大的相扶相助居然也要被指责被轻视被践踏,这是什么世道这人还是她亲爱的妈妈大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都是颠倒的吗她想了一夜,她想不明白。一早,她起来,今天调休,她要出去走走,寻些她喜欢的东西,平复她对这世界的厌恶之心。她妈的眼睛从碗沿上瞄过来,她当没看见,整整背包,昂首阔步的出来。她还有点钱,她要去吃齐芳阁的鸭油酥烧饼,每次她想多吃一个,她总是不让她吃。小气鬼就知道存钱活得有什么意思哼马上她也挣钱了,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花自己的钱再不要她管他们不是互相生气,相反的,他们还客气些。苏哲的恼意是对着她的,是怪她赶他走,她近在咫尺,对他而言却是远于天涯,他们都没空儿好好说句话;她刚上班,事又多,她累,回去吃了饭就想睡觉,拖他的信,他急;所以他发脾气,不能怪他方毅并没有借机挖苦苏哲,他反而不多话。看着苏哲远去,他和她一样,也是掩不住的留恋之情,他甚至比她还能发呆,她收回目光了,他还望着,仿佛苏哲不再回来。他叹息,更像是自言自语:“我们要是亲兄妹就好了”她听着,微微的想笑,他的脸,像是相声里抖包袱前的严谨郑重。他觉得她的笑意,也笑:“我们比亲兄妹还要好”是的,他们就是好,让全世界都妒忌他们吧,他们不在乎,他们本来就这么好,谁也拆不开林曦的心情好起来,慢慢的沿着店铺逛。小松鼠、巴西龟、大大小小的鹦鹉,每个店她都要停留许久。有了这些动物的存在,这个世界才可爱绍韩正垂头冥思,忽觉课桌里的手机动了一下,轻微的“嗡嗡”声随即响起。他探手取过,是隐的号。他立即将书本往桌里一收,起身外走。讲台上的师者视若无睹,继续他的课;与他同排的两个学生都懒得看――那个大人物的公子又不舒服了,又要回去休养贵体了。绍韩打开手机,隐的声音传出来,公事公办的口气里深藏着一抹笑谑:“x独自外出,在夫子庙看花鸟虫鱼。”他放心隐,因为他了解他。他只对这世上的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是钱二是酒。在没遇到他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冷了,但遇到他,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更冷。隐的冷是骨子里的,冷在骨头里,一丝不露,永不消融;不比他,他只是在外,先前他是不信他的话的,而今,他信了,因为他还能爱上人,他的心还柔软。“听好下面这句话价值一万别忘了带现金”话音一落,手机那头已是盲音。绍韩胸口一胀,仿佛有什么要汹涌而出,他忙伸手按住,慢慢吸气,嘴角不自住的一动。林曦留在那家小店舍不得走。小笼里有一对小猫,一个黑白纹,绿眼睛;一个黄白纹,蓝眼睛;都只有巴掌大,手茸茸的,很干净,它们还不怕人,她伸手指进去,被它们抱着玩,还用那细细的小牙轻轻咬,后腿蜷上来,蹬她的手腕,弄得她爱心狂溢,恨不得全抱走。那店主是四十多岁的男子,下巴长着一个大黑痣,他坐在里面看半晌,而后出来,笑道:“小姐,喜欢就买回去吧。一只四十,两只七十五,都是进口的品种,小姐你的眼光真好啊,一下就认出我店里最好的了。”林曦有些发窘,忙把手缩回来。第一她没那么多钱,第二她也没法养。她妈对动物的毛过敏,从小到大,她家里连只耗子也没有――她爸打耗子的功夫一流,什么样的耗子都逃不出他的脚心。大黑痣看看她,有些不高兴,但想想也不多说,又回去坐着,看他的报纸。半晌又来了两拨人,起初都是想买的样子,等大黑痣唾沫飞溅的又解说又降价,偏都又走了。大黑痣愤愤不平,抓着示范猫往笼里硬塞。那猫本是悬空的,一碰着笼边,立时伸出爪尖紧紧的勾着铁丝,他一塞塞不进,便用力,捏得小猫惨叫不绝。林曦急道:“你慢慢的,它们的爪子勾住了我来帮你”大黑痣没做成生意,不痛快,便烦她,回:“你又不买,你站着不挡我生意去去去”林曦又气又急,想堵他句话,转念又硬咽下:她买不了它们,再替它们得罪人,它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不是害它们林曦舍不得走,看着又难过,那两只小猫也眼巴巴的看着她,仿佛盼着她把它们买走。她左思右量:苏哲那儿是不行的,平时都没人;方毅那儿也不行,他家里跟宫殿似的;杜雷那儿养着大黄,哪有地方再养两只猫但看着它们的模样,又难受,正心急火燎、百无主张,就见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遮了大半的阳光,令她发凉。绍韩微微一侧脸,轻声唤:“林曦”林曦正嫌这人讨厌,哪儿不好站,偏要遮她的阳光但一听声音,她霍然抬眼,跟着笑起来:“是你绍韩先生”绍韩嘴角一动,竟也笑――能认得出的笑两人对笑一下,似都等对方先开口,偏又没人开口。林曦看他不说话,不好冷场,便随口问:“你怎么有空出来你不上课吗”绍韩回“有事”,一边去看那两只小猫。林曦瞅着,心里一动,忙问:“你来买小猫吗”见他看得仔细,忙加:“这两只猫都好,是避鼠猫,长得还漂亮。”绍韩伸手拎起笼子,提到眼前看。林曦跟着上前一步:“我看过了,没虱子。它们脾气特别好,喜欢人,做宠物才好呢。”大黑痣听着有动静,又出来,一看来人的穿着打扮,立时堆上笑容。林曦不等他开口,紧着说:“你刚才说二十块一只,还能再便宜了”大黑痣恨得要跳起来,眼斜嘴歪:“小姑娘,你怎么胡说八道二十块上哪儿买我这猫去我这是进口猫你哪儿跑来的,你”他正要骂出话来,就感来人的眼睛落在他脸上,凉意刻骨;他急忙扭脸去看,那人的眼珠定定的锁着他;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瞳孔近似透明,煞气森森;他不自住的打个战,后半句话冰坨一样,沉沉的坠回腹中。林曦偷眼看绍韩,他穿着半长的厚呢大衣,她不懂那是什么料子,但看得出很坠很挺;他的脸仍是没表情,手里拎着那个笼子,两只猫跌跌滚滚的在里面打闹,怎么看怎么滑稽。她想着一会儿就要跟它们分开了,难舍,便道:“我帮你拎一会儿好不好”绍韩点头,却不立即给她,仍是往前走。林曦心里纳闷,不好再要,又不好自己走,只得跟着。一跟跟到停车场,绍韩拉开车门,把笼子递到她手上:“外面冷。”林曦将两只猫抱到膝上,简直忙不过来,哪个都要和她玩。绍韩一旁看着,伸手拎过一只放在自己腿上。林曦看他拿走的是黄白猫,想着他们亲近一下也好,而她最是喜欢黑白猫的,便专心逗它玩。绍韩任小猫在他身上乱爬,每到它要掉下去,这才抓回来,笨拙的拍拍它的头,再继续看林曦怎样玩。林曦玩了半晌,想起他来,便问:“你养猫干什么是做宠物还是捉老鼠”绍韩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回:“我喜欢猫。”林曦赞同:“我也喜欢猫,猫最漂亮,你看它们的脸,多美。你替它挠痒痒,就这样,轻轻的,挠它的下巴,猫最喜欢这样。它会用脚踩你,揉面那样,它的爪子会出来,你别骂它,它这么做就是把你当成亲人了。”绍韩学着她的样子也去替猫搔痒,那小猫果真伸直了脖子,眯上眼睛,歪在他膝上假寐。林曦轻抚着小猫的毛:“以前公公家也有一只狸花猫,我叫它斑马,它很小的时候就来了,在我们家养了四年。它特别聪明,又懂事,还会捉老鼠,我最喜欢和它玩。那年冬天快过年了,它和狗打架,把腿打瘸了,还没好,它就要出去玩,我先不让它去,它不听,非要往外走。它跳上墙,还回头看看我后来它再没回来他们说,一到年底,就有人吃猫了”“这些小动物都很灵的,你对它们好,它们也会对你好。斑马就陪我一起看书写字,有一次,它还帮我咬死一条蛇。以前乡下有土造的房子,有蛇躲在里面,我去抱柴火,就掉一条下来,要不是斑马在,我就被咬了”林曦说着说着,有些发怔,想着那只陪她度过童年的伙伴,她的心一片悲伤;她也不知为何要说这些,是触猫伤情还是想他能好好的照顾它们近来,她总有些多愁善感:病人那么多,小腿跑得疼死了;人情冷暖,医院是观摩场;秋荻叹世态炎凉,晓宣诉左右为难;方毅有心事,苏哲不高兴;几乎就没点儿开心事。绍韩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目光渐次的软下来,瞳孔的颜色愈来愈暗。林曦无意中看到表,已经一点了,她忙抬起眼:“你要回去了吧猫的胆子小,最怕人打它骂它它们哪儿不好,你说说就行,它们都懂”绍韩点头。林曦将睡着的小猫放回笼里,要开门出去,忽听他说:“那回的棋没下完。”林曦有些诧异――一年前没下完的棋她抬眼看过去,忽觉眼前的这个人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他脸上有表情好像是恳求,好像是着急,婴儿初学那样,无遮无挡的展现在她眼前。她看着,不忍拒绝。林曦坐到窗前,探头下望,摇摇摆摆的一条船滑过去,夹着一缕丝竹。真是个好地方她移回目光看室内,是喝茶的地方,一应是竹制的桌椅几架,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