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狡黠如她,自然也懂得如何回话。但愿这个太后娘娘,可别打着其他的什么主意。“唉,哀家啊,有这么多的孙子,哀家最疼的也就是这两个了。哀家只盼着他们手足亲近,最好妯娌间也十分祥和宁静,宫中无乱事,皇上也安心。”她嘴里抱怨着,神色却十分喜悦有儿孙满堂之景。瞧着黛玉,眼中忽然掠过一抹讶然,睁眼仔细打量黛玉道:“你今儿个是打算出宫呢瞧着并非宫装打扮。”“正是,已经与家兄约好踏青。”黛玉也不欺瞒。老嬷嬷方才送胤礽和胤褆出宫,已经回转过来,手里捧着云龙献寿洋漆小茶盘,上面托着一盏茶盅,温和地道:“格格急着出宫也莫急,尝尝太后娘娘的狮峰龙井,是今年快马加鞭送进京的明前龙井。”春茶的清香,在翠色中隐隐透出,氤氲如雾,缠绵不尽。的确是今年最鲜的春茶。黛玉素指如玉,抚着茶碗边沿,嗅着淡淡清香,身心舒泰,忽然问道:“果真好茶,只闻其香,便知其中三味,黛玉是沾了娘娘的光。只依稀记得今年的进贡,也并没有这么快就送进京的,不知是谁这样有孝心”太后笑道:“哀家对吃茶,也并没有十分讲究,只是皇上孝顺哀家,这些孙儿也是十分孝顺的,你见到胤礽和胤褆今日如此,心中也知道了。这一点子茶,还是胤褆门下的奴才千里迢迢送进京的呢怎么,是茶不对么”在宫里过了数十年,早就是人精子了,听黛玉一问,立时警觉。黛玉闻言,便知太后有疑心,忙摇头笑道:“黛玉只是觉得奇怪罢了,这样新鲜的茶叶,等闲是不能得的,难得大阿哥如此孝心,必定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千里不耽搁,才能叫娘娘吃上最早的头一茬龙井。”太后笑道:“可不是,他们都是极好的。”也啜了一口茶,才笑道:“林丫头如此伶俐,留在哀家身边可好”黛玉不卑不亢地道:“娘娘好意,黛玉心领,只是黛玉年幼无知,天性野惯了的,唯恐耽误娘娘大事,不敢随侍左右,惹下笑话来。”说得太后略有些失望之色,沉吟片刻又笑道:“也好,你原不是侍候人的人,等你大几岁,说不得,还是哀家的孙媳妇了呢哀家这胤礽和胤褆是极好的,不知道多少名门闺秀都想进了皇家,可哀家却极中意你呢”黛玉听了这话,放下手里的茶盏,淡然道:“黛玉不敢。”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气来,这种怒气,却让她不知道何处发泄。太后目光犀利,静静地凝视着黛玉,仿佛射入心间。黛玉清冽晶莹的双眸,一道流光绚丽,也静静地抬起来迎着太后。看似一上一下,可彼此的气度雍容,却不分上下。看着黛玉,太后忽然笑了起来,笑意中蕴含着十分赞叹:“你这个孩子,果然是极好的,与寻常人不同,说话也没软骨头,也没攀龙附凤的心思。若是你早生了几年,太皇太后见了你,定然十分喜爱你这份脾性。”又轻叹道:“哀家年纪也大了,不能掺和着朝堂上的什么。只是她们来求了哀家,哀家总也要问问你的意思,见见你这个人物。想必你也早就知道诸位嫔妃都想要了你做媳妇去罢不过你也要心里明白,女色祸水,大清后宫从不以色为上,总是德才家世为先,你可要仔细些,莫耽误了自己,惹下祸事。”黛玉心中一惊,默默地听着她的话,似告诫,又似教导,也有牢骚。想必当年董鄂氏在宫中,牵住顺治爷的心思,也是她心中最痛。太后不知道黛玉心里想的是什么,数着手里的佛珠,复又续道:“哀家瞧着你,也知道是个可人意的孩子,你身在宫中,总也要持重谨慎一些,不要与后宫嫔妃掺和什么,只与公主郡主玩耍便是,莫要辜负了哀家一番心意”她的话,一片威严,可说的极多也是事实。黛玉的秀色,黛玉的才气,连她都十分心惊,更何况血气方刚的皇子黛玉心中虽然不齿,却依旧应道:“黛玉明白。”皇宫深深,红颜白骨埋藏处,便是他们愿意,可她也未必愿意。见黛玉如此柔顺,太后心里也欢喜,一时说身子乏了,便吩咐老嬷嬷赏赐了黛玉极多的东西,诸如金珠玉翠珊瑚玛瑙之类的,都是十分名贵。黛玉虽不屑,却也不推辞,因急着与胤禛出宫,谢过后离开慈宁宫,自叫柳色拿回去放着。太后瞧着黛玉背影,漫不经心地问身畔老嬷嬷道:“你瞧这孩子如何”落英缤纷玉生香老嬷嬷想了半日,方才浅笑道:“是个极伶俐极懂事的孩子。娘娘的嘱咐,她也必定会记在心里,娘娘的意思,她也必定会明白。再过一二年,娘娘就挑个万岁爷心情好的日子一说,万岁爷必定会答应将她许给太子殿下。”她姓柳,是太后陪嫁过来的丫头,在宫中沉浮已有多年,是太后的心腹。太后慢慢地躺在榻上,将眼前的人尽皆遣退,方合眼淡淡地道:“只怕未必。皇上虽然孝顺,心里的主意哀家却也拿捏不准。胤礽胤褆要想娶了这个丫头去做侧福晋,都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瞧着他们没一个能娶到的。”老虽老矣,可论起脑子,她还是相当精明的,不会越来越糊涂。柳嬷嬷闻言一声不吭,半晌才道:“那娘娘的意思如何”“静观其变罢”太后轻叹道:“还有,这个姓林的丫头,别怠慢了。”柳嬷嬷踌躇了一会,才道:“那太子和惠妃娘娘那里如何交代”太后睁眼笑看着她一脸踌躇与担忧,手内的佛珠清脆动听,道:“什么也不用说,这件事情,还轮不到他们来叫哀家交代什么。哀家吃斋念佛三四十年,吃过的盐粒儿可比他们吃的米多,就这么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奴才遵旨。”柳嬷嬷自然是惟命是从,忽而又蹙眉道:“倒是听说,大阿哥那里有一个唤作贾元春的侧福晋,原是宫中的女史,竟是这凤仪格格的表姐,荣国府的大小姐,来年正月,只怕还要回娘家省亲。”太后冷笑道:“不过一个侧福晋,还指望有什么风光体面不用理会”柳嬷嬷又淡然道:“倒是听说这凤仪格格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极亲厚。”眼中一抹流光闪过,太后沉吟道:“胤禛他原是与林丫头从小就见过的,又是邻居,自然比别人分外亲厚些儿。这一回平定准噶尔他也立了大功,约莫听皇上提起过,大约今年是要册封为贝勒的,和胤祀,也是有前途的孩子。”“八阿哥身份却是低了些儿,只怕前途不及四阿哥。”柳嬷嬷立在一旁,娓娓道来,也将朝中情势瞧得极明白。凝视着太后,她那历经风雨的双眼却是分外黝黑,不减一丝锐利,含笑呢喃道:“胤祀也是聪明人,他虽出身鄙贱,可曲阑却是明尚额驸的女儿,家世是极清贵的,足以弥补上了这一点缺漏,他们也该成亲了罢成了亲,就不同了。”柳嬷嬷幽幽地道:“是该成亲了。”桌上的残茶,依然透出一缕异香隐隐,满室氤氲。黛玉走出慈宁宫,便吩咐往自己的殿阁走去,可不叫胤禛久等了。胤禛却在窗下看书,见她急急进来,会心一笑,起身掷下书本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咱们这就出宫去,别叫你哥哥在家里等得急了。”“也好,我还有事情与哥哥说呢”黛玉也不想在宫里多呆一时。胤禛听了好笑,道:“到底是和哥哥亲,什么事情总找他商议。”结伴出了宫,天近晌午,青云早在府中等着了。草长莺飞,漫山如碧,昨夜一点薄润的春雨,将花柳洗得干净清新,一丛丛迎春花儿嫩黄绚烂,几株雪白的梨花在风中伫立,梨香淡淡,沁人心脾,偏偏还有一株美丽的樱花不甘示弱,满树的花苞,微露薄红,点缀着小小山坳。山郊人迹寥寥,微风过处,落英缤纷,花香醉人。田里麦苗碧绿如锦缎,宛若波浪一般,一畦畦分外齐整。田头新柳如丝,白杨吐绿,穿着花袄带着斗笠的村姑农妇弯腰在麦田中拔草,偶尔,还有清脆的俚曲飘荡在空中,放牛的小童吹着竹笛,慢悠悠地过河吃草。偶有树叶拂动,落下昨夜的春雨晨露,宛如最美丽的心事。黛玉看得心旷神怡,喜道:“好地方,真真是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像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没有后天的扭捏穿凿之意,是如此纯净而天然。不知不觉,心里因皇家事情而生出的抑郁,竟在这时烟消云散。太后的嘱咐,也暂且抛却脑后,不萦绕于怀。胤禛笑道:“你喜欢这里就好。”一面吩咐柳色张罗布置膳食茶点,又招呼青云道:“知道你不爱这些繁文缛节,不想去放风筝就坐下吃茶。玉儿,你的风筝用了最好的牛筋线,不会容易断裂,雪雁好生扶着你姑娘。”一片嫣红浮上粉嫩的脸颊,“你怎么知道上一回放风筝断线了”他不是远在千里之外么却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似的,让她心里不免诧异。青云席地而坐,卷起衣袖擎起酒壶喝酒,斜看着胤禛道:“他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你在宫里那一点子小事,可有十三阿哥瞧着。再说了,”浅浅抿了一口酒,“宫里的事情,一日一夜都有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呢”黛玉已经吩咐柳色不用布置膳食酒菜,先来给她放风筝。小碎步循着樱花的香气跑动,柳色托起手中的风筝跟着跑了几步,手一松,大风筝立即就稳稳地飞上了空中,越来越高,宛若鲜活的比翼鸟在空中盘旋。银铃般的笑声,飞扬在狂野中,山中隐隐传来回音。胤禛瞧得一笑,青云却眸色若海,若有所思地瞅着重新回到跟前摆放东西的小太监柳色,方才几步小跑,他下盘很稳实,即使极力压抑,可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度,不是一个普通小太监所能拥有的,似乎,也是高手。他怎么现在才发现黛玉身边竟有这样的人物真的是得好好查查这个小太监的来历了。见柳色等人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妥当,胤禛挥手让他们退得远远的,亦席地而坐,眸光只随着黛玉打转,口内却是极轻的声音道:“临出宫前,太后特特叫人来找了玉儿过去,不知道心里有什么主意,我还听说那时恰好太子与大哥也在。”青云沉着脸道:“怎么玉儿路上没有说起这件事情”胤禛失笑,摇头道:“玉儿也没跟我说。”大家彼此,他也等着黛玉亲口说呢。继而却低声道:“也别怪我多疑,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事小心为上。”青云只瞧着雪雁在远处烹茶,清香氤氲,忽然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茶”雪雁扬声笑道:“正是今日太后所赐。原是大阿哥孝敬了太后的,听说是今年头一茬的新茶,姑娘临出慈宁宫时,太后吩咐宫女给姑娘装了一些。”胤禛讶然道:“怎么是茶有什么不妥”青云微一起身,走近雪雁跟前,拈起几片茶叶在鼻端嗅了嗅,香气隐隐,却无异样,但是终究心里放不下,淡淡地道:“妹妹脾胃不妥,别用新茶烹,仔细吃坏了胃,就用去年的陈茶罢,味道更醇厚些。”雪雁听了,虽不知缘由,却只得弃新茶而用陈茶。青云放下茶罐,又向胤禛淡笑道:“我只想着自家的新茶还没送进京,大阿哥竟然已经拔了头筹,还送了太后,可见孝心,不免有些诧异罢了。”胤禛松了一口气,笑道:“他们原是势力大些,也没什么。”一双眼,灼灼生辉,顾盼之际,总是不经意地看向黛玉。那是他心灵的寄托,也是他黯淡中的一抹光华。黛玉只顾玩得开心,也并不看向青云和胤禛,放得手酸痛了,就唤柳色拿了小银剪刀来,将风筝线一绞,风筝立即化作黑点往远处飞走,笑道:“好了,四哥一路上的风尘晦气,都已经放走了。”说着回眸一笑。清嫩的面庞,就如同幽兰上的晨露,清新妩媚。那回眸一笑,竟如同花树堆雪,新月清辉,满树的樱花娇羞低头。雪白的梨花纷纷扬扬,幽香淡淡,点缀着早开坠落的樱花,缤纷绚丽。一方绝世美玉,在落英缤纷中,异香隐隐。胤禛听这一言见这一笑,不觉心神皆痴醉,回想初见。岁月辗转,年幼稚嫩的女孩儿,已经长成了一位鲜妍妩媚的少女。忽闻一声鹰声嘹亮,底下人抬头仰望,一只极大的黑鹰竟在空中盘旋不去,一团黑影衬着苍穹渺云,展翅翱翔,现出深深浅浅的影像来,如同宇宙穹苍中最诡秘难测的传说。艳阳当空,流光如泻。黛玉惊喜道:“啊,哥哥,是草原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