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寻遍了，瞧见了几房娇妻美妾，未曾瞧见高府大小姐。心急之际，我想到了高景恒。先前去过他的房间，我依稀记得去向，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依旧穿墙而入。高景恒手上的伤已做了处理，毕竟是世家，财厚权高，太医也是请得起的。他的手臂包的同粽子一般，恐怕举也举不起来。他闲闲的倚在床上磕着瓜子儿，脸上却是在人前难见的严肃深沉。见我莫名其妙忽然而至，高景恒怔了怔，随即扔掉了手中的瓜子皮儿，又换上了我所熟悉的温和的笑意。“叶知棋。”他翻身欲下床，奈何手臂受了伤，身子也不大稳当，竟是有些摇摇晃晃。我上前去把他又扶回了榻边，掏出一颗仙丹喂他服了下去。他不疑有诈，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还冲我眨了眨眼睛。半晌，他的面色红润了回来。“我想去看看高清晗，带我去吧。”“为了宋泽么”“恩呃”我看见高景恒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竟是不解。他叹了口气。“你这般让我很是为难啊，”他抬头，双眸如晨星，笑若春风，“我也姓高。”我自觉理亏。想来认识到如今，高景恒已帮过我不少的忙，但我偏生和宋泽一道儿同高家对立，于情于理他都该一刀解决了我才对。“抱歉。”我嗫嚅着。“那你要报答我么”“如何”“以身相许。”“以你高家大公子的资质，找几位温婉可人的佳人儿想必不是难事。”“宁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我语塞，看着高景恒亮闪闪的眸光，话在口中寰转难出。许久，我轻声道：“那我要如何才能变成你口中的烂杏”高景恒挑眉，然后温和的笑开，满是不自知的无奈与宠溺。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的倚在了床边，辦着手指头边数边道。“若你在貌丑些，再恶毒些，再虚伪些，再拘泥些，”末了，他定定的望着我，“若你不是叶知棋。”叶知棋这个名讳，抛却了倒也容易，只是我自个儿心里清楚高景恒的意思，自然也懂得此刻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嘿嘿一笑左顾右盼以掩尴尬，久之，见高景恒未曾有开口的意思，便抬脚欲离开，求人不如求己。“晗儿在祠堂，自此直走三百步前拐入回廊便是。”高景恒的声音闷闷的。他把头埋在了衾被之下。我留了两颗仙丹在他的桌上后便匆匆离开。顺着高景恒的指引，我在长廊上七拐八拐拐入了祠堂。高清晗正跪在一排灵位之前，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如同落花，我见犹怜。我叹了口气，话本中也是，逼闺女寡妇嫁人时动不动便是跪祖宗，殊不知那些个老骨头或都已腐朽成灰，或都已转入轮回，跪这些乱七八糟的木疙瘩作甚平添烦恼罢了。“棋姑娘”高清晗见着我，又惊又喜，一双杏眼哭得红肿，还泛着泪光，楚楚动人。我微微颔首。方才她那一声“棋姑娘”叫的着实惊天动地，许是嗓子哭哑了的缘故，她的嗓音不似往日那般甜润，反而高不成低不就。“随之他可安好”“公子泽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服了药，正在调养，只是不知这身子挺不挺得住。”高清晗咬了咬下唇，咬出了两道牙印：“我不是有心的，我并不知爹爹娘亲的意图，他们连亲生女儿竟也骗。”“那你可愿跟我回去”“想。”高清晗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可想好了。”我慢条斯理道，“今日离开高家，自此你便与高家一刀两断毫无瓜葛，至死追随宋泽，与高家势不两立，永远也不能再回来了。”作者有话要说：、第 21 章高清晗犹豫了半晌。其实我耍了小心思，把话说得稍稍重了些。于我心，本不想让高清晗便这般留在宋泽身边的。“若是这般，我心甘情愿。”小算盘落空。我安分的交代了高清晗莫要惊慌莫要叫喊，然后带着高清晗飞出高府，径直将她送到了宋泽门前，做了个手势把站在一旁服侍的碧游唤出，识相的避了开去。情人相见，干柴烈火，我站在一旁倒显得尴尬。其实有些时候若我不愿听，那些事儿也不会传到我耳里。我将锦囊中的龙蛋掏出放在了床头，以防夜晚睡相不好一翻身便将它给压碎了。近来他似乎安分了许多，没有先前那股上蹿下跳的精神，安安静静。夜半，我听见宋泽房中传来一阵瓷器的碎响，还有桌椅被撞倒的声音。我冲到宋泽那处，借着月光，看清了一脸苍白倚在桌边的宋泽。他从未这般狼狈过，伤口似乎挣裂开了，血水将他的亵衣染透，青丝拂在肩头有些凌乱，眼神虽清明，却掩抑不住的疲倦。“你要作甚”“喝水。”宋泽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舔了舔被濡湿的唇，深沉的眸似是在向我询问。“我听见你这边的动静。”我不自在的解释，“我放桌边的仙丹你可服用了”宋泽愣了愣，一脸迷茫。我默默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把那两颗仙丹移到了宋泽面前。“不会有毒的，高景恒已经试过了。”“高景恒”宋泽面色不善，就着茶水将仙丹服下，冷峻如冰，“我从未怀疑过你。”自从同宋泽一道以来，我便开始习惯对一切自顾自的猜测，尤其是宋泽，我相信他所走的每一步皆有他的理由。我心下以为宋泽从不与人交心，从不轻信于人，故对他的每一句话我皆是半信半疑。偏偏每次，我信得那分是假，疑的那分是真。“高清晗呢”“我让僮子送她去歇下了。”按来时高清晗的回复，她应是抱了与高家恩断义绝的决心，如此一来便可不必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我走这步棋，无非是因着那夜宋泽对宗凌说的那句“此事关系到晗儿”。宋泽放在心尖的便是我要关注的，宋泽在意的便是我要保护的。“那接下来你该如何”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我明白皇帝必是不敢动宋泽的，甚至还会对他主动庇护。按照宋泽所说，皇帝并无征调军队所用的兵符，故培养了一支亲信羽林军，甚至逐步削弱兵符的权利，高景恒便是其中一例。但皇帝与高家孰强孰弱显而易见，宋泽虽羽翼未丰，但实力颇值得忌惮，有他在，高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再等等吧。”“若是开战，你有把握斗得过高家父子”宋泽沉吟：“若是现在，对于高启忠仍可放手一搏，但有高景恒助阵，怕是敌不过。”我微讶。宋泽的势力我也看过，他所拉拢的虽皆是权臣，却是坐镇朝廷而无权管辖军务，未曾想他竟是胸有成竹能敌得过高启忠的十万兵马。但宋泽便是宋泽，他有他的本事。“所以你的等，便是在培养羽翼”“嗯。”我不再言语。这种事我帮不到什么忙，毕竟不能拿刀架着那些朝官的脖子逼他们就范。“早些儿歇息吧。”我站起，看着宋泽半隐在阴影中半隐在烛光下的面容。“嗯。”我轻轻阖上了门，回到自个儿房中闷头大睡，却睡不下去。近来天气愈发的干燥，我开始百无聊赖的舔自己唇上干起的皮儿。想到从今往后高清晗便是与宋泽日日相会，我心下忽的憋闷。自此风平浪静了许久。高家平白无故丢了一个千金大小姐，竟也未曾闹出什么轩然大波。只是高景恒来的日子少了些，有时候一两天也见不着什么人影儿。这倒是苦了碧游，成日里被相思病害的小脸儿皱巴巴的，整天把玩着高景恒的玉佩，唉声叹气。高清晗对我倒是客气。她以为我同宗凌一般是宋泽的门客。其实也差不多，只是宋泽爱同我一道下棋。虽说他要拉拢党羽网罗势力，却好似闲的滴水，颇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感。我与宋泽下棋时，高清晗总爱坐在宋泽身旁观棋。宋泽面无表情也无甚表达，似是极为自然的默许了。高清晗也是略通棋艺，大致懂得些寻气撮子的技巧。只是我与宋泽的弈棋明显不在她略懂之列。宋泽下棋时并不喜多言，我自然也乐得清静。可高清晗不甘被冷落，常常在弈棋之时冒出一两句要宋泽释疑的娇语。我看出宋泽眼中压抑着的不耐，他对高清晗的耐性，也算是好了。一日我在旁苑侍弄庭中的一株海棠，高清晗随着碧游过来说是要找我叙旧。我心意，我同她有何旧可叙宋泽不在山中，每隔一段时日他都会下山义诊。往常高清晗也会随去，但不知她今日想要搞些什么幺蛾子。“阿棋。”高清晗立于我的身旁。虽说我二人面上瞧去年纪相差不大，甚至我还要比她显嫩些。师傅说相由心生，我一瞧便是那没心没肺的无赖小儿样。我对他的话表示不屑，他只是嫉妒我的娃娃相而已。但好歹我也要比高清晗大上三四岁，她那声“阿棋”叫得我浑身不自在。“晗姑娘，何事”高清晗微微一笑，在我的肩头一拍：“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所以她今日驶来替我说媒的吗“便是找不着称心如意的夫婿，便也不管了。”高清晗叹了一口气，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我知你仰慕着随之，但这人间能同随之比肩的女子又有几个”我的心一怂。高清晗虽则美貌聪慧，但终究只是一个凡间女子，所思所想之事总逃不开拘囿。师傅说，女子偏爱貌愚而实精的男子，而男子钟情貌慧而实钝的女子，便如高清晗这般。但同我这样看似愚笨实则也是愚笨的奇女子，除非被锤子砸了脑袋却还没死，否则便是瞎了眼也瞧不上的。“况且随之也已倾心予我。”高清晗双颊上泛起了绯红，娇羞之姿：“你若想做小的我定是不允的。”我仰慕宋泽是没错，但意豁如似我只求浅尝辄止便可，更不大可能会堕落到求做妾的地步。难不成这些日子里来她脑袋瓜子里成天便是想的这些个事儿我被高清晗的话给骇着了，手一歪，不意剪歪了海棠的一支，看着明显的豁口，我有些肉痛。“咳咳，晗姑娘多心了。”这般惊世骇俗之语自然不可能进宋泽之耳，我找了个烂俗的托辞，但哄哄高清晗足矣。“其实，我在家乡是有个定了亲的夫婿的。”高清晗饶有兴味：“是谁呀”我低头绞尽脑汁变出了个名字，顺道儿别处了两行眼泪，缓缓抬头，满目明媚的忧伤：“张二狗子。”不理会高清晗被我吓得杏眼圆睁，我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娓娓道来。“我自幼与二狗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弱冠我及笄后我们便定了亲。奈何天意弄人，在我们成亲前夕，二狗哥便暴疾而亡，横尸野外三日而无人知晓，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烂的不成人形。”我开始抽抽搭搭，不时拿袖子装出搵泪的模样。“我心碎难耐，当下发誓，今生今世不再嫁人，要为二狗哥立贞节牌坊。”高清晗显然被我的故事打动了，一脸的悲情兮兮。忽的看到了高清晗身后的白衣翩翩，我浑身一个激灵，趁着高清晗转身冲着宋泽甜笑的当儿，我慌忙把脸上多余的东西抹去，待宋泽行至面前时，依然换上了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他看见了我湿漉漉的袖子，皱了皱眉：“在作甚”未等我开口，高清晗已经揽上了宋泽的手臂：“我在帮知棋姐姐说媒呢，可她死活不答应。”我死盯着高清晗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口，怕她把我编出的那个荒诞的说辞顺出口。幸而她又把话头扯到了别处，兴奋地对着宋泽喋喋不休。宋泽始终从容自若，对高清晗的话只是敷衍的应了几声。作者有话要说：、第 22 章宋泽始终从容自若，对高清晗的话只是敷衍的应了几声，便把后头的童子招来，从僮子手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白底青花的瓷罐儿递给了她。高清晗难抑眼中喜色，那是一罐胭脂，娇艳如三春绯红的桃花，清幽如腊月墙角的早梅。“听闻平民人家女子出嫁，皆会用大红胭脂，”她含羞带怯，“随之送我此物，可是”“你喜欢便好。”宋泽未接下她的话去。高清晗的眼中满是失落的神采。失落是失落，但同我此刻的心境相较，她应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方才说的对。世间能同宋泽比肩的女子又有几个怕是这世间无一个吧。纵使是高清晗美色倾城，身份高贵，站在宋泽身边也是显得格格不入，缺了一份灵动与内敛。而我我自嘲似的笑笑，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