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主子吓着了。“禀王爷,苏姑娘在院里开了个医馆”嗯急匆匆的脚步略顿。“那个苏姑娘医术当真高明,府里上下几乎所有的病症都瞧好了,大家真是又感激又佩服啊,纷纷嚷嚷说苏姑娘是女华佗”一定要多多的说好话,把主子的怒气值降至最低啊。不过老管家还是低估了自家主子的智商。“说但是”裴湛停下脚步,咬牙道。“但、但是苏姑娘说府里已经没病可瞧了,她要造福更多的人。就、就”裴福眼见着主子脸都黑了,吓得脱口而出,“让人在后院墙上掏了个洞,哦不是洞,是门,门她说这样百姓进来看病比较方便不过老奴每日都派卫士看着洞、门,所以苏姑娘还有府里都没有什么危险。”“你们就放任她这么干”主子的语气好阴森,老管家擦擦冷汗,禁不住腹诽道,是谁临走时称赞苏姑娘性纯天然要我关照的你们小两口的事,干嘛拿我们下人出气啊口中却又慌忙解释道:“不过连日并没有百姓进来看病。”多亏了湛王府素日的威名苏姑娘,你自求多福裴湛望着前方的小院落,原地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他才不在家几天,就敢拆墙了。难道他两个月前带回府里的是个祸害么院门还未开,耳中先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间杂着女声一惊一乍的呼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有半个月么”她竟然这样高兴 裴湛心头一暖,面色稍霁。紧接着院门砰的一下推开,那祸害跌跌撞撞的冲到面前,欣喜道:“你回来的真快比他们说的快多了嗐看你一脸的灰可有受伤要不我替你瞧瞧”只要一看到她明媚的笑脸唔,拆墙掏洞也不是什么罪不可恕嘛裴湛任由苏鱼扯着袖子拉进去,竟然还没忘了朝裴福一众人挥了挥手。众人已经石化,原来都替苏姑娘提着一颗心,如今齐齐地化成崇拜。路上奔波两个多月,如今胜州城里已是早春。苏鱼住的小院子里,一丛丛明黄的迎春花和粉嫩的桃花开得正盛,引来嗡嗡的蜂蝶。裴湛不记得这院子里养过花。不仅是这院子里,就是整个湛王府也只是青砖红瓦,到处平整板正,一丝不苟的象个机器,哪里来得蜂蝶喧闹。他还没想完,就已经被扯进了屋,刚才的惊诧立刻丢在一边。原来好好的屋子已经被一切两半,前面居然是个药堂,药柜里一格格的规规整整,贴着草药的名字,看上去正是苏鱼的笔迹。屋角的大柜子早不见了踪影,几个药吊子咕嘟咕嘟的熬制着,一股股的药香。裴湛来不及头疼,又被苏鱼硬拉着把了一会儿脉,被宣布一切状况都好得不得了。其实看着苏大姑娘一脸的不甘心,看样子是巴不得他被气息奄奄的送回来,她好施展本领妙手回春的吧裴湛缓了缓口气,尽量不带喜怒地问:“府里没给你月钱么”“给了啊”“不够花”“花不了呀”裴湛也知道绝不会是想赚钱这么个正常的想法,他又不是没见过苏鱼不花钱逛街的本事。“那你怎么把医馆开到家里我这里难道缺你一个大夫吗”“唉呀,我原本是不想收钱的,可是他们被我治好了,总是变着法儿的感谢我鸡鸭鱼蛋,我能吃多少送都送不走,白白放坏了。索性我就收钱的”苏鱼边去小柜子里掏钱出来,嘴里还在絮絮叨叨,“我收得一点也不贵哦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她总这么多歪理。裴湛牙疼,她是把王府当大街呢:“还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收了”“哪里乱七八糟了我和锦帛每天都收拾得齐整才歇呢”“府里有官医。”“我也是医者,难道我没治过你的伤”裴湛忍耐:“不许再收钱。”“不收钱更麻烦”苏鱼眼珠一转,“他们以身相许怎么办”“你说什么”“对啊,那怎么可以啊”好歹你说了句明白话“根本许不过来嘛”噗裴湛险得吐血,这女人心究竟怎么长的啊裴湛从苏鱼的院子里出来,只觉得牙更疼了。想了想,又绕到后院开了墙洞的地方。原来高大森严的青色院墙被扒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参差的缺口边被人糊了一些纸遮挡不用想就是苏鱼的手笔,两个衣着齐整的卫兵在洞门边挺立着,怎么看都透着滑稽可笑。“裴福”裴湛一声怒吼。裴福身边的小牛儿闻声跑过来,战战兢兢地回道:“福大爷去帐房了”裴湛也不待他说完,抖着手指着洞口:“恢复”苏大姑娘是绝不允许自己没用吃闲饭的,所以看到洞门被封死后,她气鼓鼓的找裴湛理论去了。如果对苏鱼这样的也要智取的话,裴湛觉得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但情势逼迫,下一步她很可能会“破洞而出”,摆摊到大街的。“你说你医术很好”“这你不知道吗”“只是不知道有多好。上次的那种中毒、刀伤,也有可能是蒙的啊。”裴湛喝了口茶,悠悠的说。“嗯府里的人我给治了好多啊小牛儿,福老爹,浆洗房的小喜儿他们都可以给我证明”“普通的头疼脑热,江湖郎中都会治。就连裴同,他也会好些个方子呢。”裴湛讨厌小苏大夫这两个月做下来,成就感爆增,最恼火的就是自己的医术受到质疑了。“那你病一个马上要死的我给你治”裴湛被茶水呛了一下。“其实我也觉得,你既然医术精湛,这么有本事,应该有更广阔的空间去施展。”“对呀对呀”苏鱼赞同,一点也没注意到话风转了,她双手握拳,大有找到知己之感。“府里也不过这么百十个人,就算附近的百姓都加一起,也不过几百人。又不会同时生病,病人还是少数,”裴湛掐着手指帮她算帐,“到头来你还不是每天都闲得发慌。”“对呀对呀”你终于理解我的心情了。“十万人,够不够你治”“啥”一呆。“王上来了命令,要去攻允州。你跟我一起去吧”苏鱼完全呆掉了,半晌才有点反应过来:“我是要给人治病,可我没说上战场啊”“嗯不想去”苏鱼看着裴湛一脸明知故问,原来刚才都是下的套啊,真阴险啊“好啊去吧”苏鱼一挺胸膛,“其实我不只是会治头疼脑热,中毒刀伤,就连治瘟疫,我也跟苏大夫学过。而且我吃得少,打起仗来,粮草要是供不上,我还可以多省些粮食”裴湛忙打断她的口无遮拦:“那快去准备吧”、13消磨了十几天,坚守的允城依然固若金汤,倒是自己的将士们日显疲惫。催战的书信却是比粮草来得又急又快,明褒实贬的口气让人心中酸涩不堪。攻城不下其实并不是裴湛的心事,这次打完还会有下一次的王兄终是信不过我,终是要除我而后快。裴湛只感觉胸口坠的大石压得他透不过气,哗啦一声掀翻了条案,只抄了一只牛皮酒袋,便出了营帐。暗夜里,隐隐地传来一阵歌声。“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但闻怨响音,不辨俚语词”音调轻快,声音甜美,和北方粗犷的民歌截然不同,就象一双轻柔的手抚过来,抚平所有的焦燥难耐,纷扰不安。裴湛辨出是苏鱼的声音,心中似透过一线光亮,攥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了。苏鱼饭后,出帐转了一大圈。夜里的空气很好,整个人都感觉身心舒畅,便随口唱起老家的民歌,突然看见前方大山一样的影子,吓了一跳,看清是裴湛,不由得手抚胸口,埋怨道:“大半夜的一声儿不吭,实在是太不厚道了”“哼。”裴湛鼻孔出气,“夜里穿着素白的衣服游荡,难道你厚道”“哦你竟然也会用这种腔调讲话”苏鱼大吃一惊,她以为裴湛大部分的语言能力不过是“嗯”“哦”“不行”之类的简短陈述句以及命令句。还没走到近前,她便嗅到一股酒气,又看到了裴湛手中的酒袋,心里一哂,这家伙原来跟自己差不多,也是酒后露真相。这样一想,就觉得和裴湛又多了共鸣,便心情很好地招呼:“来,坐下来聊聊什么酒这么香”裴湛叹一口气,默默递过酒袋让她看:“不过是府里自酿的,没有名字。”话没说完,酒袋已经被苏鱼夺去,仰头饮了一口。“嗯好喝”苏鱼赞了一句,还回酒袋,心里盘算着回去也逼着裴同弄点。裴湛看向苏鱼,眼神有点摇晃。一个女子,不拘小节到如此地步,却怎么还让人觉得自然而不粗鄙“你有心事吧。”苏鱼觉得裴湛今天与往日大有不同。“没有。”“骗人。他们都叫你常胜王,说你打仗都是百战百胜。这次困了这么些天,肯定是借酒浇愁。”苏鱼表示理解。长长的沉默。长到她要睡着。“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裴湛突然出声问道。“哦呃,是我家乡的俚歌啦唱着玩儿你喜欢听那我再唱一遍给你。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周遭的虫鸣似乎给这细柔轻浅的歌声配乐,显得这夜越发的温馨静谧。一阵风吹过,及腰深的的芨芨草象波浪一样伏低了身子,发出哗哗的涛声。裴湛突然就很想永远留在这一刻的时光里。“你没有去过登州吧”他忽然道,“登州邻海。5岁之前,我一直跟母亲住在靠近登州岸的小岛,不到3岁,就会下海游泳,皮肤晒得黝黑。无论冬夏,每天醒来,面对的是无边的大海,磔磔低飞的鸥鸟,闻着腥咸湿润的海风,梦里也是滚滚的涛声。”“因为母亲琉族人的身份,很多大臣反对接我们母子入宫。直到我5岁那年我们母子才进了那厚重的宫墙,我才知道自己皇子的身份。”裴湛停下来,面上浮起微笑,“那时皇兄对我很好,他生母去世得早,我母亲也待他亲厚。我和皇兄都喜爱吃母亲做的蜜枣糕,母亲每次都做两份,多的那份给皇兄,母亲总说他比我大,吃得要多些。那时,我们一家四口真是其乐融融。”他接着讲起深广的内殿,他与皇兄捉迷藏,结果躲在立柱后面睡着了,被寻到的时候皇兄正罚跪在殿外,他胆怯地去请父皇原谅,结果一起被罚,兄弟两人相依着跪在那里,跪着跪着却忍不住发笑。后来皇兄送了他一只亲手缝制的牛皮刀鞘,虽然针脚简陋,但匕首放到里面却是严丝合缝,他欢喜得把原来的刀鞘扔了,从此只用这个裴湛将匕首持在手中,摩挲着那黑亮的牛皮刀鞘。苏鱼才知道那看起来和匕首极不相配的刀鞘的来历。原来裴湛不仅是思念他的父母,也在思念那个从前跟他追逐玩笑,待他真心的皇兄。“那时候的皇兄,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因为那日父皇病重弥留之际,他撞破母亲正用咒语为他封印封印未成,一切就都变了。父皇病逝,母亲重伤,皇兄从此看到我和母亲又是忿恨又是惧怕。他继承王位不久,便给我封王,封地也在远离王城的胜州。”一切已物是人非。“自我成年,皇兄便开始屡屡派我出兵征讨,说到战功赫赫,其实十之都是死里逃生。人都叫我常胜王,可我厌恶这个名号,这是用命换来的名号。为了它,我沾了多少杀戮,到如今自己都算不清。十年前后蜀反叛,我第一次挂帅出征,苦战半年大破叛军。这原是大快人心的事,然而降兵有近3万人,时值隆冬,粮草入不敷出,养自己的部队已是艰难,更别说多出这3万的降兵。我上报皇上,请求拨派银两粮草,但皇兄密令于我,将叛军就地处死。三万人”裴湛住了口,他盯着虚无的远方,想起那场血淋淋的屠杀,良久才继续道,“你做大夫,也见过人的生死,可你见过,三万人血流成河的景象吗我见到了,我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是这场杀戮的执行者,身上沾的血腥不知几世才能洗清可我只能那样做,因为他是皇上,是我皇兄。后来蜀人进京告我,说我犯了滔天的罪行,我坐等抵命,可皇兄不过是与我罚俸三年,暗中又赏了比俸禄还多的金银。可我知道,并不是他偏心于我,他只是怕我说了真相。”“还有那些惩奸肃敌的密令,让我在朝廷里面四处树敌,时刻提防暗算。我驻守胜州,却毫无兵权,手下亲兵不过几百人,却是眼线遍布,一举一动都逃不出皇兄的眼睛。我这样一个地位尴尬的王爷,就连一年里能被宣两次入宫已是恩赏。可你知道吗我却对皇兄恨不起来,心中反反复复,只是可怜二字。”“今天皇兄又来催战的书信了,逼我下不夺允城誓不班师的决心。那允城,在皇兄的版图上,不过是颗豆子大小,”他抬头望向黑魅魅的夜色,不远的前方,允城城头依然火把通明,“我一直在听他的,把我撵出京城也好,让我出征周边也好,在我四周安插眼线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