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可以忍,想让他知道我于他并无威胁。可是这种步步紧逼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终点呢”十二年,他真的累了。有那么几次,他甚至真的动了反叛的心思,却摩挲着刀鞘又忍了。可是这些,为什么要讲给苏鱼听呢她在她的世界里,应该是没有这种类型的“兄弟”存在的。她也许都听不懂。真羡慕她的不懂。天上一颗星子也不见,只一片浅金色的残月细纱一样轻薄地贴在穹顶。苏鱼道:“其实你还好啊,在这世上,你还有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人,就算他恨你怨你,他心里还是有你。你比我强。我从未见过我娘,其实”静默半晌,苏鱼缓缓说道,“我连爹爹是谁都不知道原本我就没有亲人,是被苏大夫捡到的所以说,什么晋州的表叔叔,也怨不得人家不认我,真是一点瓜葛都没有,我去晋州也不过是想了了爹爹临终的心愿罢了”裴湛呆住,喉头一阵发紧。苏鱼吸吸鼻子,继续说:“虽然现在苏大夫不在了,但我还记得那么多甜蜜的过往,跟苏大夫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我都记在心里,他还时不时到我梦里来看我,我就觉得真的挺幸福的”她安抚地拍拍裴湛的肩,“所以你呢,以后有机会,找你的皇兄说清楚,给他看你日夜带着的刀鞘,他小时那么疼你,肯定也不是铁石心肠。你要跟他说,能到一个世上来做兄弟,已经不容易,没有了,就真的没有了。”两人无声地坐在静谧的夜里。天上,一波浓云缓缓袭来,一点点遮住了月光。裴湛仰头看看天空,忽地跳起来,想了片刻,又转头看看苏鱼。“苏鱼。”他叫她的名字。苏鱼呆愣愣地站起来,不明所以。下一秒,她便被紧紧地拥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裴湛的头轻轻地抵住她的颈侧,湿热的鼻息喷得她有点点痒。“别动。”裴湛喃喃道,“抱一下就好。”他的声音低沉坚定,“如果明天我还活着,我一定带你去见皇兄。”苏鱼没听懂,却也没敢动,安静地象被镶嵌在裴湛的怀抱里。他的肩膀宽阔,双臂有力,让她觉得踏实而安全。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背:“不论你做什么,无愧于心就好。”他放开她,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面模样。把酒袋往她手里一塞,也不回头,只喊了一声:“裴同”苏鱼瞪大眼睛看着身后的暗影里闪出一个人来,不是裴同是谁。“送苏姑娘回帐。”裴湛吩咐一声,便再也不看苏鱼一眼,大步径直往自己的帐里去了。裴同略一施礼:“苏姑娘,我送你。”苏鱼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摸不清头脑,一脸惊诧道:“裴同,你一直在我们后面”“是但在下什么也没听到。”苏鱼怔了怔,说:“听到了也没什么用处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干嘛。”裴同忍笑道:“虽然小的什么也没听到,但,小的,却看见了。”一想到刚才主子和苏姑娘的拥抱,他止不住的欣慰感动。“看见什么了”苏鱼想着裴湛说的什么明天活着死了的,心里有点焦急,心不在焉地问。“湛王想来是真的喜欢姑娘。”嗯苏鱼一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裴同说的意思,不过就是安慰性地抱抱,哪里就升华到那种地步。她失笑道:“他心里难过,我安慰他,你别想多了。”她扬扬手,看到手中的酒袋,“现在跟你说正事,这种酒府里还酿么想着回去一定给我留点。”说完一扬头,咕嘟咕嘟便把袋子里的酒喝干了。、14清晨,苏鱼便被帐外轰隆隆的脚步声惊醒,间或夹杂着颇具气势的号子声。等她穿戴整齐出来,守在帐门的卫士便又惊喜又急切地报告给她一个重大消息:昨夜湛王独潜敌营,取了敌首首级,又安然归来了说完,小卫兵也不管苏鱼了,一溜烟儿地跑去参加集结。估计是得了命令才一直守在这儿,心早就飞走了。苏鱼觉得自己好象还没睡醒。裴湛,不是人,难道是神么久攻不下的允城,他竟然单枪匹马就安然进出,竟然还取了敌首的首级难道这些天的久攻不下,他都是装的苏鱼提着裙裾,跑到集结地。果然,所有的兵将都聚齐了,大家一扫往日的低迷气氛,个个群情振奋,精神抖擞。一众将领纷纷计划着如何打压敌人,如何善后苏鱼远远的望着众星捧月的那个人。他依然面无表情,挺拔而立,从哪方面都看不出一丝疲态。苏鱼再次肯定了裴湛真的不是一个人往下的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据说允城很快派了特使来讲和,不但送了降书,还附赠了少城主来当人质以显诚意。这情势急转直下得连苏鱼也觉得纳罕,为何老城主一死,手下的人都这样没骨气起来这少城主也真是弱到极点,不能领兵复仇也就算了,居然还让人给绑了来,难道连脑子都没有么在一片欢跃中,湛王传令,当夜摆酒欢庆一整天,苏鱼都闲得在帐前游荡。没有打仗,就没有负伤。没有负伤,就用不着她施以援救。而且,不但没有刀枪伤,就连前两天找她看过的几个头疼脑热的将领,也都一夜之间焕发了百倍的神采,用不着她医治了。怎么觉得战胜也没有多欢欣鼓舞啊实在无聊,她又跑去找裴湛。据说一切事务处理完毕,他就回帐补眠了还以为他都不用休息呢。苏鱼在帐前徘徊了两圈,又侧耳听里面的动静。裴同从帐里出来,正撞到苏鱼这个样子,不禁笑道:“苏姑娘不用担心,湛王并没受伤。”然后转头吩咐卫兵去叫甲乙丙丁几个将领过来。苏鱼暗翻白眼。哼,难道我会说就是因为他没受伤,我才感到无聊的吗“裴湛还没睡醒”她问裴同。“湛王早就醒了。刚才吩咐我叫几个将领过来商谈。”“让我进去。”“苏姑娘,这不太好吧。湛王并未传你。”“我是随行医,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回来不得查一查吗要是中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毒怎么办”她只会拿这个唬人。两人话没讲完,就听帐里传来一声“裴同进来”,裴同连忙扔下苏鱼,返身进帐。苏鱼眼珠一转,跟着挤进去。裴湛只穿一件月白长衫,披了件玄色的袍子,刚从榻上起身。未料到见着苏鱼,竟然有一点慌乱。不悦道:“你跟进来做什么”“我来确定你是不是安好啊从那么危险的地方回来,我这个做随行大夫的进来瞧瞧不是本份么”她理直气壮。裴湛轻哼了一声,转身交待了裴同两句,便让他走了,一转身盯住苏鱼。“盯着我干嘛”苏鱼有点心虚。“你不是要断定我安好吗怎么断定这样跟我瞪着眼睛还不过来”哦。苏鱼连忙过去,把手指探在裴湛的脉上。裴湛忍不住笑:“就算是伤也只会是硬伤,你怎么就会诊脉。”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给他诊脉的,她讪笑着收回手,道:“快给我讲讲,昨天晚上怎么就一举拿下允城了”看着她一脸八卦的模样,裴湛嫌弃道:“打听军情也是随行医的本份么”“随便讲讲嘛。”“很血腥,你要听”“切,随行医什么血没见过,能有多血腥。你孤身一人潜进城去,胆子真大,你就不怕”“我原是没打算活着回来,所以也没什么怕不怕。”苏鱼怔一怔:“怪不得昨天你说什么活了死了的话,置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意思吧。”“居然回来了,倒真象白捡了一条命。”裴湛微笑,又敛了笑容,问她,“我若回不来,你会伤心吗”“会啊会痛哭流涕,会痛不欲生。”“这样严重”她哈哈一笑:“可你怎么会回不来呢你可是鼎鼎大名,有胆有谋的常胜王裴湛,少来诓我。你现在坐在这儿,比我还精神百倍,还说什么死呀活的,有多晦气。”裴湛哼一声:“你也知道晦气。”“不过我记得昨夜你说,如果回来,就会去王城找你皇兄。你不会忘了吧”“没忘。还要带着你。”为苏鱼放弃王位,他是甘愿的。“好啊。我跟你去。我从未去过王城,听说那里繁华热闹极了。天天就象过年一样,白天有杂剧讲史,晚上歌舞百戏,各种新奇好玩儿的东西,就是留在王城过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倦的”裴湛失笑:“哪有你说得那样好。”“那你可不用管。你只管跟你的皇兄叙旧,反正我是要留下瞧热闹的。”裴湛一惊。“你想要留在王城不和我回胜州吗”“我也不能永远栓在你身边哪”苏鱼理所当然地说,“我后来想明白了,你从晋州带我回胜州,不过是体谅我没有落脚之地的苦处。其实我没有道理一直跟着你,受你的恩的虽说我救过你,但那本就是医者的职责。以后就算不留在王城,我也没打算再回胜州,天地宽阔,云游四方,见识更多的人和事,会更有趣吧。”她是认真的。所以这认真看到裴湛眼里更觉得心痛难捱。是的,他以前从未想过成婚,从未想过有个女人,从未想过因为这个女人,他的人生还会发出一点光芒,还会有一点盼望。但现在这个女人说,她要走,他的一方天地留不住她。裴同从帐外朗声道:“湛王,将军们来了。”苏鱼站起来:“你们说话。我回去了。”“站住”她不能走,她要跟他回胜州才对。苏鱼吓一跳:“干嘛”“若是我不做王爷,愿意和你云游天下呢”她嗤地一笑:“说什么梦话”摆摆手走了。苏鱼回帐小睡了一会儿,便被帐外的喧嚣声吵醒。她连忙起身出帐,军中庆功的酒宴呐就是连苏大夫也没见识过的吧眼看着夜色四合,营地里便燃了火把,大块肉,大坛酒都摆了上来。有品阶的将领簇拥着湛王依次落座,更多的军士们就便以地为席。苏鱼扫视了一圈,见吃的喝的并无区别,便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远远地见裴湛举杯起酒。先祝国泰民安,遥祝皇上龙体康健,再贺今日大捷,慰众将士辛苦辛劳。不过廖廖数语,却听得群情振奋。苏鱼也跟着心情激荡,手中酒碗一扬,酒便干了。只觉得一线火舌从口中过喉咙直烧下去,整个五脏内腑便着起了熊熊大火,热辣得口中也要喷出火来。这绝不是湛王府的自酿。各种浓烈,各种辛辣,各种后劲。杖鼓声声敲奏起来,将士们以掌击节,同声齐唱:“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天茫地阔,军歌雄壮,火把烈烈映着每一张坚毅的面容。就连裴湛也不禁动容。级别高的将领们开始一板一眼满怀尊敬的向湛王举杯相敬,裴湛都豪爽的一饮而尽;慢慢的酒精开始让人群沸腾起来,军中的老老少少,都开始以与湛王碰杯为荣。裴湛来者不拒,仰头便干。裴同跟在裴湛身后,找个空隙小心道:“主子,少喝一点吧。再高兴也莫伤身。”裴湛哈哈一笑,返身递给裴同满满一碗,命令道:“干了”裴同愁眉苦脸地看着裴湛,他的酒量是半杯倒,主子这样命令,明显是让他禁言。他施了一礼,喝掉了那碗酒,又施了一礼,转身走了。裴湛知道,这个忠心的手下不到明天午后是不会出现了,不禁开怀一笑。不过一个时辰,满眼便都是醉得面红耳赤,歪七倒八的人,他却只是尚有醉意。他微醺的目光四下寻找。苏鱼远远地望见裴湛的笑容,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这酒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切都在燃烧。她笑嘻嘻地和每一个过来人碰杯,听他们叫自己“苏大夫”,这种称呼让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肤浅的虚荣感。她脚步虚浮,一头撞进裴湛的胸膛,酒从酒碗里泼洒出大半。“裴湛,干干杯”周遭燃烧的火把她的脸映得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鲜艳欲滴。裴湛握住她纤细的肩膀:“这酒太烈,再别喝了。我送你回帐去。”“不要”苏鱼把一颗头都要晃掉,“来来来,干杯干杯”裴湛用手按住苏鱼递过来的酒碗,柔声说道:“好,你不要喝,我喝。”手中酒便一饮而尽。他一撩袍踞,席地坐下来,拉着苏鱼道,“坐过来。”苏鱼笑嘻嘻地偎着他坐下来,拎了酒坛再斟一碗,嚷:“再来再来”裴湛笑,再干。又斟,又干。裴湛只觉得那一声声的“再来”仿佛被施了魔力,让他甘愿听着这样的醉话,象饮水一样一次次干掉手中的烈酒。渐渐地,开始有一种新奇的力量让他感觉飘飘欲仙,原来酒醉的滋味是这么美妙,他恍恍惚惚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