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鱼已没了力气,手一松酒碗便哐啷一声摔在脚边,身子一软倒在了裴湛的膝上,闭了眼睛口中还在喃喃“再来再来”裴湛低下头,看着怀里醉得七晕八素的苏鱼。原来就知道苏鱼美,但竟然不知道她是如此的美。她双颊桃红,睫毛轻颤,唇带笑意。裴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轻抚她丝滑的面颊,拨开她垂在额前的发丝,他的手是那么的轻柔,唯恐自己粗砺的手掌碰伤了她。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也会有这么温柔的一刻。他双臂微微一抬,便把苏鱼抱了起来,向苏鱼的营帐走去。他目光柔和,仿佛捧着珍宝,纵然醉了,脚步却平稳又小心。他缓缓将苏鱼放至榻上。营帐里静悄悄的,不远处的喧嚣都退成了背景。裴湛目光温柔,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亲吻了苏鱼的唇。就象风吹落的花瓣在唇上打了个旋儿,却透着绵绵的爱意。裴湛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融塌。、15战场上所向披靡,攻无不克的湛王,在爱情面前是名符其实的新兵。被鄙为异类的小男孩,没了母亲,冷着脸,铁着心,在孤寒的城中顽强长大。阖府上下,无不是对他又敬又怕,可看着他孤傲的背影时,却又无一不带着怜惜。投怀送抱的美女也是有的:性子火辣的异域女郎、柔情似水的温顺女子,却无一人能获得湛王的青眼相待。只有苏鱼。就真的象只鱼儿一样,摇着尾巴,懵懂无知地游进了裴湛内心最最温柔的角落,让裴湛无法抵挡。他也不想抵挡。静谧的夜里,怀拥着酣然入睡的爱人。裴湛细吻着苏鱼的乌发,细吻着纤纤的手指,唯有珍视,却再无一丝逾越。当酒劲挟裹着睡意滚滚袭来的时候,裴湛环抱着珍爱的女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如果就这样,永远不醒来有多好。眼前是一片翠嫩的竹林,自己却躺在一只软床上,风和煦的吹着,头顶上阳光温柔的晒下来,浑身都暖洋洋的。爹爹在远处喊着:“鱼儿回来吃饭啦”果然是浓浓的酒香,爹爹你又要灌我酒吗苏鱼咯咯地笑起来,渐渐感觉有点异样。她迷迷登登的睁开眼睛,吓双手环住自己男人是谁苏鱼一下子三分清醒醒成十分,迅速翻身坐起,待看清是裴湛,不禁长出口气又放了心,轻笑鄙夷道:“说什么酒量好,还不是一样醉到找不回自己营帐。”顺手便推了他两把,裴湛也没醒。她才又看见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裴湛一个被角也没搭上,便恍然大悟:这家伙一定是半夜睡冷了,才会抱着我要取暖她连忙轻手轻脚下了床,悉悉簌簌地把被子给裴湛盖好。心里心虚道,谁让你被子抢不过我啊,反正已经掩盖了犯罪现场,事后被问起来,可绝不认帐的苏鱼擦了把脸,拢了拢头发,便走出帐外。天边已经泛白,昨夜庆功酒会的狼藉现场却早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营地边也依稀有人影走动,一切看起来还是纪律严整,井井有条。裴湛果然带军有方,苏鱼不禁赞了一个。“那个少城主还真是个怪人。”“怎么啦”“都当了俘虏了,也没见怎么难过,该吃吃该喝喝,昨夜咱们庆功,他还在帐里吹笛子呢。”“难道湛王杀的不是他父亲吗死了父亲还能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听说那不是他亲爹爹可就算不是那心也太狠了”两个打扫营地的小兵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回头看见苏鱼过来,连忙行礼问好,态度恭谨。苏鱼问道:“刚才说的少城主是谁”小兵甲忙回道:“就是允城送来的人质。”哦。这少城主孤孤单单,被强听了一夜的热闹,想来也怪可怜。苏鱼心里叹了声,转身回营帐。刚一撩帐帘,便和急匆匆出来的裴湛撞了个满怀。苏鱼出帐没多久,裴湛就醒了。他摸着身上的被子,明明记得昨天夜里他用被子把苏鱼裹得严严实实的,怎么醒来的时候,被子却盖住了自己呢还有,苏鱼呢“睡醒啦”苏鱼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闷声问道。这人简直跟铁块一样硬裴湛把苏鱼的手拿住,审视地看了看发红的鼻子,答非所问:“一大早跑出去干什么”“被子给你盖了”苏鱼突然住了口,这个事情不可说呀不可说她打了个哈哈混过去,“昨晚你怎么睡这里了难道你也会醉吗”裴湛从半句话里分析出事情缘由,果然苏鱼出去不会是为什么正常的理由的。她醒来发现和自己共处一榻,关注点却竟然是被子问题,但是女人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担心那些问题吗“对啊,我昨天夜里是在你这里睡的。”裴湛语气加重,提示她。“是呀,我知道。”苏鱼理所当然道,“你醉了嘛”“可男女共处一室,你就没想过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兄弟之间能有什么事啊“苏鱼失笑道,刚认识裴湛那会儿倒是日夜担心来着,但现在,两个人已经那么铁了,什么男人女人的她瞪圆眼睛:“和你在一起,我也没当自己是女人啊。”裴湛一口气梗在胸口。知道她天性纯真,她可能看不懂自己的心意,他愿意等,可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兄弟”两个字完全超越了性别的狭隘界限,在她眼里,“他”不是一个男人,“她”也不是一个女人这让他情何以堪见裴湛突然变了脸色,苏鱼有点担心:“你哪儿不舒服昨天喝多了吧,要不我给你拿点解酒的药吃”什么药也不能缓解这种伤害了裴湛黑着脸转身就要掀开帐帘,苏鱼连忙一把拉住他。“等一下”她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下帐外,见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才放心转头让路,口里还给裴湛解释道:“咱们之间是无所谓啦,可别人要是见你清早从我这里出去,会误会的。”“误会一下也没关系。”裴湛忍耐道。“哈”苏鱼鄙夷,“我又不傻”她可还是要嫁人哒裴湛终于忍无可忍,怒哼一声摔帘出去了。原来,她只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不当自己是女人天亮后,传来了湛王拔营的命令。这些力气活,也用不上苏鱼动手的,来了几个士兵,跑前跑后的忙碌着。苏鱼现在已经习惯了裴湛的忽冷忽热,也不放心上,既然啥事没有就四处溜溜达达。一阵悠长的笛声隐隐传来,笛声凄婉哀怨,在这忙得热火朝天的兵营里显得格格不入。苏鱼循着声音过去,笛声是从一顶小小的营帐里传出的,正要再往近了瞧瞧,突然听一个年长的士兵骂骂咧咧道:“一大早就开始吹这种叫丧的调子乖乖的待着就行了,许是哪天湛王发了善心就放了你,竟然还吹这种调子真是晦气”笛声隐忍地住了。苏鱼突然想到,吹笛子的也许就是那个当了人质的少城主吧笛声还真是好听诶竟然被骂停了,她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这时身后赶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兵,欣喜地叫她:“苏大夫湛王正在营帐里等你。我找了你半天了”嘎又肯召见了裴湛早上闷头发了好一会脾气,见谁都是黑着一张脸,无论谁过来说不上两句话,都被冷冷的一句“出去”给消音了,昨天晚上喝得笑哈哈的那是另外一个人身边的人胆颤心惊,有事情也不敢请示,派人去叫裴同来,又听说昨天醉酒了到现在还没醒。还有,据说,湛王今早是从苏大夫的帐里出来的啊呀啊呀,这世界要乱套了呀所以当苏鱼的身影一出现在湛王营帐外,将领甲乙丙便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向她透露了湛王心情不悦的信息。苏鱼同情的点头,苦着脸,前途未卜的蹭进了湛王大帐。、16一看到苏鱼小心翼翼的眼神,裴湛心里就软了,暗忖大约自己早上发脾气吓到了她。“过来坐。”裴湛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桌边的矮凳。“早上从你帐里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我了。”他说。这些人初时都目光惊诧,但遇到裴湛强杀伤力的眼神之后,便纷纷移开目光,做出“我瞎”的表情苏鱼扁了扁嘴,想他人高马大,也躲不过众人耳目。不过看见就看见了吧,难道还用特意召见她,汇报一下么“所以我想过了。为免大家误会“裴湛的声音平静,”这次回胜州后,我就正式迎娶你。”苏鱼的眼神瞬间从无谓转为惊悚。裴湛继续心平气和:“这次拔营,我直接带你去王城见皇兄,向他禀明我和你的婚事。昨晚你不也劝我去见见皇兄么现在倒也是个机会。”苏鱼张口结舌的反应半天,这、这、这算是什么啊裴湛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出帐被人看到结婚误会什么的随便误会去好了“实在没躲开,误会就误会吧,我,其实是没什么的,你不用这么客气”“那怎么行,事关你女儿家的清白。”“不用不用,不用考虑得这样周到。反正我也是马上要走的,以后天高地阔,咱们相忘于江湖,是嫁是娶两不相干。我的人生绝不能因为怕人误会就永无出头之日”“跟我成婚怎么就永无出头之日了”裴湛咬牙。“那个做王妃那些事情我根本不懂,搞不好只会给你闯祸,你很划不来的。还是找更聪明的女人来做,那样”“不用想太多,”裴湛放缓了声音,有点象诱拐小孩子,“其实并不是做王妃,这次去王城见了皇兄,我便是要辞掉王位的。你大可以毫无负担。”“为什么要辞掉王位”“这是我和皇兄的约定。”什么约定,之前从未听他提过。不过现下管不了许多,她只是急道:“可是我们怎么行,我们是兄弟呀”“只能做兄弟吗”裴湛低吼一声,看着目瞪口呆的苏鱼,“好吧我承认,什么女儿清白之类,那都是借口。我裴湛从来没在意过别人的眼光。是我是我不想放你走,是我要跟你结婚,是我想跟你过一辈子”“裴,裴湛,这太突然了,我真的,接受不了。我如何能答应你呢”她还要云游四方看花花世界,还要找个斯文俊秀的男子成亲,再生一堆小娃娃她理想这样远大,目标这样明确,绝不能就止步在胜州,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不不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爱他啊她讷讷着:“裴湛,你知道吗成亲的两个人,是要相爱的,相爱才能成亲”“所以呢”“咱们两个之间,叫兄弟之情,不是男女之爱。你要是非硬逼我成亲,我想什么办法也会逃掉的,到时候兄弟也做不成。失掉你这个兄弟,还真是很可惜。”“好吧,如果你不愿意,还有一个选择。我们定个三年之约。三年之内,我不娶,你不嫁。做朋友也好,做兄弟也好,只要你不离开。”“三年之后呢”“三年之后,各不相干。”只要她不执意要走,三年不过是个承诺。若是三年时间还不能让她爱上他,那与各不相干又有什么分别苏鱼脑子里乱作一团。这个三年之约听起来倒是比直接成亲靠谱一点。“苏鱼,你没爱过谁吧” 裴湛见她表情松动,略略放心。苏鱼默了默,脸突然红起来:“谁说的”她向来心事都写在脸上,裴湛一见,心里吃惊,情不自禁吃起干醋来,口气不善道:“是谁”“也不是谁”苏鱼有点扭捏,但随即反应迅速起来,“你管我呢”裴湛咬牙切齿,一指帐门:“出去”实在是太窝火了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妒嫉的样子苏鱼竟然没动。半晌,她起身缓步到裴湛面前,小心地盯住裴湛。再给她个机会再给她个机会裴湛努力克制自己。只听苏鱼道:“出去是可以但是裴湛,那三年之约啥的我还没考虑好哦”“出去”此一役,裴湛完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裴湛的现状是,经此一役,终于知己知彼了。下一次开战还遥遥无期。营帐很快就拆完了。很快就搬兵回胜州了。裴湛象是根本忘了苏鱼这个人,就是时时都沉着张脸,让人感觉根本不象是打了胜仗,而是打了一场可以称做奇耻大辱的败仗一样。众将的眼光都很毒辣么大家都觉得,明明是小两口儿伴嘴,这种事情都是劝合不劝离的,反正湛王现在的情绪极不稳定,一旦爆发谁都逃不掉,就算为自己考虑,也都七嘴八舌的劝苏鱼回去。裴同也在酒醒后东拼西凑大致弄清了事情原委,苦劝苏鱼半晌主子那里他也被一句“出去”杀得片甲不留。没想到苏鱼也犯了牛脾气,死活也不要跟着回王城去了,硬说允州城民风淳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一定要留下来裴同真希望自己就一直醉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