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气压从允州一直漫延到胜州。王府里的人们先是对有去无回的苏姑娘表示了诧异,然后开始战战兢兢地随时准备承接主子的怒火,再然后主子似乎不再发脾气了,只是每天去王府角落的小院里闲坐,看看墙上贴的字,抓两把药匣里的药,又转到恢复了的墙洞那里站个半天于是每天战战兢兢的就只剩住在小院的锦帛一个人了反正锦帛是再也不敢觊觎湛王了,被人面无表情地盯住瞧上半晌的感觉也很吓人的好么捱到第十天。裴湛吩咐裴同去做准备,只带十几名亲随,去允州。没皇上的命令啊。主子为啥这么做,裴同心里清清楚楚,但没有皇上的命令,一个被严密监视的王爷要去一个已经降了的允州,搞不好会让杀头之罪变得师出有名啊。裴湛也不解释。他心里已经数了无数遍日子。从允州到胜州,路程有一月余,在府里又“耽搁”了十日,就算次日动身,他也有近三个月没有见到苏鱼了裴湛动身后三日,王上的书信到了。“准王弟驻守允州的请奏,封允州城城主。”不知自己已身兼新职的裴湛,正在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当兄弟,没关系。爱过别人,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能看到你没心没肺的笑脸,我怎样都没关系。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前世的回忆终于要告一段落了、17苏鱼也不知自己又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怔忡间只觉得裴湛赶往允城的一队车马消逝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裴湛丢自己在允城近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她在做什么呢仿佛发生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她用力地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印象。她叹了一口气,怏怏地起身,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行人正走到她的面前来,三三两两地站到花锁展台的周围。“各位请看,这是一块千年的青玉镂空折枝花锁,是北国湛王的陪葬,您看它的光泽”解说员小姑娘讲话从来都是平铺直叙,有板有眼,苏鱼听过不知多少遍,这段解说词早就背了下来。可写这段介绍的人并不知道,这块青玉花锁,是她当年送给裴湛的新年礼物,她想起梦里裴湛握着花锁,目送她离开的目光,心中柔柔地一颤。果然是当局者迷,当她遥遥地凝望着过往,才明了裴湛的深情是藏在他冷冷的目光下面,藏在她转过头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应该继续睡下去她想,裴湛为了她再回到允城,自然是要再找她的。她肯定是会与他和好的,然后答应那三年之约,她肯定不出三年,她会爱上他等等是不是太圆满了一点“这种花锁,使用了多层镂雕的技艺,造型设计精巧,折枝与花朵相互交缠,”苏鱼意识到,今天解说员的情绪较之以往亢奋得多,不由得抬头一望,心中猛然一惊。面前立着一位清俊的男子,正目光专注地望着她。晏堂是晏堂突然跳进苏鱼脑子里的名字象一记重锤,敲开了厚重的记忆。千万道阳光洒下来,是啊,晏堂怎么会忘记了他生命中唯一爱过的男子,温润如玉,淡雅如菊,风度翩翩,完全是苏鱼想象中的爱人模样。留在允城的三个月里,那件顶顶重要的事,就是遇到了晏堂。那个初春的早晨,苏鱼被裴湛丢在允城自生自灭的第二天,她看到了一名牵着马经过的男子。个子高高的,身形瘦削。他牵着缰绳的手很修长,有点苍白。他走得很从容,发现了有人在注视他,于是停下脚步望过来,眉目如画。一瞬间,苏鱼听到了胸口烟花炸开的声音,她慌乱的想,我的衣衫是不是齐整头发可有散乱她红了脸,不自觉地扯住裙边的布料,手足无措。现在,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他的目光柔和安静,就和千年前一模一样。听完了解说,晏堂从容开口:“我对文物并不很懂,但总觉得这块花锁有故事。你看,它象是会说话,很有灵性。允今果然是一方宝地,人杰地灵。我们这次的项目不妨就着眼在历史古城上面,做一做历史的文章。这也是我邀请各位来博物馆参观的目的。”“晏总果然有眼光。”“目光独到啊”“历史古城的创意别出心裁”一众人连连点头称好。晏堂谦虚地笑笑,对众人的称赞不置可否。他又凝视了花锁好一阵儿,然后才带着一众人抬步向前走了。苏鱼回过神儿来,跌跌撞撞地爬出水晶盖板,急急地跟上前去,轻巧一跳,便跳到了晏堂的肩头。晏堂略一皱眉,似乎有所查觉,不过他还是轻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了。整整一天,苏鱼都在晏堂身旁寸步不离。她跟他回了住所,直到他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她似乎还不相信真的遇到了他。那天晚上,裴湛到了苏鱼的梦里来。他穿着黑色的衬衫,短发,一副现代的装束,整个人都笼在一团白茫茫的雾气里,说话的声音也象在叹息。“不愿你再想起他,可你还是见到他了。果然该来的都逃不掉。”“裴湛你在哪我怎么才能找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你给我下了咒语,说我们今世还会有纠葛,可是你不出现,我怎么和你纠葛”裴湛笑起来:“你只是惦记着与我纠葛,一点也没想过晏堂吗你曾经那样爱他,都忘了吗”苏鱼怔了怔,才说:“并没有忘。只是”只是那些情爱如今在心里变得飘忽不定,没有温度,没有激情。仿佛隔着一道厚厚的伤疤,在她的潜意识里,那后面的狰狞恐怖让她颤抖。她压下这些犹疑,只是问:“还要多久你才能来”“不会太久,”他微笑,“晏堂都来了,我哪里忍得住。”苏鱼想,就是说,她只要守着晏堂,裴湛自然会来找她。这样也好。转眼苏鱼已经跟在晏堂身边三个月。如今晏堂在一家公司做着区域总经理,现在负责开发允今的新一片商业区。公司总部并不设在这里,他们算是允今市领导费尽心思招商引资来的项目,所以他在这区域里颇受瞩目,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他的分公司占着位置最好的三层。因为是下派来的,晏堂并没有在本市购置房产,而是独自居住在市郊的酒店里。他的作息颇为规律,甚至有些刻板。每天清晨6点,准时起床跑步,回来吃早餐,他喜欢酒店里的椰丝蛋糕,但刻意不肯不多吃。然后开车上班,在车上听当日的新闻播报。当晏堂瘦高清俊的身形出现在办公楼里时,通常是点亮了所有女人的眼光。她们的声音变得格外的嗲,找他办的事情也变得格外的多,还会有一两个故意扭脚掉文件袋吸引注意。晏堂风度绝佳,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张驰有度,对每个人都不迎合,也不疏离。苏鱼看到那些女人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背后议论着晏堂是本市的第一金龟婿。苏鱼难得地检讨一下自己,自己第一眼看见晏堂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花痴体。然后尴尬地发现,没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昔日允城的少城主晏堂,牵着马,转过身来,只消说一句“今天天气真好”,苏鱼一颗心便在慌乱中沦陷了。晏堂很忙,时有加班,偶尔也去参加两个脱不开的应酬。但他从不喝酒,面前永远是一杯清水代酒,与从前一模一样。他并没有太亲近的人来往,男秘书小韩算是唯一一个走得比较近的。也许,还有一个人,苏鱼隐隐地觉得异样,有一个神秘的电话,晏堂接这个人的电话时总是很小心地避开众人,放下电话时也总是锁紧眉头,一副心事重重。苏鱼凑过去听,那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阴森,笑起来也显得不怀好意。她肯定这不是裴湛。晏堂和这个男人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似乎关乎一笔大生意的成败,在这一点上,他们有共同的对手,但除此之外,彼此又提防、厌恶着对方。说来很奇怪,自从遇到晏堂那一天之后,裴湛再也没到她的梦里来过。她也没再梦到过那些从前,她与裴湛的回忆仿佛就止步于允城的一别,一想到这儿,苏鱼就怅然若失。白天倒还好。每天跟着晏堂朝九晚五,遇到各种新奇的东西,也见到各种各样的人。她顶讨厌的就是开会,然而他们又总是开会。十几个老老少少神色严峻地围在一张桌子面前,絮絮不休地讲一些工程啊,资金啊,审核啊,听得她犯困。苏鱼便时不时的离开晏堂的办公室,去大楼里闲逛,捎带着学了些办公设备的操作啦,化妆上妆的顺序啦,怎么泡茶冲咖啡,还有各种新鲜的词汇,如果化出人形,绝对是跟现代人交流无问题了当然也会听到一些八卦,有一些是跟晏堂有关的,起初基本都是花痴体,但后来花痴们几次自告奋勇无果后,都变成了酸葡萄心理,酸溜溜地开始讲大帅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巴拉巴拉苏鱼当年也这样猜测过裴湛,置身世外才知道这是多遭人厌恶的一件事。幸好有小韩的女朋友小玫频频出现,伶牙俐齿,手撕八婆那叫一个爽快,苏鱼每每听得都要击节赞叹。这天苏鱼听了八卦回来,发现在晏堂办公室里开会的人已经全都无影无踪,她猜测是集体去了什么工地视察,便也没当回事。之前她跟着去了好几次工地,尘土飞扬,并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于是自己在大楼里游荡了一天,到了晚上,飘飘荡荡地回了酒店,才发现晏堂还没有回来晏堂从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怎么办她把他跟丢了苏鱼焦灼了一个晚上,又焦灼了一个白天,看着时钟的指针转了一圈一圈,看着天边泛起晨白,艳阳高照,日暮黄昏,夜色四合,然后才听到门口一响,晏堂一身疲倦地回来了。苏鱼终于放下了心。他拎着一只精致的皮盒,盒子打开,却是一只红酒瓶。晏堂凝视着红酒,半晌不语。苏鱼正琢磨晏堂的意思,冷不防手机响。晏堂接起来,她自觉地凑过去听。“昨天去见他了”是那个声音。“对。”“有什么新鲜的”“没有。”“没提公司的并购计划么”“随便说了两句。”“随便说说他们做尽职调查已经三个月了,两句话就说完了”“你们做的日子也不短,”晏堂忍不住讽道,但马上又放缓语气,“并购案公司另有团队负责,跟我关系不大,没必要跟我多说。”“哼。并购跟我有关系,所以和你一定要有关系。你不会忘了吧”“所以这几年你也赚了不少不是吗”“赚多少是我们的目的吗”晏堂不语。“他会不会对你有所察觉,去年把你调到允今来搞什么分公司,我就觉得他象在支开你。”“应该不会。”那边的语气缓了一缓:“你看起来情绪不高。”“没有。”“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你监视我”“监视谈不上,顺便问一句就有人告诉我了。”“你别忘了我们是合作关系。”晏堂咬牙道。“合作关系”那头呵呵地冷笑几声,“哈,我把你从里面捞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合作关系我托朋友把你引荐给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合作关系现在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有底气了,开始说是合作关系了是吗晏堂,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并没有兴趣,我只是提醒你,想脱离我,还远着呢。”电话那头响起嘟嘟声,晏堂额头青筋爆起,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却是一挥手,“啪”桌上的酒瓶摔在地上,应声而碎,暗红的酒液淌溅出来,象血。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的回忆告一段落,我爱的晏堂终于出来了、18苏鱼惊惧地看着晏堂。在她的印象里,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候。晏堂深呼口气,平静下来。看着一地狼藉,皱了皱眉。满室是红酒的芳香,闻起来有点让人沉醉。苏鱼情不自禁地向地上洒落的酒液凑过去,小心地伸出手指去触一下。说时迟那时快,那酒液却仿佛对她的魂魄有了感知,顺着她透明的手指一路向上,从手掌到胳臂,到躯干,到发丝,苏鱼的身体好象正在吸取能量似的,迅速地变得清晰而坚实。也许只有那么两三秒,快到她自己还来不及反应,苏鱼双膝一弯,嘭地一声落到地板上,一片酒瓶碎片正硌在一只膝盖上,久违的疼痛让她一声惊呼。与她同时惊呼一声的,还有晏堂。眼前凭空多出一名女子,让他惊得几乎忘了呼吸。苏鱼瀑布般的乌发披了一身,隐约露出玉石般光洁的皮肤。两条墨黑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疼得她眼泪都涌出来。苏鱼连连吸气,刚显身就受伤,怎么这样倒霉“你是谁”最初的惊惶过后,晏堂迅速恢复镇定。“我之后会跟你解释,”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