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我没有躲。我独日跋涉千里而回,穿过重山和平原,再见恩人之时我又湿了眼眶。看守他的鱼儿重孙辈都出生了,可那个美丽的人却依旧在洞中沉睡。所谓妖孽,无非是漂亮到作孽的一种生物。我痴痴望着他,傻傻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你救回来,且先试试吧。那个女魔头说是你不想活了,又说你是因为别的原因虚耗了生命,我不知道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和这件衣服的主人有过什么牵扯”我叹了一口气:“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救你回来,到时侯,你和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呆了一呆,我补充道:“和我一起。”外套在潮湿的洞里几乎快要腐烂,上面残留的味道以经淡到分辨不清。我把那衣服搭在脸上睡了三天三夜,然后同他道别。“好想再见一见你漂亮的红瞳。”我抓起他的手在脸上蹭蹭,掌心的伤痕在鱼鳞的帮助下已经愈合完全,连一丝印记都没有留下。我幻想着那抹琉璃红能痴痴的望着我,一如我今日凝视着他。、番外 四我寻着衣服上的味道去找,告诉了千百鱼族,那些鱼又告诉了别的鱼,就这样传开,而后这世间所有的鱼都知道了我在寻人。寻人果真是我的专长,到第三个月时,鱼儿便带着消息回来了。那时我正在一处潭水中寻找线索,一条大白鱼十万火急的冲了过来,告诉我说找到了那女子。我大喜着问人在何方,那鱼却垮下脸来说那女子是他们白鱼共同的敌人,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被那女子吃掉的,还说这山头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那女子可都吃过了。我对它的控诉嗤之以鼻,哼道:“世间万物皆是因果一环,她吃了你的祖宗,死后身体便会成为你后代的养份,老天爷一桩桩都会跟你清算回来的,怕什么”那鱼被我噎住,瞬间郁悒了:“她在距这里八千八百里外的盘龙雪山”我内心暗骂,靠,怎么这么远不过骂归骂,可身体犹如不听使唤似的,一刻也不停留的往那方向去了。为了救他,怎能不快。又是几千里的跋涉。我庆幸自己法力高强,驱动水流逆行,卷着浪花一路向西,但凡路上有人见到河水逆流,总以为遇到了河神显灵,定然要伏身拜上三拜许下一通愿望,却不知水花中裹着一个腿脚不便更无法显灵的我。彻夜的不眠不休,也走了十天十夜,等我到达雪山下时,已累到精疲力尽。风中传来了淡淡的香,和那衣服上的味道如此相近,我知道,我离她很近了。本以为白泽已经算是会享受之人,待见到那女子的住处时,我还是没忍住狠狠的呆了一呆。天际处是高耸入云的盘龙山峰,峰顶处铺满了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山脚处一片无名大湖,湖水比天穹还要湛蓝深幽,净的不染一丝烟火之气。一眼热泉从边上小池涌出,混入冰冷的湖水中,冷热交汇处,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漩涡。高大的松木在湖边交错着,她住的那房子,就在那林前热泉之旁。我啧啧了许久,叹道:“如此风景,世间再难寻,这女子的眼光,当是极好的。”我化成鱼,从湖的这一头游了过去,没有看到那女子,却见到了更奇怪的一幕。一名男子手上拿着斧头,看样子是准备劈柴,可满脸都是无奈之色,低头望着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你下来行不”他叹了口气。“就不”那“东西”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奶声奶气,吐词并不是很清晰。我游到近处一看,居然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伸出两只肥藕似的雪白短臂,死死的攀在那男子的脖子上,坚决不肯撒手。这攀附水平,比八爪鱼还厉害上三分。“我喜欢爹爹,我就要跟爹爹一起。”那粉嫩宝贝双脚一摆,身子往上窜起,瞬间在那男子颊边香了一口。“无双你在做什么快跟我下来”一个女声喝斥道。我抬眼望去,眼前顿时一亮好漂亮的女人,她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了吧。那娃娃回头,大吐舌头,叫道:“女妖精来啦,不准抢爹爹大人,爹爹大人是我的”“哼哼哼”那女子笑的阴险,伸出十根手指头,在空中虚抓着靠近过来,“你爹爹是我的,你要是还不下来,就尝尝娘亲的勾魂痒痒爪”那娃娃大惊,直接窜了上去,四肢收拢抱住了那男子的头,使劲儿叫道:“救命啊爹爹救命啊”我在水中大叹,这娃娃定是八爪鱼投的胎,看这年纪最多不过三四岁,四肢居然如此有力。那男子的头脸被粉嫩娃娃死死包住,想来已是满脸的黑线。“跟爹爹去林子里抓狍子好不好”他甩开斧头,伸手把那娃娃往后一转,那孩子便稳稳当当的骑在了他脖子上。女子气不过,原地跺脚:“你莫忘了,无双是个女孩子”男子哈哈大笑:“有何关系,开春后我还要教她武艺双儿你可要用心学,以后便能把那些对你有想法的男人打到地上爬不起来”女子走上前去,伸手想把那孩子抱下来:“他爹,你能有点正常的想法吗教成这样,好男人都会被她吓跑的”可那娃娃显然不想让她抱,于是乎两人四只手掌啪啪啪打到一起。“来跟娘学做菜”“不要不要不要”“哈哈,你想找传人还不简单,再多生几个便好了”男人展臂勾过女人的脖子,在她鼻子上琢了一下,邪邪笑道:“今儿晚上就做准备”他的左臂只剩下残肢,没有手掌。女子脸色大红,一把推开他,讪道:“再说一次,双儿是个丫头,你说话注意点儿。”那男人喉间逸出一串长笑,抗着粉嫩娃娃三两步就串进了林子里。待男子的气息渐行渐远,我从水里冒出头来,一步一步朝那女子靠过去。她听到响动,转头,见到我翠色的头发和眼眸,只是微微惊讶,便很快镇静下来。果然是有见识的女子,与别人当真不同。“你是什么”她问。我耸耸肩,答道:“反正不是人。”“来这里有事吗”她又问。“认识这件衣服吗”我掏出那件几乎破烂的外套,递了过去。虽十分肯定就是眼前这女子,但事关恩人,无论如何也要多确定几次才能放心。她望见那衣服,怔了怔,轻声道:“他还好吗”我凝视着她的眼睛,看见里面泛出的关心还算真心实意,于是决定将实话告诉她:“不好,要死了。”说这话时,我是咬牙切齿的。她望向我,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摇头:“他曾同我说过,他可以活很久很久,甚至寿与天齐。”我仰头大笑三声,红了眼眶:“是,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或许他可以这样。”她沉默着,林间轻脆的鸟鸣和着屋畔的温泉水声和在一起,份外好听,可是我俩各怀心事,都无心欣赏。良久后,她开口:“我没能完成对他的承诺,是我负了他,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吧。”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对于我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行径一眼便能看出来。我斜斜把她瞅着,眼神冰冷。说实话,即便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惹人讨厌,但是我就偏偏恨极,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我不知道她和恩人以往的纠缠,但能从她清亮的眸中看出来,那多多少少是有些情份在的,于是我羡慕,好吧,也许是嫉妒。我拿出一个白水晶做成的空珠:“你的血可以救他的命,给是不给”说这话时,语气咄咄,含着令人不爽的威胁,哪知她想也不想的点头:“好,没问题,要多少都给。”怔了怔,于是我咬牙。她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还客气什么,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把她的血抽到只剩半条命也好,能给恩人出一口恶气,便是好极。水晶珠里的血渐渐满起,她的脸色也是越发苍白,我死死的盯着她,心里想着都这个时侯了你总算要说句心里话了吧,哪知她半阖起眼睛,在晕厥前终于出声。“终是我欠他的。”什么我大惊,停下手来,那女子却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真是可爱到讨厌的凡人。我抓起她的手腕,给她输了些精气,见没有了生命危险,才放心而去。你负了他,本要狠狠的恨你,可是却因这一句话,所有的恨意一息消散原来你心中也是有愧疚的啊罢了吧。那个水晶做成的珠子中,是我用妖力压缩的浓郁气血,充满旺盛的生命力。我带着它又是几千里的独自奔波,在圆月的晚上,回到了他的身边。在明月皎洁的华光下,我低下头来,将水晶珠放在了他的胸前,那些奇异的红丝拧成股,穿过他透明的皮肤,伸入水晶中的血海。仿佛是干渴许久的荒漠遇到甘霖,我明显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欢愉和兴奋。红丝毫无节制的吸着血,大口大口的吞,将血珠吸到只剩下一个透明的水晶壳。直到空水晶珠咚的一声滚入湖中,我才从凝望的痴呆中回过神来。那魔女说的方法果然奏效,喝了那女子的血,红丝从委顿中复苏,每一跟都散发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张扬。“快醒快醒快醒”我蹲在他身边念咒:“快醒快醒快醒”待我念到九九八十一遍,耳畔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吵”那绝对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古琴悠鸣,珠玉之声,我愤恨着自己词汇的匮乏,搜肠刮肚的把脑中能想到最美的形容词全给了它。“你醒了”我毫不矜持却又小心翼翼的扑了上去可是,他居然,无视我的脸,直接把我给,扒开了简直是比我对白泽还要冷淡好吧,这也许是报应。我像只狗一般蹲在他身边,毫无节制的欣赏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他的手。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道:“我睡了多久”我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恩人,五年了。”、番外 五五年,物似人非,人间变化良多,可对于我们,依旧寂寞的寂寞,发痴的发痴。“你那件衣服烂了,我给丢了。”见他还有些怔怔,我乖觉的给他补了一刀。果然,衣服的事情始终让他无法忽视,忽听到我说扔了,终于肯用那双琉璃绯红的眼眸正眼瞧了我。我竟然连件衣服都比不上你妹呀“丢掉便算了,我该走了。”沉默许久后,他起身欲去。他说算了,那是不是也代表无所谓了,或者只是对无法改变结局的一种接受。我不知道,可是他正眼瞧我竟是想同我告别门都没有“我把你救醒,你就这样报答我整整五年的时光啊你要赔我”对于这种个性,我着实没辙的使出了不要脸大法。“你要如何”他抬起眼。“你叫什么名字”我笑眯眯的反问。他张开薄唇,却念出了两个令人恐惧的字眼,我心中的震惊毁天灭地。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腿,也许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失去鳞片保护的鱼,是有多么的容易受到伤害。他虽不是鱼,但我亦能感受到那份脆弱不堪。“所以你把自己的情绪藏的这么深,常常装出疏离的模样,只是想保护自己吗”我歪起头来看着他。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是他瞳孔收缩了一下那是潜意识里的情绪波动。很好,我要把真实的你全部给挖出来。没有晒过阳光,怎么知道阳光的温暖,没有尝过清风,怎么理解清风的柔软。没有敞开过心扉,又如何能知道爱的甜美。付出和接受,他如无知小儿,都需要学。“关你何事。”这句话他说的顺口无比,想来经常说吧。我跳到他面前,盯着那对漂亮的眼瞳,直白道:“我喜欢你,所以你不准走。”他愣住,忽凝视起我来,仿佛试探,又仿佛好奇至少,不是吞了苍蝇的表情,我且能接受。我接受着红光的洗礼,在那一瞬竟然忘记自己非男非女的性别,不过他应该不会那么世俗吧,也许我应该先变个女身,再同他告白,是否效果会好一点。可惜机会只有一次。“看什么看,没发育而已,要不你再等几年”我脸红到脖子根,心虚的给自己找场面,大红的肤色印着我翠绿的发和眼眸,当真颜色十足鲜艳。“无聊。”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哼,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就是因为生活太过无聊无趣,所以自从你来了,我每天都很开心”我见他又有要走的意思,急急一步过去,学那粉嫩娃娃一般,扑上去挂住了他的脖子。出一趟远门,学一个技能,那小娃娃好好的给我示范了一次。其实我也就比他短半个头而以,谈不上如何“挂”,但是这动作实在暧昧,我一个不留神,鼻子就撞上了他的下颌。本来下一步就是颊边香一个,结果一套连招没使完,我就受了伤流鼻血了。天底下最特么丢人的事莫过于斯。我疼的捂住鼻子蹲下去,他依旧呆立在原地不动,我不会是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