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抑着心头的恶气,转目扫向一片狼藉的馄饨摊,还有战战兢兢的夫妻俩,疲惫地说道:“抱歉,损失的部分,我赔给你们。”将身上仅有的银两全部赔偿给馄饨摊后,即恒心情沉重地走到大街上,远远地就看到和瑾坐在一处角落里生闷气。她像头发了疯的猛兽般,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狂躁,使得街上路过的行人都纷纷绕道而行。那个画糖画的老伯,到底是瞎了哪知眼才会觉得她像兔子的有她这么满嘴利牙的兔子吗那是变了异的妖魔吧明明只剩下几天相处的时间,几天后他功成圆满就要与她分别,从此两不相见。偏偏在这个时候挑起了他抑制已久的不满与仇视。他憎恨皇族。这种憎恨是源自于血脉的相传,牢牢刻进灵魂的憎恶。在她身边,他已经忍得很辛苦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即恒来到和瑾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冷冷地问。和瑾双眼通红,望向他的眸色里满是怨恨。即恒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厉声说道:“因为没有人出事你就不当回事,如果出事了呢要是那个老板多走快哪怕一步,那双筷子就能洞穿他的头颅”和瑾的脸色倏然煞白,即恒却不想就此放过她,他蹲下来,与她的视线保持齐平,一字一句说道:“如果真的发生,老板要因你的一时任性而丢了性命,老板娘要因你的一时任性守寡一辈子;如果他们还有孩子,这世上要因你的一时任性多了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别说了”和瑾捂着耳朵喊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即恒抓住她的手,强迫她不许回避。和瑾挣扎起来,奈何她大病初愈,今日又一直没有进食,早已经虚弱得头晕,怎么挣得过即恒。“你要是知道错了,就不该这么歇斯底里。”即恒口中不留情地一再刺道,“你只不过是被我揭穿后恼羞成怒,随口敷衍”“够了”和瑾突然吼道。她一双赤红的眸子瞪住即恒,压抑着声音的颤抖说道:“你只知道责怪我,那你呢你就没有错吗”“我有什么错”即恒蹙眉问道。“你看不起我”和瑾嘶吼道。即恒一愣,哭笑不得道:“我怎么看不起你了”“你就是看不起我”和瑾堵上他的话,怒视道,“你敢摸着良心说一点都没有蔑视过我吗你敢吗”即恒被她问得怔住,一时答不上来。和瑾吞咽着喉间的苦涩,些许镇定下来后一一数落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虽然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其实内心很厌烦我吧对什么都不会却享尽万人服侍的皇族很鄙夷吧你要是讨厌我你就直说,犯不着虚与委蛇做什么伪君子,我最恶心虚伪的人了”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诘问赫然戳中即恒深埋的心思,幽深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狼狈。他重新打量着压抑自己情绪的和瑾,先前被糖画划破的嘴唇此时已被她重新咬出了血痕。想不到她心中如此清明即恒垂下头,不予反驳。既然如此的话,他便没什么好隐瞒了,今日大家都把话说破,省得再多做不必要的纠缠想到这,他稳住情绪,尽量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你说得不错,我是虚伪,我讨厌皇族既然今日大家一起摊了牌,不如就好聚好散,没有拖下去的必要了。”和瑾蓦然睁大了眼睛,尔后,又泄了气似的黯淡下去,她扭过头,负气地说道:“你想走便走吧,我不需要你”她已经说到这股份上,即恒也没什么不舍得的。他松开她便站起身,微微欠身算是道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和瑾怔然一惊,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突然就想叫住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又狠狠咽了回去。罢了既然他这么讨厌自己,她又何必俯首做低地去巴着他。就当自己眼拙,竟然喜欢上这么一个混蛋、私奔吧,少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即恒快步向城门走去。心头的烦躁无法停息,全身都像被一股无名火点燃一般气闷。他本以为跟和瑾一刀两断就没什么好留恋的,既然都说清楚了既然他们互相生厌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么半道逃走是最不明智的。他忍得过今夜,难道能忍一辈子将和瑾独自抛在人生地不熟的街头,真的是一个大男人该做的事不不。他甩甩头劝慰自己:京都是皇城所在之地,天子眼皮之下,和瑾贵为公主怎么可能在天罗都城受人伤害更何况以陛下多疑的心思,断不会真的放心将和瑾交给他,让他们两个独自出宫。也许现在,已经有随行跟踪的护卫将和瑾接回去,平平安安地回了宫这么一想,心里的负罪感便轻了不少。他抬起头,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仅数十步之遥,出了城门他就自由了。至于得罪天罗的君王,大不了他以后再也不涉足天罗的任何一片领地。中原大陆这么大,不信就没有一个能躲过天罗权势干涉的地方给自己下了一针强心剂,即恒便抛掉脑海中那些犹豫踌躇的念头,步伐坚定地朝城门口迈去。已经能看到守城的卫士,只要通过那扇门突然,他注意到身边的人群里暗暗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骚动。他停住脚步,朝四下里看去。行人好奇地打量他一眼,兀自从他身边走过,来来往往的人们并不曾因一个普通的少年而驻足留意。街道两边吆喝的商贩,还价的客人,嬉笑的游人,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寻常。可即恒却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静谧,就如猎手悄悄设下圈套,屏息静气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走入陷阱他猛然反应过来陛下既然不会放心他跟和瑾在一起,为什么那些监视的人就不能趁他们分别之后来杀他灭口这个弯在他脑海中一转,更多惊人的猜测便一齐汹涌袭来陛下对他不满已不是一天两天,设圈暗算他几乎是必然的,那么和瑾呢如果他先前的猜测没错,陛下真的想要和瑾的命,那么出宫不就是最好的掩饰了吗他怎么到现在才想通这个关节和瑾有危险当即,他便猛然转身向来时的路上狂奔而去。随着他出乎意料的举动,人群中果然产生了些许异动,几个伪装成行人的男人立刻相互接头,对即恒急追而去。他们本埋伏在四周,等待着下手的时机。不料即恒突然转身往回跑,让他们措手不及。但是训练有素的皇城护卫并没有就此乱了手脚,他们分头散开,有条不紊地从各方位堵住任何一个可能的出口,截断即恒所有的后路。包围网中,料他插翅也难飞。可惜百密一疏,护卫头领愣是没想到即恒根本不打算出城门,他掉头往回跑,竟是真的一路往回,连弯都没有拐那个被分配到回路上的倒霉下属因为得不到支援,一拳就被即恒揍飞,连几秒钟都没有拖住他。人群发出阵阵尖叫声,街道轰然骚动起来。护卫头领眼看着即恒迅捷地突破人群一路往前奔,像只豹子似的灵敏;再看看被他甩下一大截困在人群里的自己人;最后再瞧着整个混乱的京都街头,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心灰意冷。没完成任务,还引起都城骚动这下死定了。即恒如破开江浪的巨船一般横冲过人群,骚乱都跟不上他的脚步。从城门一直到市中心,他一路冲过去之后,骚动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蔓延起来,恰恰堵住了后追而来的追踪者。在大自然的法则中,速度决定了生死;在人类社会的规则中,速度一样左右性命。即恒微喘着气,很快就找到了与和瑾分别的角落,可是已经空无一人。他急切地在人群中四处搜索,心脏不安地砰砰跳个不停。在哪里和瑾在哪里难道已经晚了自分别后他徒步走到城门,再才城门一路跑回来,最长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难道就晚了他惶惶然望着纷乱叫喊的人群,一时间心乱如麻。骤然间,他透过影乱的人群望见前方不远处,有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围在一条巷口,行为十分可疑。而从中的间隙里时不时掠过鲜艳华美的衣衫一角不正是和瑾吗“住手”他拨开人群厉喝道。那几个男人大约是听到了喊声,皆是一怔。即恒这回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抓着和瑾的手腕,想把她拖进暗巷里。心头不由一股恶气涌上,他冲破人群赶上去,飞起一脚就将当先一人踹开。男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干掉了一个,当下怒起反击。然而他们尚未看清楚对方的动作,迎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袭来,一击一个被打倒在地。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即恒拦腰抱住和瑾,纵身一跃跃上屋顶,在随后赶来的护卫追上之前,风一般消失在了京都的上空。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嘈杂的声响突然间如潮水般退去,仿若来自河岸的另一边般模糊。和瑾在颠簸中头晕目眩,胃里一绞张口就吐了起来。即恒停下脚步,赶忙将和瑾安放下来,扶住她的肩膀。她一天没有吃东西,吐出来的只有些苦水,吐得浑身颤抖,虚弱得不似人形。即恒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不禁感到万分焦急,轻抚着她的背低声问道:“没事吧,还能坚持吗”和瑾吐了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喃喃道:“你不是走了吗”即恒不管不顾地抓起和瑾的手,关切地问道,“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哪里伤着”和瑾对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不禁一阵毛骨悚然,她蹙眉看疯子似的看着他,想甩掉他的手,奈何全身的力气都已被抽干,只得白他一眼闷闷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即恒只当她还在赌气,不予她计较,又问道:“那些人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强迫你”和瑾仍旧带着怀疑的目光盯着他,没好气地说道:“是皇兄派了人跟踪我,要带我回去。我不肯,他们就要把我扛进马车。”即恒一听,正气凛然道:“果然是这样咦不对。”他眨了眨眼,看着和瑾,歪头问,“他们要带你回宫不是来杀你的”和瑾看他的目光已经从莫名其妙变成了深深的怜悯,敢情已将他当成疯子,眉头蹙得更深。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这家伙怎么了,妄想过度还是受了刺激她终于积攒了些许力气,嫌弃地甩掉他的手,翻着白眼道:“当然了皇兄为什么要杀我”“呃”即恒顿时无言以对,一脸茫然张大嘴巴的模样十足一副白痴相,先前将她骂得狗血淋头的混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和瑾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光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喜欢这种有精神分裂倾向的白痴两人相对静默无言,他们此刻正伏在一处屋顶,躲避着街道上整治骚动的官兵。风悠悠地吹起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和瑾将其勾住捋到耳后,瞥了一眼即恒,出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回来”即恒没有回头,微抿的双唇勾出一丝冷然的弧度,他默了片刻,几不可闻地答道:“我关心你”这句话清晰地飘进和瑾的耳朵,让她心头一震。想到先前即恒疯了似的冲上来救她,还一个劲问她有没有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皇兄要杀她这样的误会,可是他能回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尽管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然而嘴上怎么也不肯轻易原谅他,便故意问道:“你不是说你最讨厌皇族,也最讨厌我吗”“我什么时候说我最讨厌你”即恒立时反驳道。“好。”和瑾点点头改了口,“你没说最讨厌我,但是你说了讨厌我是不是那你为什么回来”“我回来是因为我关心你。我关心你跟我讨厌你”他顿了顿,扭过头继续说,“一点也不矛盾”和瑾几乎忍不住就要笑出来,她悄悄瞥向他,发现他的耳根已经通红,在阳光下特别可爱。这时,即恒忽然回过头看着她,和瑾连忙将笑容收起来,就听他嘟囔道:“你不是说我虚伪吗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何必问呢”和瑾静静地凝视他,阳光落在她眼中,仿佛洒在湖面般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她凑上去直直盯住即恒,问道:“你关心我这句,是你的真心话还是客套话”即恒微怔,没有犹豫:“是真心话。”他幽深的眼眸仿若望不到底,然而又纯澈得没有丝毫杂质。和瑾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仿佛要深陷在这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她心中一动,忽然想做点什么,便慢慢将头靠过去。突然一声“咕”打破了此时暧昧的氛围,和瑾捂着肚子尴尬不已。即恒失笑无语,末了微微展眉道:“去吃点东西吧。”街道的秩序已经恢复如初,那些跟踪的护卫亦不知藏身在何处。为了以防万一,即恒只带着和瑾悄悄潜进一家客栈。进了客栈即恒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钱了,最多摸出四枚铜板。窘迫的现状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他没法向和瑾交待。然而和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