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除去所有的情意,又何必饮尽别离。那人是笑着回答的,他说,是他不愿意如此呢。他不愿意,是因为他还想和她再看一场长安飞雪素银,等一场执念化雪,望一场半生安然罢。岁月无荒,经年无伤,心湖无漾。这也是他想要的罢。他的回答,孟婆是懂的,也是意料之中的。在一场风月局中,静静地走完一场疼痛,回忆一场雪中的初见懵懂,叹一声流年匆匆,一个人,守另一个人的执念重重。------题外话------华丽分割线,越来越喜欢薄情了,也心疼这样的男子,何必如此执着、第十章:何以相配长安雪十°何以相配长安雪清冷的月光泼洒而下,映着素白的雪,森然的寒意侵袭,冷冻了奈何谷绽谢千年的红花。乱星,孤月,寒水,凉烟。谁人乘一叶扁舟自水天相接处悠然驶来,带着近万年的清寒。此夜天地皓雪,红花流离,绕以铜铃,耀以青灯。轻舟渐近,清风四来。男子踏着舟雪,翩然登岸,青衣妩媚,姿势优雅。他的脚下忽然生出了大朵大朵白花。宛如素雪锦簇。男子薄唇轻启,略带懒意的声音响起,“极美呢。”“是呢。”忽然有薄凉悲伤的声音传来,缠绕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无心修长的手指随意划过,一根青玉箫即浮现于他的掌心,他抬眼看了一眼那人,语调慵懒,“美,是需要爱美者,以爱美之心来欣赏的。”“如此呢,”那人笑着,白衣在夜雪中朦胧成淡雅的风景,“竟是我不懂得珍惜这般美景呢。”“你自薄情,”无心下颚斜斜抵着玉箫,“恐怕如此美景,于你而言,也不过是过眼尘烟罢。”男子极美的凤眸中流过风情万种,“自是薄情呢,又怎配此幽冥乱雪。”无心的唇角蔓上轻笑,“何以相配长安雪。”男子优雅背转了身去,微笑道,“纵是无从相配,又有何法呢。”“薄情,何必如此呢。”无心青玉般的眸中有微凉的光芒潋滟“竟是呢,”男子笑得江山失色,掩不住眼底荒凉,“是我太过相逼了呢。”无心收了青玉箫,略略垂眸,低声道,“薄情,我自相随。”纵你薄情,我岂无心。男子眉目间流转旖旎,有苍凉附上胜雪白衣,他回眸,对他露出悲伤的微笑。“多谢呢。”无心轻轻点头,转身之际,青衣拂却,素华千里,他踏上扁舟,衣袂翻动,青玉箫现于修长的指间,一曲哀凉起,风雅如斯,轻舟渐离。茫茫的山,茫茫的水。彼岸的男子优雅地看着花火瞬间肆燃,灼了漫天飞雪。他自薄情,何以相配长安雪。微凉的叹息轻轻响起,上万年了,都不曾听他这样叹息,他的心底,已是血污狼籍了罢。纵然狼籍,风华犹不改。即使心里横亘着百孔千疮,他依然笑得风情尽漾。尽管那微笑,带着流离的悲伤。花葬立在雪中,眉眼眯凄着看不真切,雪花落下来了,风起了,漫天素白了,她的心也荒芜了。薄情,薄情。女子的温柔执着,男子的残忍凉薄。一柄紫竹伞斜斜地撑了过来,花葬回头,堇衣的男子笑着看她,“姑娘,为何独立雪中一别多日,可还记得在下”花葬略思索,是,她记得,那一日长安飞雪红花,可是,总好像又有什么人,是她遗忘了的。“陛下陛下眉间针可取出龙体可安康”北归尘略扶额,“正是在下,当日之事莫要再提,是在下之错,在下希望姑娘唤我名字即可。”“如此,那我便唤你公子罢。”“多谢。”“怎么,长安巡游还未结束么”花葬问。北归尘道,“并非如此。只是,在下在这里遇到了一位故人,使得在下心有牵挂,故此次暗自出帝都,正是为了将那故人请回帝都。”“公子重情,”花葬由衷赞美,“此举甚好。”北归尘眼底浮上了深笑,“甚好姑娘觉得此举甚好么”“是啊,你身为天子,却依然能不忘旧友,难道这不值得称颂么”“若是那故人不愿随在下回去,又如何”“若是他不愿回去,”花葬道,“那自是有他的道理。帝都虽好,可这世间,有远比荣华要好的东西。”“是么,”北归尘略略皱了眉,“那么姑娘以为,那人愿随在下回去么”花葬道,“我岂敢妄加揣测。只是公子如此真情,那故人想必应是不会拒绝的罢。”“承姑娘吉言。”北归尘拱手道,“那么姑娘,请随在下回去。”花葬冷定道,“公子好意,花葬心领了。只是花葬要在此等一个人。”北归尘目光略微悠远,“姑娘所要等之人,也是故人罢。”“或许是罢。”雪凉薄。“十年,一梦江山远。”北归尘垂手,紫竹伞倏忽落地,在积雪上划出几道痕迹。花葬忽然转头看他,“公子”他双眸中揉进了一点久远,像是隔着青烟,再回首远去的流年,“前尘旧事,看不真切罢了。”“既是前尘旧事,”花葬道,“公子又何须感伤。”“是一场化不开的劫罢”北归尘蹙眉,“就像那一场永远化不开的雪。”花葬心中猛然一疼。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雪,又岂能化开所有的执念只是三生三世里的劫罢了。“我曾以为我很懂那人,”北归尘道,“为了不背叛那人,我做了一件至今都让我难以释怀的事。十年,三千多个漫漫长夜,我做着同样的梦,梦到同样的人和事。”“是什么”北归尘淡淡笑了笑,“我的梦里,常年下着雪。”花葬的呼吸瞬间紧窒了。“梦中之人白衣加身,踏雪伫立,”他的眼中露出一种怀念,“那人身后总有红花肆焰。天地皓雪,绕以铜铃,耀以青灯。”“公子”“那人风华,非世间之有。”北归尘唇角绽出微弱的笑意,“那人素来薄情残忍,可我总以为,那人只是未将慈悲的一面展现出来。事实上,直到那日凤舟失火一事,我都是这样认为的。我以为,那人一定会出手救下那些女子。却,我还是太过自以为是了。”他嘲讽地笑笑,“那人是谁,又岂会任我等肉骨凡胎如此设计。终是我错了,是我将那人看得太低。”“那人”花葬紧紧攥住胸前衣襟,艰涩开口,“是那人么”北归尘闭眸,淡淡应声,“是。”“所以说,”花葬仍是涩涩开口,“那日凤舟一事,其实是你所为”“为了见那人,”北归毫不掩饰疲倦,“这只是一个手段罢了。”“怎么可以”花葬摇头,“毫不记得那么多无辜生命”北归尘睁开眼,伸出手接了一片雪,“你不记得那日见过那人罢,”他的声音暗哑,“那人除去了你的记忆。”“为什么”“为什么”北归尘狭长的桃花眼中落入了一片乱雪,“那人所为之事,自是有其道理。若是他不想让你记得当日之事,又如何”“是那人并不想我记得罢”花葬喃喃自语,“是这样罢”“花葬,”北归尘缓缓道,“你我二人,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有一个化不开的执念。一如那一场永生化不开的雪。“漫漫红尘,茫茫岁月,何不共度人世尘寰。”“是背叛么。”“只是相惜。”“雪愈发大了。”“那人没有打算令它停止。”“正如浮生不歇。”他们相视一笑,天地间大雪骤停,正如北归尘所说,是那人想令长安这场雪暂停了罢茫茫彼岸,红花若火。男子笑得肆意,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流离了万种风情。那么,就来布一场风月局罢。铜铃低沉的声音响起。弘安帝都永寿,寿与天齐,繁华胜似长安,百姓无疾无苦,皆可衣帛食肉。出不闭户,路不拾遗,老少无负戴与道路矣。仙乐声飘,清音缭绕,可谓之人间仙境。弘安志永寿城志“花葬,以为如何”花葬看着永寿繁华,不禁唏嘘,“竟胜似长安。”北归尘负了手,素冠玉带,少年意气,尽是风流。“长安自有胜过永寿之处。”他眯起促狭的桃花眼,“这里无疾苦,不似人间。人间多苦难,这里一切,太不真实。长安虽不及永寿繁华,可它亦有人间疾苦,悲欢离合,阴晴圆缺,真实之美,又恰恰盖过永寿。”“可这是无数人所向往的,”花葬道,“黎民岂能喜欢疾苦,公子所言,有欣赏人间疾苦之嫌了。”北归尘笑笑,“是么,花葬,你可知,纵是疾苦,可若是能得亲友关怀,也是无憾。是没有人喜欢疾苦,可是人间,若是没有疾苦,太过理想的社会,人心便会生出惰意,再无追求。没有对世外桃源的向往,人心又岂能得到安慰。上天从不会安排绝对的安稳,必是有喜有悲,有乐有哀。同处繁华,有人书剑风流,白马轻裘,有人面容枯槁,形容憔悴。可若是有善人以仁义之心施与他人以援助,那么众人和而美,故即使有疾苦,也不称之为疾苦。因为人间尚有真情在啊,这样的社会,才是理想的社会,才真正可成为,盛世长安。”“公子所言,倒是甚有情理。”花葬道,“可我并不认同公子看法。百姓疾苦,民不聊生,乱世当空,人人苟且偷生。这样的社会,又岂能有公子口中仁义之人人人都自危罢了,人人都逃离罢了。公子以为,若真是疾苦,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么。”“焉知没有呢”北归尘笑道,“弘安四大公子,以公子均息为首,最是慈悯。花葬,你可听闻四大公子之名”脑中突然混沌,四大公子,公子均息,均息。“似乎熟悉。”“四大公子,”北归尘勾起唇角,“是我弘安最为得意之笔。”“愿闻其详。”“自我记事而起,”北归尘回忆道,“便常听到他们的名字。”他笑了一笑,“母妃是最欣赏四大公子的,她说他们体恤黎民,而又才冠弘安,人品文品双全。那时起,我便很想见上四大公子一面,可是四大公子宛如天人,行踪不定,华胥,永安,长宁,沐陵四地,又非常人能到。不过幸好,我还是有幸见到了公子孤息。果然如传闻,风华无双,气质卓绝。对了,母妃的寝院风荷苑便是他题的字。不止如此,四大公子,自很久很久以前便是存在的了。那应该有几百年了罢,如梭岁月,人生几何,他们几百年的生命,虽让人羡艳,可谁知,未央长夜,檐雨穿墙,人世浮萍,寂寞入骨,何聊解忧他们不比常人,数十载间,尘寰悲欢,浮生无憾。他们果真是那样游离于人世之外的男子,一切看淡。公子均息,曾登上临江画楼,叹万丈红尘不可羁留。而公子孤息,虽明白此理,可他终是跳不出,也许这世间,也只有四大公子,既堪破红尘紫陌,又游刃有余羁留其中。所以,有人一直在等候,有人,倾尽了一生。”“所以说,其实,四大公子,只是把儿女情长当做是游戏么”北归尘转头看着她,眼眸暗沉,“为何这样以为,花葬,你永生不会理解他们。因为,你根本不懂流年诀啊”“我”“他们不是把儿女情长当做游戏,”北归尘道,“他们只是,不去触碰它罢了。因为他们知道,若它为棋,甫一触碰,满盘皆输。”“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我”北归尘眼底泛上了久远,“在那人身边,我用了一日,看过了所有人间流年。”“那人”“是的,”北归尘道,“我偷偷地看了流年诀。那人没有发现,又或者,他只是懒得管我罢了。”“流年诀,究竟为何物”“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北归尘的眼里墨色层染,“只有你真正看到了它,短短一瞬,千年万年,雪影水光,尽数融消。”“就像是一瞬已然千秋么。”“嗯。”“那人常常吹的一支曲子,便是流年诀。”花葬轻轻道,“可我,竟从来都是不懂他的。”“花葬,”北归尘微微叹气,“何必如此。那人,自己都未曾懂得自己。”“我只是想安静地陪着他:罢了,可他,就连这样的希冀,也不肯给我。”花葬咬紧了唇,“是他不再需要我了罢又或者说,他其实,从来都不曾需要我罢是我太过相求,是我执念太重了罢。可我,就是想要对他说,恨不能一夜白头。哪怕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地老天荒。”半晌沉寂。北归尘目光如雪,缓步而行。仿佛遥远地从彼岸传来的声音,“花葬,既知为劫,何必执着。”“是你说你我二人,其实一样。”花葬疾步跟上他,“你便应该懂得。”北归尘沉眸,“花葬”人说亡魂执念太重,又岂知若不是前世冤孽太多,亡魂又岂能生出不该有的执念。不肯过奈何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