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路走来,倒看见宫女太监成列进出,一个个步伐迈得紧,手里高捧着朱红漆盘,行色匆匆。唐亦佳瞥一眼托盘内,看见成捆扎的人参,心里明白过来这些都是皇上给玉棠宫的赏赐。玉棠宫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恰逢年关,金玉翡翠和锦缎香料流水般往来,整个宫里装点得金碧辉煌。唐亦佳刚迈进去一只脚,看见屋内众人,等反应过来急忙退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祁景帝和顾京瑶正坐在一张塌上琴瑟和鸣地插梅花,抬头看她一眼,招手道:“那不是唐大人吗”唐亦佳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规矩请了安,蒲敬欢给她设了个座,唐亦佳只好僵硬着坐下来。“这是前朝的唐亦佳唐大人,你许是没见过。”祁景帝一手指着她,一边笑对着顾京瑶。顾京瑶礼貌地笑笑,看她一眼:“早闻这一届女状元大名了。”唐亦佳忙起身谢过,嘴里称着不敢当,眼角扫过一旁站着的舒良。他正专心调着香炉里的香,一边看顾着旁边的药炉,让一个小丫头收着点火候,不曾看过她一眼。这边正发着愣,忽听见祁景帝嘴里说了蒋之修的名字,不自觉一惊,转过头来收回目光,就看见顾京瑶正看着她盈盈地笑:“唐大人算是女中豪杰了。”祁景帝笑笑,执了顾京瑶的手放在膝头,也向唐亦佳看过来:“胆子大倒是真的。”唐亦佳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僵着笑脸口中不住告罪,脑子乱着自己都不知道说了点什么。顾京瑶笑着看唐亦佳一眼,问道:“唐大人不常来我宫里走动的,怎么今天愿意赏脸”唐亦佳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庆幸顾京瑶给了个台阶,忙道:“折煞微臣。娘娘如今有身怀六甲之喜,前朝官员俱当上表道贺,何况前日里娘娘又受了回委屈,那事情又和罪臣蒋之修有关,他如今戴罪之身不能入宫,托臣务必来给娘娘”“唐大人今日这彬彬有礼模样,一点也见不到那天的泼辣劲了。”听到这声音,唐亦佳心里惨叫一声不走运。宋莫衡路过她身边,笑着上前给祁景帝问了安。唐亦佳想走不能走,被宋莫衡激得来了火气,脸上的笑意重新变得生动起来:“瞧王爷这话说的,仿佛巴不得微臣不管什么时候都泼辣着才好呢,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唐亦佳和宋莫衡这私底下斗的心眼并不被祁景帝察觉,宋莫衡眼中发狠的光一闪即逝,也只有唐亦佳注意到。刚才的话头被截断,顾京瑶笑着招呼了宋莫衡:“王爷入京也有一个月了,我竟然从来没见过,要不是赶着过年,只怕是难得见一面了。”“就是趁着过年,臣弟才敢斗胆来叨扰皇嫂,平时若是来勤了,皇嫂必定要烦的。”宋莫衡笑得表面热络,只拿一只眼觑着唐亦佳,“这不,连唐大人都来凑一脚热闹。”唐亦佳本是来为前几天顾京瑶受蒋之修牵连一事来的,在宋莫衡面前也不敢提起蒋之修的名字来,只好干坐着任他打趣,只等寻个机会溜了。正坐着,蒲敬欢从外头来,躬腰行个礼,转身对唐亦佳道:“唐大人,蒋府上来人催了,回渔阳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要接大人回去呢。”唐亦佳仿佛看到救命稻草,立时站起来行礼如仪,匆忙退了,顾不得看宋莫衡脸色。待走到门口,却不见一人,唐亦佳了然一笑,回头对蒲敬欢行了个礼:“多谢姑姑解围。”蒲敬欢侧身让了,道:“娘娘明白大人的意思,也领了唐姑娘的心,舒大人那边有我们去说,还请放心吧。”唐亦佳愈发觉得蒲敬欢不同寻常,皇帝面前也敢这样把她带出来,说的话又实在滴水不漏,心里不禁看高蒲敬欢一层,又道:“淮安王”“姑娘这就回去吧,我不送了。”蒲敬欢客气笑一下,唐亦佳明白这是自己话多了,也就不再问,转身走了。唐亦佳回到舒府,顾深在院子里耍着刀,看见她便停下来:“蒋大人回自己府里去了,他让我知会你一声。”唐亦佳觉得突然,问:“他回自己府里做什么”“早上的时候,蒋大人让我去城西郊请了十来个匠人,说是把府上的房子修葺一下,来年你要住的。”顾深把刀插回架上,向她走过来:“还让我找了四五个机灵的小厮放在府上,等你回来使唤。”唐亦佳笑:“你是舒良的人,干嘛给他使唤”顾深瞅她一眼:“蒋大人于我有恩情在。”唐亦佳讶异:“他对你能有什么恩”“我的老小妻儿都在川蜀山里,因为是逃难过去的,当地官绅看家里没个男人,便时不时地欺负找事,蒋大人早几个月前就安排了个大管家过去照应着,又跟官府里通了气,这日子才变得好过了。”唐亦佳纳闷:“怎么不接到京城来在你眼皮子底下自己照应着不更好”顾深想到昨夜里舒良还说过这话,苦笑道:“唐姑娘,我当年是背着人命案子受了特赦才进京的,家里人都被注销了户籍,连城门都进不来,何谈安居呢”唐亦佳哑然,是自己想得不周到了,拍拍顾深肩膀便出门往蒋府里来。上次抄家的力度实在是够狠,唐亦佳看着正厅东边的柱子都歪向一边,心疼得咧了咧嘴。蒋之修在院子里搬个躺椅坐着,厚厚大氅裹在身上,做个监工。唐亦佳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两手扒着躺椅边,正想要晃他个措手不及,蒋之修猛地伸出一只胳膊,往后一下子扣住她手腕,使了力气向前一拽,稳稳地把人控制在怀里。唐亦佳吓得小心脏乱跳,狼狈地爬起来瞪他一眼:“你怎么下这么狠的手”“你偷袭我。”蒋之修面无表情回答,把手缩进衣服里,又冲她身后喊道:“喂那个椽子敲下来吧,木头都糟了,换个新的。”唐亦佳看他的模样滑稽,笑起来:“你就算不在官场混了,吃监工这碗饭也是使得的。”蒋之修伸腿轻轻把她往旁边踢两下:“让一让,你挡着我了。”唐亦佳走到他旁边蹲下来,两只手伸进他氅子里取暖:“要不然你辞官,我用俸禄养着你罢。今日倒发掘出你这贤惠的当家本领来。”蒋之修把她的手握住,表情竟然是严肃的:“你的俸禄都进宴清都了,我直接去投靠宴清都的老板罢。”“也好,”唐亦佳一脸凝重,“那以后我去买烤鱼的时候,你算我便宜些。”蒋之修在大氅里重重拍一下她的手:“以后不能再这么花销了,我找个管家帮你管着俸禄。”唐亦佳把头靠在他肩上:“以后这大院就剩我一个,实在是太空了。”“多雇些丫头小厮们,看着热闹些。”蒋之修把大氅往她身上拉过一些,“我让顾深挑了几个好的,你看看。”“你怎么使唤人都使唤到别人家里去了”唐亦佳蹲得腿麻,索性坐在地上。蒋之修又是猛一拽把她拽起来,自己也从躺椅上站起来,朝不远处一个小矮个子招手:“包小豆,过来”小矬子一颠一颠跑过来,兴高采烈地行个礼:“蒋大人。”“这是你以后的主子。”蒋之修指指唐亦佳。唐亦佳看着眼前又瘦又小的包小豆,一脸慈爱:“小孩儿多大岁数了”包小豆笑得喜庆:“大姐,我十五了。”唐亦佳被这如此乡村的称呼雷得外焦里嫩,不住干笑:“叫姐就行,叫姐就行。”不一会儿包小豆就又溜回去上蹿下跳地指挥了,唐亦佳被这小人逗得直笑:“从哪找来这样的妙人”“山南军营里出来的,当过三年兵,神箭手。”蒋之修瞥一眼唐亦佳,字里行间都夹杂着淡淡的鄙视。唐亦佳只好闭嘴,看着包小豆的目光带着崇敬。晚饭时候方收拾得差不多了,在焕然一新的偏厅里二十多个人凑堆吃饭,很是热闹。那些匠人们一个个都是北方大汉,说起话来声音震得唐亦佳耳朵疼。“我说那那个蒋大大人,”一个口吃的可爱汉子豪爽地干了一杯酒:“把把唐姑娘一一一个人留在这大大院里,你你放心吗”唐亦佳听得快哭了。蒋之修却神色如常,唐亦佳不禁佩服他的好功力。“我倒是不曾想到这些,”蒋之修笑得和气,“明天就去招些侍卫来看家护院。”那可爱汉子笑起来:“蒋蒋大人信不信得过兄兄弟,现现在京京城里活计难找,不如俺们几几个留下来给给唐姑娘做做个侍卫。”唐亦佳听得痛哭流涕:“蒋之修,我刚夸过你持家有方,就不用这么为我散财了吧我一个从四品小官,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可爱汉子大笑数声:“大大大妹子,俺们又不要要你多多少钱,每月例银够够个酒钱就就行。”唐亦佳被这乡村称呼雷得又是虎躯一震,几个匠人们纷纷站起来响应:“就是就是大妹子不相信俺们吗”唐亦佳垂死挣扎着向蒋之修摇头,蒋之修温和地看着她笑了笑,转过头来对着那可爱汉子道:“你们明天去找舒府里的顾深过招,能接三招的就留下来。”唐亦佳完全傻眼,半晌才活过来,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地对着可爱汉子抱拳道:“敢问大侠名号”可爱汉子站起来憨憨地笑:“顺顺顺溜。”包小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住昏厥的唐亦佳。、chater 19chater 19看着满院子十几个人,唐亦佳瞪着眼睛,听包小豆一个个点人名:“桂花姐。”“搁这呢。”一个八尺竹竿男应声。唐亦佳惊得下巴掉地上:“这乱叫什么呢”“桂花姐”一步三扭上前,以手遮面脸红羞涩道:“姑娘我年方二八,云西苑城人氏”唐亦佳忍住胃部痉挛,笑嘻嘻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没让你自我介绍。”包小豆在一旁继续一蹦一跳地点名:“顺溜大哥”“我我我在在在”包小豆点完十几个人名,唐亦佳训话完毕,大伙都解散了,顺溜还张着嘴:“在这这呢。”唐亦佳微笑。“八十两银子养活二十个人,每人每月四两,也就是每天一百多文钱,按市场价算现在一斤猪肉就要二十文,一日算上三餐,算上男人们逛个青楼,女人们扯块布料,大家聚在一起赌一赌,或者施舍个把乞丐”“足够了。”蒋之修抓过桌上的冷馒头塞在她嘴里,“你少去宴清都几次,就什么钱都省出来了。二两银子是穷人家一年的口粮了,你积点德。”唐亦佳黑着脸:“哪有这么夸张”包小豆打圆场:“大姐真善良,都按平均分的。”“叫姐。”唐亦佳脸更黑。包小豆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东扯西扯开着玩笑,他们两个人正扯皮,顺溜跑进来:“门门口马马马车到到了。”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完,屋里早已经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唐亦佳叉着腰看伙计们往车上搬行李,笑得前仰后合:“顺溜的腿能把他的嘴甩出几十里远,你们谁出的鬼点子让他去当门房”桂花姐迈着小碎步跑过来,细着嗓子喊:“唉呀你干嘛这么损顺溜大哥可是人家意中人。”唐亦佳也就欺负欺负顺溜,在桂花姐面前从来都是甘拜下风,摆摆手不理他,又把包小豆从人群中拽出来:“豆子你出来,这身板能搬得动什么,跟我一起指挥。”包小豆脸上的笑像是天生就有的,从来就没有掉过:“蒋大人要回去一年呢,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唐亦佳这时才反应过来:“唉蒋之修人呢”“我刚来的时候看见蒋大人在偏院呢。”正忙着往车上扔东西的大勇接话。唐亦佳拍拍包小豆肩膀:“帮我看着点。”一边径直往偏院去了。这几天府里气氛热闹得紧,被那一帮乌合之众搅得挺有过年气氛,唐亦佳爱热闹,见了这帮人像见着亲人,只管凑一处撒泼,蒋之修是个爱冷清的,平时只远远挑个位置,作壁上观。“那柳树可能是诈死,到了春天指不定还能活过来。”唐亦佳对着院中身影道。蒋之修在柳树前转身,神色清淡并无哀戚:“是死是活看命中注定,随它去吧。”唐亦佳扫视一圈,笑道:“府里大变样了,还多谢你安排。”蒋之修摇摇头,向她走过来:“等他们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唐亦佳随着他往外走:“那几辆拉着行李的车和我们不走一个路线,我们走小路,他们走大路。”“好。”蒋之修点头,一只手握住她胳膊:“衣服穿得少了吧”“渔阳靠海,冬天里比这暖和。”唐亦佳蹦蹦跳跳。“嗯,上次去渔阳已经是四年前了。”蒋之修最终还是脱下外面的薄披风给她穿上。“你去渔阳干什么”唐亦佳好奇。“跟木庭合一起回去过年的。”唐亦佳步子一滞,笑了笑:“嗯。”“亦佳。”蒋之修忽然停下来。唐亦佳脸色一变,转过头来看着欲言又止的蒋之修,扯出个牵强的笑:“你别说。”蒋之修还想开口,唐亦佳已经跑出大门,笑闹着上了马车。你不要说,你千万不要说,只要话没出口,我们就都能成功伪装,言笑晏晏迎来送往,可一旦说了,连多看一眼都会变得尴尬。蒋之修,你饶了我,我们装傻吧。兄妹情师徒情亲情什么的都好,哪怕就像宋莫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