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件事有些骇人,一来怕惊吓了怀真,二来,不免又节外生枝似的,会引得她胡思乱想。先前郭建仪得了凌绝送信,立刻便要想法子疏通,静下心来把此事从头至尾地回想了一遍,蓦地一震原来前两个月,京内连接发生了几件血案,还伤了几个官员的性命,九城衙门因此好一阵忙乱,风声鹤唳。凌景深便是在那一阵子忙得日夜无闲,还因为凶顽迟迟不能归案,包括凌景深在内的一干官员都被痛斥。而此刻,郭建仪才依稀记起来:那死了的几个官员里头,偏巧有当年负责处理郭继祖一事的一名刑部主事。原本郭建仪因听言官弹劾之事,便立刻想找到此人,好生同他对一对口供,以保万无一失,谁知一念惊悚记起来却兀自有些不太肯信,只怕是同名同姓罢了。于是郭建仪便亲往刑部,果然正好儿是当年经手的那人。郭建仪因又急忙查找昔日的卷宗,谁成想涉及郭继祖案件的那些卷宗,竟都不翼而飞。如此一来,竟是死无对证。郭建仪只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当下便按兵不动,次日朝堂上,才知道言官要弹劾的只有应兰风。至此,郭建仪虽然震惊,然而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这刑部官员被杀一事,却不一定跟应兰风被弹劾相关。因此当着怀真的面儿,他只是绝口不提。如今凌景深见他忽然问起,便道:“怎么了郭大人因何留心此事”郭建仪道:“凌大人可查过了那被害的几名官员之间彼此可有牵连”凌景深道:“同朝为官,自然忽有往来,只是来往并不密,是以也查不出什么有效线索。”郭建仪问道:“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凌景深想了会儿,一笑:“除非是他们一块儿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才给人灭口。然而根据大理寺跟刑部所查”凌景深说到这里,面上掠过一丝异色,因看着郭建仪,似笑非笑地低低说道:“这话不便我同郭大人说,然而你迟早也该知道,索性说了罢了:这几个人有个共同之处,便是曾在废太子尚且得势的时候都是废太子一党之人。”郭建仪无端咽了口唾沫,喉头发紧,同凌景深如墨的双眸对了片刻,便道:“多谢凌大人不避相告。”凌景深道:“区区小事,不必介怀。”此地毕竟不是说话之处,何况要说的尽都得了,再说无益,两个人便对施一礼,各自离去。黄昏之时,凌景深早早儿回府,却见凌绝并未回来,凌景深虽当着凌绝的面儿曾以凌霄要挟,然而见了凌霄,却并未提凌绝要回来之事,因生怕凌绝性子左犟,担心他又变了主意,岂不是又叫凌霄白白哭闹谁知才抱着凌霄逗了片刻,外头人道:“二爷回来了。”凌景深闻声大喜,怀中凌霄听见了,早也急得不成,小手乱挣,身子乱扭,口中只不停地叫“二叔”。凌景深忙将他放在地上,凌霄撒腿便往外跑,不料跑到门口处,脚下被门槛一绊,顿时便猛地栽了出去凌景深吓了一跳,亏得门口凌绝闪身出来,忙把凌霄抱住了,惊魂未定。凌景深也走到跟前,恨不得打他几下,便呵斥道:“混账上回就是在这儿摔了,如何不长记性”凌绝抱住凌霄,低头细看,果然见额头上一处伤,还未长好,凌绝已是心疼起来,便反说凌景深道:“你何必说他,他小孩儿懂什么,你是他父亲,很该好生看着他才是”凌景深被他一喝,便无言无语起来。正好儿林明慧听了动静出来,见状笑着点头,道:“阿弥陀佛,活该,也只有小绝你能说说他,他也不敢回嘴,我若说一句,他还只说我护着宵儿,要惯坏他呢。”凌景深见林明慧数落自己,便笑而不语。明慧又看着凌绝,叹道:“好歹回来了这几日只在外头,可知很叫人担心”凌景深听了,忽地想到凌绝伤着的手,忙看去,却见他已经又把右手悄悄半藏身侧,只是左手抱着凌霄。凌景深无声一叹,凌绝已经道:“我因近来忙罢了,嫂子不必担心。”明慧点头道:“再忙也得回府来才好,晚上睡在外头算什么呢可知公主这两日也很不自在今儿一早又进宫去了,此刻还不曾回来呢恐怕是又担心你在外头罢了。”凌绝不言语,只是低头逗弄凌霄,凌霄许久不见他了,便眉开眼笑,十分欢喜。明慧见状,知道他不愿意提此事,倒也罢了。当下凌景深又催促凌绝去见太太,凌绝道:“方才见过了。”景深才也无话。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清妍公主却自宫中返回府内了,此刻众人已经用了饭,明慧心想清妍这会子回来,只怕在宫中并未用膳,因带了丫头,亲自赶来问一问。谁知才到了房外,就见一干的侍女宫人们都站在门口,垂手呆立。明慧拉了小丫头来,得知清妍公主跟凌绝此刻都在屋里,却并没有叫人在里头伺候明慧疑心小两口或许有什么不便之处,因此竟不敢擅自打扰,就叮嘱那丫头道:“待会儿公主传人了,你且仔细打听,问问公主要不要传晚饭。”丫头答应,明慧才要离开,忽地听里头一声哭叫,道:“我便是同她说了,又如何你就着紧的这个模样”明慧听是清妍公主的声音,大不寻常似的,不免一惊,却听凌绝隐隐动怒似的,道:“你你无耻太过了”清妍哭道:“难道我说错了这几日你只说不得闲,如何却有时间去应公府呢还不是”凌绝喝道:“住口”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明慧魂飞魄散,便打圆场笑道:“小两口拌嘴呢,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罢了”当下顾不得避嫌,一边儿打发人速速去把凌霄抱来,一边儿忙推门入内。明慧来到内间,却见清妍公主坐在床边儿,正垂头拭泪,凌绝站在桌旁,拧眉冷看。明慧嘴里发干,还只笑说:“这是怎么了有话只好好说罢了”清妍见她来到,便站起身来:“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何必回来碍眼,自回宫就是了”说着,拔腿欲走。明慧忙拦住:“使不得,再说这个时候宫门已经关了。”清妍哭道:“我自去太子府”明慧才要说话,凌绝已冷然道:“让她去你若是要闹,就尽量闹开罢了”、第 268 章且说先前清妍公主回了府,明慧因凌绝数日未归,便忙忙地打发他回房相见。凌绝行了礼,清妍公主见他脸色淡然依旧,便道:“这数日来,驸马都歇在翰林院”凌绝道“是”,清妍公主笑笑:“驸马着实辛劳,我也是知道的,今儿我进宫后,也跟父皇说起来呢父皇也甚是嘉许驸马,倒是同我说要劝着驸马保重身子,别只忙于政事才好。”凌绝微微蹙眉,看向清妍公主,觉着她这话中仿佛另有意思。果然清妍看着他,又柔声说道:“我想,以后翰林院的人不会再敢躲懒了整日把政事推在驸马身上可怎么成少不得叫他们都分担了些去,驸马以后总不至于要睡在翰林院内了。”凌绝听了,便拧眉看向清妍公主,问道:“你向皇上抱怨了”清妍笑道:“我哪里是抱怨,不过也是替驸马鸣不平罢了,翰林院那许多闲人,如何一应大小事务都落在驸马身上,你竟是最忙的一个人,何至于连府里都不得空回来呢我也是看不过罢了,休说是我,太太也自很不乐意呢。”凌绝冷哼了声,瞥清妍一眼,竟不再同她说话,转身拂袖,往外便走。清妍见状忙起身道:“驸马又去哪里”凌绝冷道:“我去书房。”清妍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凌绝道:“如何,我如今不歇在翰林院,去书房都不成公主莫非还要向皇上禀告,我每日里睡在书房”清妍原本还带着笑,此刻已经翻做恼意,便道:“你这是有心要跟我疏离了么”凌绝冷笑道:“不敢,是殿下先跟我疏离的,我不过是在外头歇了几日,公主就这样巴不得地在皇上面前诉苦了公主为何不一径跟皇上说,去了我朝中一应的事务,叫我镇日里只在府中陪着公主岂非正如你的意”清妍脸色越发白了几分,望着凌绝道:“你、你不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你果然是在外头忙于政事倒也罢了,你究竟为何连夜不归,你心中自知道原因”凌绝道:“我知道什么”清妍道:“你你无非是不喜欢我,你心中自然仍是惦记着她”这话一出,室内鸦雀无声,先前在两个人将要争执起来的时候,那些伺候的宫女丫鬟们便都识趣退了出去。此刻只剩下两人在,凌绝听清妍说完,并没有反驳,只是看了清妍一眼,便又很淡地一笑。清妍死死地盯着他,目睹他如斯无情的样貌,心中一阵悸动,此时此刻,竟指望着他快些开口,把自己所说的驳斥了过去然而凌绝却只是漠然看着她,面上无惊无惧,眼神虽是冷的,然而嘴角微微挑起,竟像是一丝极了然明白的笑意。清妍浑身发冷,隐隐作痛,颤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道:“这么说来你也是认了”凌绝凝视着清妍公主,依稀笑了笑,一言不发,仍是转过身去。谁知才迈步要走,忽地听到清妍公主一声低呼,紧接着有一样东西摔了过来。却并没打中凌绝,只落在旁边地上,顿时粉碎,水也溅了出来原来是桌上的那梅子青釉的龙泉茶壶,本是清妍最喜爱的,竟毁于此刻,再不可得。凌绝目光一转瞬间,却仍是不理会,正要开门出去,却听清妍道:“我今儿在宫内,见着她了。”凌绝便停了下来,站在门边儿沉默片刻,便回过头来看向清妍。清妍道:“听我说到她,便动了心了”凌绝盯了她一会儿,问道:“公主到底在说什么”清妍垂下头去,一笑:“我自然是同她说起来,说你心中仍惦记着她,我叫她以后离你远些”凌绝通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清妍:“你说什么”清妍轻声道:“若不是因为她,你又怎会这样疏远我”凌绝指着清妍公主,惊愕气恼,几乎不知说什么,只道:“公主可知道自己的行径有何等的荒唐”清妍猛地抬起头来,眼圈通红,哽咽着说道:“怎么一说到她,你就上了心,我便是同她说了又如何你何必着紧的这个模样她是有夫之妇,你是有妇之夫,你倒是说我荒唐”凌绝听到“有妇之夫”“有妇之夫”等字眼,浑身又冷又颤,口中也像是咬住了许多荆棘,只叫人血流遍地似的。凌绝摇了摇头,冷笑了数声:“好好”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明慧便闯了进来。清妍见明慧来了,越发地委屈羞愤,她虽爱凌绝,但毕竟是堂堂公主,自小又深受成帝宠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仍是吵嚷着要走。凌绝心中冰凉,却是一个字儿也不愿多说,竟也不顾一切,只叫不许拦着。明慧拼命拉着清妍公主、陪着小心地哄劝,却是拦不住凌绝的,又不敢十分呵斥凌绝,只道:“小绝,你素来是懂事的,公主闹闹脾气罢了,你怎么也顺着她闹呢毕竟是夫妻有什么事儿看开解不了的”清妍公主哭道:“他心里哪里还当是夫妻呢”明慧忙又悄声道:“殿下快别这样说,若传出去,不是闹着玩儿的私底下赌气倒也罢了,倘或被皇上知道了,是要出大事的。”清妍公主虽又惊又恨,才口没遮拦一意闹腾,然而毕竟是嫁了凌绝,又且素来心爱他,听了明慧这一句,便放低了声音,只低低地哭:“我倒是想为他着想,然而他可体贴过我半分”凌绝冷笑,不愿再看她这般哭闹,便仍是要出门去。清妍正拭泪,见状便道:“你若是走了,便当真闹开了,不要怪我。”凌绝哪里会受这要挟,听了反更多了几分冷恼之意,明慧见势不妙,忙撇开公主,就上前拉住凌绝。眼看两个人闹得天崩地裂,那边儿奶母抱着凌霄来了,前脚刚进门,凌夫人便闻讯也来到,道:“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拌嘴了呢”明慧见凌夫人也来到了,心想凌绝不至于就走了,忙上前接住凌霄。凌霄先前正在房中看着弟弟玩耍,忽地被奶母抱来,兀自不知发生何事,只是左顾右盼地看。清妍公主见凌夫人到了,越发泪如泉涌,只是先前说的那些话倒是不好随意说出口了,便只是哭。凌夫人唉声叹气,上前扶住了,她虽然素来当凌绝心头肉一般,但毕竟是公主之尊,又哪里敢得罪,便忙回头斥凌绝道:“你才回来,如何就惹了公主生气到底是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还不快过来给公主赔礼”凌绝并不肯听这话,只冷笑道:“是我说了不中听的”凌夫人一怔,旋即喝道:“混账种子,难道还是公主的错儿不成必然是你的错了还不向公主赔罪再在这儿使性子,看我不拿家法来打你”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