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跟你说,叫你管管他,怎么他今日竟然胆子更大,都敢来店里捣乱了”“我这不忙着张家的案子,一时忙昏了头”“忙张家的案子那案子破了吗是谁干的”梁伯元被问得哑口无言,李澄秋忙解围道:“二姐,你少说两句。查案哪是旦夕之间就能找到凶手的总不好胡乱抓个人就结案。小梁捕快这些日子也辛苦极了。”徐二娘被她一岔,想起现在当着满堂客人,自己这么说确实不妥,便立刻道歉:“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小梁捕快勿恼。”她一向直呼梁伯元“小梁”,对他也亲亲热热,这样叫捕快的时候,实在极少。梁伯元听了也不好恼怒,挤出一笑:“没事没事,李掌柜,徐二姐,你们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叫他们安分守己,再也不敢来照雪闹。”李澄秋送了他出去,回过来又向客人们告罪,客人们倒都没说什么,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吃饭的继续吃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胡小三儿回了后面“休息”,店内便剩了徐二娘和王励招呼客人,直到打烊。第二日梁伯元特意打发了人来说,已经将牛连等人打了板子关了起来,还要饿他们几天才放出来。徐二娘听了觉得出了口恶气,心情就又好起来,还哼起了小曲儿。这时那两位有些奇怪的壮汉下楼要吃饭,胡小三儿上前招呼,姓钟的那个抬起蒲扇一样的巴掌在他肩上一拍:“小子,功夫不错啊”胡小三儿被拍的矮肩弯腰,苦笑道:“客官说什么”“嘿嘿,你那几步身法,是从哪里学的”另一个姓厉的眯眼问道。胡小三儿打哈哈:“什么身法客官说的,小人不懂,不知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钟姓壮汉嘿嘿笑了几声,也不追问,顺着他问有没有面食,胡小三儿便往后厨去叫胡伯做了两碗肉酱面。那两个大汉吃饱了就出门,也没牵马,不知往哪里去了。李澄秋始终觉得这二人有些奇怪,忍不住跟出门,站在门口瞧了一会儿,正要回去时,就看见梁伯元等人簇拥着一个女子从东边小巷走了出来。梁伯元远远看见她,似乎有些兴奋难耐,竟快步走过来告诉她说:“李掌柜,凶手抓到了你猜的没错,果然是内贼剪掉赵大嫂舌尖的人,就是她家的使女”、弱奴伤恶主张家开的聚宝斋生意一向不错,张贵宝一家人口又不多,夫妻二人并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日子算是过的很富足。家中除了店里请的几个伙计,在后宅还雇了一个厨娘一个使女。厨娘是本镇人,四十多岁,家中男人是个车夫,常年赶着车帮客商们拉货送货,有两女一子,女儿都成亲了,儿子正在说亲。厨娘一向会奉承赵氏,所以在赵氏这样吝啬能算计的人手里还能得到额外好处,算起来没有伤害赵氏的动机。而且她晚上是要回家去的,并不住在张家。所以自从听了李澄秋的分析,梁伯元主要的调查对象就是张贵宝和那个侍女。张贵宝还要排在第一嫌疑人的位子。首先白日两人吵闹追打过,其次,张贵宝事发时说是不在家中,可他直到了早上才出现,还不是任何人找回来的,是他自己回来的。梁伯元反复讯问之下,张贵宝才说出他昨夜是睡在了外面相好、镇东头蒋寡妇家里。梁伯元当时吓了一跳,蒋寡妇虽然有几分姿色,但已经四十多了,比张贵宝还大好几岁,他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后来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张贵宝那相好不是蒋寡妇,而是蒋寡妇的女儿桃儿。那个桃儿在昆仑镇也有些名气,十年前,蒋寡妇的丈夫出门贩货,遇上劫匪被杀,与他同行的一个姓刘的商贩却侥幸得脱。那姓刘的很有良心,说在外面常得到蒋大哥的帮助,现在他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他自然是要照应的,还把当时十四岁的桃儿定给了自己小儿子。桃儿肖母,长得也不错,刘家没什么不满意,可谁知道三年后桃儿出了孝,两家开始操办婚事之时,刘家那小儿子竟然在出门游玩时,掉进河里淹死了。桃儿守了望门寡,刘家受此打击,也无力照应她们母女,蒋寡妇万般无奈之下,又把女儿许给了醉仙楼大厨的徒弟。那徒弟比桃儿大了五六岁,但为人憨厚又有手艺,按理说也算不坏。可是桃儿嫁过去不到两年,那徒弟竟就得急病死了,这下子满镇人无不说桃儿命硬克夫,她只能回娘家去与寡母一同生活。梁伯元前些天还听人说起这母女两个日子过不下去,恐怕要倚门卖笑了,谁知道竟搭上了张贵宝。他两个好上的日子还不长,正腻乎着,桃儿送了张贵宝一个荷包,他没藏严实,让赵氏发现了,自然闹起来吵了一通。张贵宝想到前几天仇非凡跟他说的那话,心中热火上涌,干脆也不回家了,跑到蒋家睡了一晚。蒋桃儿母女两个都肯给他作证,把个赵氏气的倒仰,要不是口不能言,早跳起来骂人了。那母女俩胆子也大,知道赵氏出血不少,现在还虚弱着,竟胆大的提了东西来探望,还说什么姐姐如今卧床,家中少不得人操持,不如让我进门来帮衬姐姐吧。张家闹得鸡飞狗跳,梁伯元也被她们吵得头昏,一时觉得张贵宝恐怕积威之下不敢动手,这蒋桃儿看着柔弱,却绵里藏针,难道是她他把全副精神放在这几个人身上,查来查去却一无所获,直到徐二娘骂了他之后,梁伯元才发狠,重新梳理案情,发现自己竟漏了一个人没有细审,正是张家的使女小翠。小翠被买到张家已有三年多,她是外乡人逃难过来的,没有亲人,自卖自身。赵氏买她一是图便宜,二是看她样貌平平,不怕张贵宝生异心。梁伯元问过张贵宝和他两个儿子,都说小翠平常老老实实,十分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从不敢多话。厨娘也说小翠任劳任怨,胆小怯弱,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伤及赵氏的。可梁伯元到小翠居住的柴房里一搜,就搜出了一双沾了血迹的鞋子,拎着鞋子去问小翠,本以为她会说是进去查看赵氏的时候染上的,谁知道她居然大惊失色,接着转头就跑,要去井边投水自杀。“我们拦住了她,她就跟抽了筋骨一样直接软倒在地,看着怎么也不像个伤人的凶手,倒像是被人欺辱踩到脚底一样无力痛哭。”梁伯元说着说着忽然多了几分恻隐之心,破案的喜悦也消失了许多,“听说赵大嫂待她极为苛刻,稍不顺心就非打即骂,还不给吃饱饭,小翠瘦的那副样子,真难想象她能剪断赵大嫂的舌尖。而且她还在这几天里偷偷洗干净了染血的衣裳,都没被谁发现,只那双破洞的鞋子露了端倪。”徐二娘听得冷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要不是河东狮欺人太甚,小翠那样的人,怎么敢对她下手”“是啊,厨娘也说了,当日赵大嫂跟张掌柜吵了架,张掌柜不回家来,赵大嫂没找到人,满心怒火都撒在了小翠身上,拳脚相加,把小翠打的伏倒在地,还要她去帮着做饭。厨娘看小翠可怜,只让她在一旁躲着,还偷偷给了她一碗稀饭吃。”梁伯元越说越是不忍。李澄秋轻叹口气,问道:“要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出面作证,说是赵大嫂一贯作威作福,对小翠苛刻不仁,小翠是逼到极处,才做了糊涂事,能不能让她减轻罪责”梁伯元在徐二娘期盼的目光里缓缓摇头:“李掌柜也知道律法,奴婢对主人行凶是大罪,遇赦不赦。幸好赵大嫂性命无忧,不然小翠这条命”“她是咎由自取”徐二娘愤恨的接了一句,又忍不住捶了一下桌子,“这世间便是如此不公越良善的越被欺辱,越凶恶的越占尽便宜,哼,既是如此,官府做甚还教导百姓仁义”李澄秋按住她的肩膀,不叫她再继续说,转头对梁伯元道:“那只能请小梁捕快知会一下女牢的牢头狱卒,多照应一下小翠,可别叫她再吃苦了。”徐二娘也回过神来:“对到时我给她送饭去”梁伯元笑着应了,转身告辞,李澄秋二人送了他几步,到门口却发现仇非凡就站在外面,不由诧异:“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不进去”仇非凡跟梁伯元也打了声招呼,看他走了,才随李澄秋二人进门,回话道:“听见你们说话,便没进来打扰。”又说徐二娘,“你们店里人手本来就少,你哪里有空去送饭还是我派人去吧这事我会想办法跟我叔父说,尽量判的轻些,你们就别担忧了。”“也好。”李澄秋接道,“此事张掌柜应该不会深究,赵大嫂还养着伤呢,也说不出话来,只要主家不紧咬着不放,应该不难办。”仇非凡冷笑一声:“就算她能说出话来又怎么样张掌柜有了新欢,正想趁这会儿杀灭她的威风呢吹嘘自己辖制得住丈夫、能生儿子,好像就天下无敌了,可着劲的糟践别人,现在咱们就看看她的报应在哪”徐二娘好奇问道:“你有法子治她”“我没法子,不过张掌柜有,蒋桃儿也有。”仇非凡忽然又恢复了平日调皮笑意,转而问起牛连来闹事之事,“没吓着吧”徐二娘嗤笑一声:“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叫一个小小地痞就吓着了”仇非凡道:“知道李姐姐和二娘你都是女中豪杰,见过的世面多。不过这混蛋敢到照雪来捣乱,我已经给狱卒打好招呼要好好服侍他了,你们放心。对了,老刘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可能还要些日子。”李澄秋答完又嘱咐,“牛连那边你叫他们别太过分了,这些人就如癣疥之患,让人心烦,却不伤筋动骨,也不好下猛药,且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我们开门做生意,免不得应付这些人,你别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仇非凡拍着胸脯叫李澄秋放心,却不知道牛连吃了这一次大亏,果然恨上了照雪客栈,一等出来就去找了一只死猫,趁夜隔墙扔进了照雪后院之中。、没完没了胡小三儿夜里警醒,胡伯觉轻,两人听到动静,都是即刻出来查看,见到院子里的死猫,胡伯眉头一皱,示意胡小三儿出去看看。胡小三儿徒手攀住墙头,使力翻上,四处查看时,正看见一个人影从街角跑走。他跃下墙头,追到街角时,那人影却已消失无踪。他前左右几个方向都追了一回,街面上却空荡荡静悄悄的,并无人影。胡小三儿只得回去院中,跟胡伯说:“只看见背影,没追到人。”胡伯早已把死猫处理了,闻言点点头:“回去睡吧,警醒着点。”天亮以后,胡伯等李澄秋出来吃早饭,把昨夜里的事与她说了,“我琢磨着咱们这些日子也没得罪旁人,必是那班地痞无赖。这等人欺善怕恶,不收拾到伤筋动骨,不知道惧怕,不如叫王励和小三儿去寻寻他们的晦气。”“无缘无故打上门去,反而说不清是非曲直,咱们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如等他下次再来,再借机让他们吃些苦头。”胡伯想了想,道:“也好,以这帮人的脾性,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两人商量好了,嘱咐了胡小三儿和王励几句,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这几日店里住客越来越多,几个人也都越来越忙,李澄秋一早就接待了两拨来投宿的远道客商,却都是从没见过的。她冷眼旁观,这些客商的行止都不似寻常,带来的货物不多,王励跟着送去货仓,回来说:“也不知他们带的什么货,看着不多,却挺重的。”李澄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看见梁伯元出来巡视的时候,便把这些奇异客商之事告诉了他。梁伯元也觉得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谨慎些方好,特意往镇北货仓去巡视了几趟,还叫街上巡检司的兵丁多注意这些眼生客商。牛连那边却消停了两日,竟没再到照雪来捣乱。倒是隔壁又热闹起来。赵氏终于养足了精神,特意在蒋桃儿又来“探望”她的时候,猛然跳起,按住蒋桃儿左右开弓,打了她好几个巴掌,又把上来拉架的张贵宝一脚踹到一边,扑上去在他脸上脖子上一通狠抓。她当真不愧悍妇之名,一个打两个,还把张贵宝和蒋桃儿追的满街跑,惹的一群人站在街边嘻嘻哈哈的看热闹,直到乡老来了,才叫人拉开喝止住。因此一事,张贵宝铁了心要休妻,赵氏的娘家人都是依靠赵氏的,如今赵氏说不出话只能动手,赵家其余人等平素被赵氏压的个个口齿笨拙,竟说不出理来,最后只能推两个孩子出来求张贵宝。“这才是报应呢赵大嫂平日尖酸刻薄,无故欺辱了多少无辜女子,现在也叫她尝尝这被人辱骂、口不能言的滋味”棺材铺掌柜赵奇摇头晃脑说完,还讨好的看向徐二娘,“二娘如今才出了口恶气呢”徐二娘嗤笑一声:“我用得着现在才出恶气她惹我,我就骂回去,敢动手,我就打回去。现在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好了歹了,与我何干要我说,张掌柜还是没本事,要不是看着河东狮被人剪了舌头,大不如前,他敢这样跳着脚要休妻么世人啊,不过都是欺软怕硬罢了。”她说着一扭柳腰,袅袅婷婷往西面招呼客人去了。其余人等却都觉快慰,尤其赵奇和吴云杉这样与张贵宝有些交情的,都盼着张贵宝能挺直腰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