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不是说你有喜欢你的很多影迷吗,我想他们会乐意的。”“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我的影迷。”夏悠收紧了身上的大衣,虚晃地笑着。“我想我可以算一个。”霍岐南定定地说:“我看过几部夏小姐演的电视。”“霍先生真是往我脸上贴金了。”夏悠轻笑了几声,就开始往院内走。看起来,她似乎很懒得和霍岐南玩这样虚头晃脑的游戏。实则,没有人知道,夏悠此刻忐忑不安的内心,正如擂鼓。可偏偏她越是心里没底,就越爱装作理直气壮的模样。她刚迈上台阶,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喝止。“等等”“怎么”夏悠回头,脸上不耐烦。霍岐南踱步走向她,由远及近的锐利眼神,仿佛是在审查犯人:“我想问问夏小姐,白天对摄制组工作人员说的那句,暗河里会有食人鱼是怎么回事”“不过是随口一说,霍先生何必放在心上。”“这句话实在不像是随口一说。”夏悠皮笑肉不笑:“这就好比,我今天说石头里能蹦出猴子。这不过是一时的念头,难不成我说了就能兑现了这未免太可笑了。”末了,她还不忘添油加醋地补了一句:“霍先生,何必那么较真。”霍岐南没再回应。没了人声,中庭内阴沉沉的。夜幕渐渐落下,他在黑暗里沉默,仿佛也一并融入了黑夜里,再也寻不见。夏悠没去看他的表情,也不乐意再去理会,径直往院内走。院内的长廊很黑,黑得险些令夏悠的夜盲症发作,好在前几日连续服了几粒维生素a胶囊,已经好了大半了。她恍惚想着,要是这夜盲症严重一点就好了,严重到让自己直接瞎了也好。不止眼盲,还能心盲,这是夏悠最想要的效果。如果再奢侈一点的话,她还想要失个忆,最好还是能选择性的失忆,把好的都留下,把坏的全忘光。只可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顺应人心,顶多就是少一点背道而驰。夏悠这样想着,仿佛也觉得安慰了。她慢悠悠地走上长廊,却忽然听得一阵熟稔的称呼传来。仿佛记忆的猛兽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张牙舞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小鹤。”低哑哑的男声,仿佛失了所有力气。肩膀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按住了,夏悠定在原地,动弹不能。好在身为演员思维活跃,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怎么,是前院的雏鹤跑出来了要我去看看吗”她作势就要跑过去看,从头到脚,用尽了她所有演技。只可惜,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该是有多浮夸,浮夸到一眼即被拆穿。“小鹤,我知道是你。”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她扶着太阳穴,虚晃地笑着:“霍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再掩耳盗铃下去。”霍岐南握着她的手腕,不太用力,大有些纠缠不休的意味:“虽然你整了容,长相也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你。”“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我有没有整过容,这事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她冷语讽刺。“小鹤,一个人的生活轨迹,都融入在她的一言一行中。即便是你换了一张脸,改了名字,你的行为习惯还是出卖了你。”霍岐南抬眸,精锐的眼神上下忖度着,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他如数家珍似的,说出了她一个个的破绽:“从间歇性发作的夜盲症,到假装自己怕鸟,再到鬼使神差地说出暗河里有食人鱼的话,你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至于夏悠这个名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母家姓夏,之所以叫夏悠,是取意,白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这是你在告诉我,过去的都已经死去了。小鹤,如果你真的喜欢玩这样掩耳盗铃的方式,那我大可以继续陪你演下去。”“够了”她大吼一声,猛地一甩,挣开他的手。终于、终于,虚伪的面具被她亲自扯下。她仰起头面向他,眼里是无边燃烧的恨意。她拽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恨不得手上能瞬间长出半寸长尖锐的爪子,分分钟将他撕成碎片,吃拆入腹。“霍岐南,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再叫出这个名字”“对不起,小鹤。”他嗓音低哑,带着沉蓄已久的歉意。“对不起,我知道你怀孕的时候,已经晚了。”下一步,他就使劲将她揽入怀里,却被她用力推开了。她伸手就要去甩他巴掌,却被他横空阻拦:“难道你知道我怀孕了,你就会阻止你父亲吞并佰城集团的计划吗”她摇头嘲讽:“不可能的,霍岐南我知道不可能的。陵川集团的二公子,哪可能就那么轻易地为一个女人折腰,你不可能会善罢甘休的。所以,那个孩子注定是要被打掉的,我父亲在你们眼里也注定是要死的。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已经都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我们还有未来。”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在怀里。“不,你错了。我可以和任何人有未来,却唯独不会是你。”她张开唇,往他的肩胛骨处就是一口。牙关咬紧用尽全力,直到干涸的齿缝尝到了血腥味,她才终于松开。她抬脸,朝他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说。“霍岐南,这么多年,我得以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想亲眼看看。看看你,再看看你父亲,一个个到底是怎么死的。不亲眼鉴证你们的死法,我怎么好意思先一步死去。”“小鹤,六年了,还不够时间忘记吗”他终于拗不过她,缓缓松开手臂。“你怎么不说,死的是你父亲呢”“你要明白,商场成败,一步错就步步错。你父亲的死,怪不得任何人。”她笑着:“霍岐南啊霍岐南,这么多年我总算明白一件事情。即便是我多努力让自己做道心狠手辣,也永不及你的万分之一。”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一脚跨出院里的大门,往平原外的芦苇丛中跑去。霍岐南站在原地,远远地看见夏悠消失在那个敞开的长方形门缝里。那一瞬间,霍岐南感觉他和夏悠,恍惚也只是一只雏鹤,和一个丹顶鹤保护员的缘分。一只只丹顶鹤成年,一次次在他的手心里飞离。一辈子那么长,但天南海北,却永生再难见上。作者有话要说:本宝宝以后会每天回复留言,哪个人不留言哦,被本宝宝一眼就看出来了。手脚利索的都给本宝宝赶紧留言,否则你们就要失去你们的芸宝宝了这是威胁不要笑第10章没有污染物的遏制,平原上疯长的芦苇丛,几乎跟人齐高。躲在芦苇丛里,芦苇枝干把夏悠蜷曲的身体掩埋,没人能找得到。闷在里头,夏悠悻悻地想,如果时间是一枚拥有轴承的钟表,该有多好。那么她一定要将时间拨回和霍岐南最初遇见的那一天。然后,趁着时机跟他错开,永远不见。那些断断续续的,无论快乐高兴,还是悲伤痛苦的记忆,她都不想要了。最好,还能把霍岐南这个名字,从根上一并给剃了,哪怕是鲜血淋漓,她也甘之如饴。毕竟,霍岐南这三个字,对于她而言,是业障,也是祸根。至今回忆起来,夏悠还能清楚明晰地记得第一次遇见霍岐南的模样。只是,回头再次回想这段故事的时候,她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局外人了。而所有的惨痛,当初也仅仅是发生在一个叫做白鹤冉的人身上,不是她夏悠。那是八年前,初秋。她还不叫夏悠,她是白鹤冉。刚满二十岁的白鹤冉,是盛城大学美术系油画专业在读的大二学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像是只昂首挺胸看不见脚下的丹顶鹤。出身盛城最昂贵的家庭,佰城集团唯一的千金,这一头衔,给了她足够的底气。临近期末,导师布置题目下来。以一次丹顶鹤保护区的野外写生,作为期末的最终成绩。同学们都各自选了命题,或是芦苇花草,或是人工饲养的丹顶鹤。心高气傲的白鹤冉显然不能苟同于同学的观点,她嫌弃人工饲养的丹顶鹤是囚鸟。就偏要去到最广阔的湿地平原里,找最具有野性的丹顶鹤,采风作画。好在导师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听完白鹤冉一言,倒也认同了她的想法。他找来保护区里与他交好的研究丹顶鹤保护的老教授,打算请他带白鹤冉进湿地平原里写生。然而,不巧的是,老教授前段时间崴伤了腿,只能由他的徒弟代劳。白鹤冉第一次看见霍岐南的时候,他就跟在老教授的身后,整个人都沉默不语,表情严肃,周身仿佛都是低气压。白鹤冉心里忖度着,大概是搞科研的人,都是一如既往的长相,严苛又死板。第一眼,她对这个叫做霍岐南的年轻人没什么好感。不过,好在他眉眼生得好看,短发干净利落。她仔细想了想,他倒是也长得不赖。保护区与野生丹顶鹤栖息的湿地,路途遥远。为了保护好野生丹顶鹤的生存环境,湿地内不允许汽车穿行。于是,霍岐南只好骑着自行车,带白鹤冉入内。油画写生,需要背着沉重的框架,白鹤冉扛着画框坐在自行车后头,别嫌多憋屈了。偏生霍岐南骑车又快,路上不平坦,白鹤冉坐在车后座,颠簸连连,只感觉整个人都快被裂成两半。她拽着画架,拼命地朝他喊。“喂,你骑慢点行不行。”平原上的风,把霍岐南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好在最终仍是入了白鹤冉的耳。他说:“现在是丹顶鹤出巢的时间,如果过了时间点,就看不见了。”“可我坐在后面都快被震死了。”她抱怨。“要不”男人的声音有点犹豫。“要不什么”她敞着嗓子跟他说话,声音飘得老远。想必之下,他的声音显得有点低:“要不,你尝试着搂紧我吧,说不定这样会好一点。”出身优秀家庭,加之母亲早逝,父亲对白鹤冉家教慎严。别说肢体接触,连平常与男同学认识交友,父亲都替她要层层筛选。她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可偏偏话音刚落,路上横着一块大石头,霍岐南没注意,直接骑了上去。突如其来的撞击,让白鹤冉一时错愕,还没来得急反应,她的脸就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疼得呲牙咧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搂住了他,揪得死紧。过了会,颠簸似乎真没之前那么厉害了,搂着霍岐南的那双手,白鹤冉也不肯松了。初秋的风,簌簌地刮着,伴同男人身上的清淡气味一并传来。白鹤冉闻了一路,只觉得有点晕眩,倒也还是好闻的味道。坐在后座的白鹤冉心想着,搂一个男孩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反感。湿地仅在咫尺,泥沼遍布的地面,俨然不再适合用自行车同行。距离野生丹顶鹤密集的栖息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霍岐南就停下了车,带白鹤冉往芦苇丛中走。霍岐南走在前,白鹤冉跟在后。男人的教程总比女人快,偏偏白鹤冉背上的画架沉得很,还没走多久,她就落了一大截。她时不时地抬头,用怨怼的眼光仇视着他,埋怨眼前的男人实在太不绅士,居然都不好心接过她背上的画架。她一边想着,也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就从田埂上滑了下去。初秋的湿地上芦苇遍布,根本看不清楚周遭的情况。她背上还扛着画架,脚一扭,画架往后落,重心往后倒,她就径直摔了下去。两侧的芦苇擦着她的脸颊飘过,扎在脸上有些疼。噗通白鹤冉连人带画架,一同掉进了田埂旁的暗河里。暗河很深,白鹤冉不会水,连续扑腾了好几次也没见身体浮上来。泥水开始往她的鼻腔里窜,白鹤冉连咳了好几声,但水却是不听使唤似的,持续往口鼻里灌,溺水的恐惧感开始肆虐。正当她感觉整个人都在往下沉,意识快要脱离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手,穿过她的肩膀,解开了画架的背带,带她远离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