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北不见了,她逃了,逃离他的身边了,像她来时干干净净一般,走了也干净得似乎从未来过。在他做了那么多,她还是没有一点点念想的就离开了他,可什么时候离开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今晚,偏偏是在他想要完完全全待她好的时候选择离开在她心里,他究竟被放在了哪里,在季小北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一个沈遇棠,若有的话,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呢季小北,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大厅之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有的甚至未穿戴整齐,披头散发,皆垂着头瑟瑟发抖,等待沈遇棠的发话。沈遇棠慵懒的靠在正椅上,换了一身白衣,白衣不染一丝纤尘,在一片大红的厅中格格不入,他笑得妖冶,像染了血的罂粟,毒而妖艳却让人望而却步,明明是笑,却比冷着脸更让人惧怕。徐旭站在他的身边,面色如土灰,看着跪着一言不发的下人,问,“可认真搜查过了”为首的管家战战兢兢的抬头,结结巴巴道,“回总领,都仔细查过了,确实没有季小北的踪迹。”沈遇棠抬眸,漫不经心将目光放在管家身上,微张口,“你再说一次。”管家一吓,差点瘫倒,话语间颤抖得不成音,“回公子,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杖杀。”沈遇棠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眼底的血腥铺天盖地的迸发出来。“公子,公子。”管家哭天喊地的叫了起来,已经有人上来将他往下拖,他的叫声便越发凄厉。徐旭望着沈遇棠笑得灿烂的侧脸,叹了一口气,小声询问,“公子,要不要属下立刻带人”“不。”沈遇棠站起身,将笑容敛起,狭长的眸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声音阴冷直将气温冷凝下来,“她想离开,本公子让她离开,只是,她会乖乖回来的。”徐旭的像打了霜一样,看着沈遇棠微微怔了怔,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一次,事情恐怕不是季小北说几句好话,服服软就能够解决的了。月牙悄悄隐进了云层里,只有淡淡的月光漏了出来,照在一处破庙的屋顶,又瞬间隐去。季小北马不停蹄走了一天,依照计划明天一早就可以到达城门,只要出了城门,沈遇棠就难以找到她,她也可以安心赶路,天地之大,总有容她之处。在破庙的稻草堆上躺下来,季小北却辗转反侧睡不着,是了,睡惯了床,现在竟然觉得睡在稻草堆上万分不适,季小北想,将近一年的时间,竟然也让沈遇棠养成娇生惯养的姑娘小姐了。沈遇棠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知道她不见了,她真是傻,今晚可是沈遇棠的洞房花烛夜,温香软玉在怀,又怎么会想到她呢季小北一想到沈遇棠,心里就是一阵发酸,不想哭眼泪却不受控制淌湿了一张脸,顺着脸庞落在干燥的稻草上。哭得累了,自然也就睡去了,可她竟然梦见了沈遇棠,新婚燕尔,与严苒夫妻和睦,二人在水榭上一个磨墨,一个作画,笑容艳艳,季小北想靠近一步,可却越离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醒来的时候,季小北心中的念头就是尽快赶路,只有离得远了,才不会妄想着再见沈遇棠一面,况且,沈遇棠可能也不想再见她了。草草咬了几口干粮,季小北整理好乱了的发,出了破庙,阳光洒在她的面容,刺得她不得不微微闭了眼。离城门越来越近,季小北的心却越来越乱,总觉得会突生变故,好在市集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一点点异象,季小北才渐渐安下心来,加快了脚步。夏日炎炎,阳光炙热,没走多久,季小北就全身是汗,不得不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在树荫坐下,深深吐了一口气,顿觉舒爽。往远处看去,见贴悬赏榜的地方人头攒动,季小北本来也是好闲事的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自顾不暇,也没有心情去管其他闲事了,也就安安分分坐着乘凉。有两个男子摇着斗笠走来,在离季小北不过几步的地方坐下,嘴里念念有词,季小北想到底不是她故意偷听,也就没有避嫌,一字不漏将两个男子的谈话听入了耳里。先是两个人对自家娘们的咒骂,不堪入耳,再是对自己苦力工作的不满,滔滔不绝,继而又是天香楼哪位姑娘本事最好,猥琐难言季小北听得面红耳赤,想着休息够了还是快点离开,却冷不防在两个男子耳里听见了他的名字,沈遇棠,像三声鼓一样敲在她的心上,让她躬起来的身子又恢复坐姿,更是细细偷听二人的对话。“唉,你说,那沈遇棠真的会将跟了他十多年的奴才杀了吗”问话的男子似乎更热了,摇着斗笠的手速度越来越快。“谁说得准,这些公子哥向来不把人命当回事,跟了十多年怎么了,在他们眼里也不过一条狗。”男人吐了一口痰,嘻嘻一笑,“不过那沈遇棠家伙比娘们还漂亮,不知道滋味怎么样,杀起人来会不会手软。”“男人你也要,那天香楼的姑娘没让你快活,不过。”男子舔了舔唇,猥琐一笑,似口水都要流出来一般,出口的话就更是不堪,“像他那种小白脸,若是让爷养着倒也合适。”听见他们震耳欲聋的笑声,季小北浑身血液都往了脑里冲,恨不得起身将二人砸一个头破血流。那可是沈遇棠啊,怎么容许他们这样玷污,可生气归生气,季小北还是在其中提取了一些消息。沈遇棠要杀了更随他十多年的下人季小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旭,可沈遇棠有什么理由杀了徐旭呢季小北秀气的眉紧紧拧着,强压着对两个男子的不喜,笑嘻嘻的凑到他们面前,佯装好奇的问,“两位大哥说的可是那陛下身边的红人沈遇棠,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两个男子一见季小北,就笑起来,有些不怀好意的,一个道,“小娘子想知道些什么,让大爷我告诉你。”季小北对这两个人很是厌恶,但毕竟还要问话,不得不献上笑脸,“两位大哥刚刚说沈遇棠要杀了谁”男人将斗笠摇得很快,汗水淋漓之中一股酸臭味飘出了,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露出一口大黄牙,破锣嗓子道,“我也是看悬赏榜才知道,好像说是长久跟在沈遇棠身边的奴才徐旭,私自放走了沈府的罪人,什么东南西北的,忘记名字了。”季小北脱口而出,声音微微颤抖,“季小北”另一个男子拍了大腿,愤愤的接话,“对,就是季小北,连张画像都没有,还他妈的贴什么悬赏,不是存心戏弄人吗”季小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定住了,原来沈遇棠知道她不见了,他知道了。说不出什么感觉,惊慌无措中还夹杂了一丝欣喜,沈遇棠在那样的日子竟然还能想到她么回过神来,季小北对两个男子滔滔不绝的男人不管不顾,直直往贴悬赏榜处跑去,挤进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汗水的酸味醺得季小北差点呕出来。可好不容易挤到前头了,季小北才是想起,自己根本也不识字,只能在一张崭新的皇榜上认出了沈遇棠以及季小北六个字,焦急之下,像一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问道,“老伯,你能告诉我悬赏榜上写的是什么吗”老伯呆了一会才看向季小北缓缓点头,尽管口齿有些不清晰,季小北还是在他口里听完了悬赏榜的全部内容。“八月一日,沈府新婚夜,跟随沈遇棠公子十多年之属下徐旭趁无人注意,私自放离沈府戴罪之奴季小北,定明日于沈府杖杀。现今以五百两悬赏沈府罪人季小北,若有缉拿季小北归府之人,可即刻领赏赏金。”老伯念完再看向季小北,发现她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一动不动,担心的询问,“姑娘你没事吧”炎热的天季小北浑身却冰冷着,甚至不能听见老伯的声音,只在脑海里重复着杖杀两个字。沈遇棠要杀了徐旭,不可能,徐旭跟了沈遇棠那么多年,沈遇棠不可能杀他的,她的离开与徐旭根本没有一点点关系。季小北突然醒悟,沈遇棠根本不可能让她离开,他说过的,只是她一直逃避罢了。季小北安慰自己不去想,只要尽快出城就没事了,于是拔腿就往城门的方向跑去,似疯了一般,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可快后又渐渐慢了下来,直到停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开。没有人写悬赏榜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没有人会将要受罚的奴才的名字写上去,没有人悬赏却不附带罪人的画像。那可是沈遇棠啊,季小北见过他的狠心的,他说要杀了徐旭,或许不会,但他都这么说了,徐旭可能受不了一顿罚。沈遇棠这样的意图,分明只是想要逼她回去,若她不回,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季小北算是明白了,沈遇棠没有派人来抓她,只是想要她自己回到他身边。明明知道会痛彻心扉,为什么依旧还要苦苦相逼不放手呢季小北颤抖的回过身,微微发抖,眸里渐渐有水雾升腾,一咬牙,往前奔去,温热的风一下一下打在她面上,将泪水蒸腾。她不能让徐旭出事,不能,还是,季小北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心底一阵抽搐。还是她私心根本就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离开沈遇棠只是沈遇棠,若你知道,我也是你一心想杀了的仇人,你会不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像那晚漫天的血光,你嗜着薄笑执刀向我走来、皇宫做客沈府大门紧闭,八月的天,夏日灼人,整个府里却充满了一种冷寂的肃杀之气,生生将热气逼退了三分,笼罩于诡异的气息之中。喜房里一片大红,红烛已经燃尽,滴滴烛泪凝结成块,聚集在烛角处,一个红纸剪出的囍字进门便可见到,十分醒目。侍女椋儿端着打好的热水走进喜房里,抬眼红艳艳的囍字就映入眼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将水盆放好,踱步走到喜窗边,斟酌了一番,尽量温和了语气。“公主,天已经亮了,奴婢侍候公主洗漱。”端坐在喜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还盖在她头上,细密的阵脚几乎不见缝隙,不能看出绣此物之人的用心。椋儿抿了抿唇,终究想伸出手去替严苒摘下盖头,手还未到,一道有些沙哑混着哭腔的声音就阻止了她,“这盖头,本该是他来掀的。”椋儿收回了手,欲言又止,严苒终于有了动作,纤纤玉手往上一挑,盖头就落了下来,滑在了她的腿上。没了盖头的遮掩,严苒的面容就露了出来,原本精致的妆容被泪哭花,一双秋水眸红肿肿的挂着,盯着腿上的红盖头,啪嗒一滴泪打落。“这红盖头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原本想着新婚之时夫君亲手掀开,只是,似乎是我痴想了。”严苒漾开一抹笑,凄丽哀婉,“我知道嫁过来一定不会如我所想,可为什么新婚之夜就要让我明白得如此彻底”椋儿听得眼眶红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下去,拉着严苒的裙角,哽咽道,“公主我们去告诉陛下,公子他不能这么对你。”“你错了。”严苒低下头,看着椋儿,又转向禁闭的门,似认命又似无奈,“他根本就不想娶我,是我拼了命要嫁给他,皇兄从一开始就不同意这门婚事,我苦苦哀求了许久皇兄才愿意下旨。”椋儿安安静静的听着严苒说话,紧紧抓着她的裙角,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他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被一道圣旨控制住,但他为了另一个女人,竟然,竟然。”严苒捂住脸,泣不成声,“椋儿,你知不知道,我好伤心,好伤心,但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求了。”椋儿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他也不能在新婚之夜就派人来搜查喜房,这口气公主你怎么咽得下。”“咽不下也得咽,往后的气还多着呢。”严苒挂泪对椋儿笑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是了,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后悔,自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她就想过了,此生非他不嫁,现在如愿以偿了,该心满意足才是。只是,他喜欢的女子,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他的贴身侍女季小北,为了她,不惜娶了他不喜欢的女子,为了她,大动干戈只为让她回来。严苒回想起往事,扯开一抹笑止住了泪。那一次,她名为来沈府做客,实为保沈遇棠,皇兄对沈遇棠的杀心她知道,他们闹得如此僵,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站在了沈遇棠这边。她只是想让皇兄知道,若沈遇棠出事,她不会原谅他的。沈遇棠默许了她的心思,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将她迎进了沈府,甚至带她去了她的书房,那时候的她受宠若惊,以为沈遇棠终于要开始慢慢接受她了。在那里,她见到了不起眼的季小北,瘦瘦弱弱的,清秀的小脸,只一眼,她也忘记了。只是现在想来,她所以为的沈遇棠对她的好,似乎都是为了引起那个不起眼的季小北的注意罢了。严苒突然醒悟,原来像沈遇棠那样狠心的人,也会因为心上人耍小心思,只是,恰好那个人不会是她。窗外阳光正烈,可怎么还会是这样彻骨的冷呢喜房见人哭,书房却见人怒,一头哀怨婉清,一头怒意冲天。“再说一次。”沈遇棠嚯的一声站起身,看着底下跪着报告的侍卫,脸色阴沉得可怕,左手不自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