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也是偶然知道的,她在乔姐那。”关于这个“偶然”的故事,老傅只是一语带过,而杜宇潮也屏蔽掉了繁赘信息,直接捕捉到了他认为的重点。怪不得他一直都找不到,原来是在他最容易忽视的地方,可是,林鸢怎么会在小姨那里她们两个又是怎么会熟悉到这种地步他越发地觉得捉摸不透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认为,应该可以冷却两人那天摩擦出的怨火,他来到许乔家的门口,徜徉许久,房门钥匙他其实一直都戴在身上,可是斟酌再三之后,他还是选择按响了门铃。门被打开的一刹那,他有些震惊于在屋中的另一个人,但是联想到老傅口中的“偶然”,他也就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那个人便是许乔的前夫,也是老傅的表哥韩逸。细算起来,他们也是好久未见了。过往的朝气蓬勃已荡然无存,是被一些岁月的痕迹所取代,颇有壮年迟暮的颓废。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许乔看到杜宇潮的到来,脸上却没有闪现分毫的讶异,这对于她来说是件迟早的事情,她说:“你是来找林鸢的吧,她不住在这了。”“那我该怎么才能找到她”话一问出口,他才发觉自己有多愚蠢,若是她想让他找到,怎么还会让他苦苦的追寻。许乔摇了摇头,忽又想起什么,说:“对了,她让我把这件衣服还给你。”她递给了他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下雨的那晚,他借给林鸢穿的那件牛仔外衣,那天,她是披着这件衣服走的。他微微点头。太过急躁只会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不妨停下来,再等一等。临走的时候,他对许乔说:“小姨,许多事情,做之前要想清楚,回头到底值不值得。”话语点到即止,若说得再透彻些就有介入之嫌,自己的感情都窘迫的很,别人的事情,自己还是安安分分的当个旁观者,不要插手的好。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事与愿违的。这一次,杜宇潮是真的喝醉了,绝非有意要买醉,喝得不省人事之前他只记得一件事。单如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坐在他的旁边,他依旧自顾自的一杯接着一杯饮得畅快淋漓,有过上次的经验,他自信得以为自己一定是千杯不醉。然后,他问她:“上次,我就是用这个办法把林鸢骗过来了,你说这一次,我还故技重施,她还会再上当么”说这话的时候,他已处在半醉半醒之间,再往后的,在他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了。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张床上,床上铺的是干净整洁的米白色床单,是他最喜欢的。陌生的房间,他从未来过,却飘散着他熟悉且久违的丁香花的淡淡幽香。他掀开被子,也是跟床单一样的米白色,他的上衣只穿着一件白色半袖棉布t恤,下身穿了一条灰色的休闲运动裤,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件衣服都是不属于他的,虽然穿在身上是那样的合体。他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醉意,待单如冰出现在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就像是解酒的药,让头脑中仅剩的一点昏聩彻底散去了。这回他完全清醒了,这里也许是单如冰住的地方,那这张床岂不是,紧接着他脑海中冒出来的便是酒后乱性这四个字。他不知道,意识不清的这几个小时,他都做过什么:“我们”他坐起身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单如冰,结结巴巴地说。他后面的话被敲门声阻断,单如冰信步走出卧室去客厅开门,不一会儿,客气就没了动静,他趁机起床,在明面上四处寻找自己昨天穿的那套衣服,却都已不见踪迹了。枕头的边缘处露出的红色一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开枕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色彩鲜艳的红色围巾,被叠的四四方方地压在枕头下面,他的手轻柔地触摸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们在南浔最开心的日子,他亲手将它披在了她的肩上,她娇媚地一笑,倾了他的国也倾了他的城。他自己也有相同的一条,她也为他亲手戴上过。如此说来,阳台上的那盆丁香花,也是她为他种的,他曾说过,他对她的最初印象就是一个像丁香一样的姑娘。此时正值它开花的时节,淡紫色的细小花瓣并不张扬,自有与别花不同的淡雅清纯,是一种低调的华美。他后来才知道,丁香花的花语是初恋,既像巧合,更像一种冥冥注定。房门被打开了,他看到她的时候是惊慌失措的,而她显然没有。上次搬走得太匆忙,枕头下的围巾落下了,那盆丁香花她倒是时时惦记着,生怕她不在的几天没人打理,枯萎凋谢了,今天看见的时候,花开得正娇艳,她也算放心了。“还有一些东西,我没有搬走。”林鸢简短得说着出现在此处的原因,说出来才发觉其实她没必要告诉他。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凝结在她身上,说:“林鸢,我们可不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说话。”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敞开心扉的聊天了。这里是林鸢曾经住过的房间。以前因为单如冰的缘故,他最多只是送林鸢到楼下,从来没有上来过,而昨晚,他却在这里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杜宇潮细细打量这间房时才发现,它已经颇有人去楼空的旷寂了。四月清晨的阳光是温顺内敛的,撒在她迎着光的半边侧脸,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他背靠在阳台的半截窗上,看着她蹲在地上摆弄那盆丁香花,就像呵护她极为珍视的东西,他心中的她和她眼中的花又何尝不是一回事情。她说:“这盆花你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可以么”当一个人的注意力过分凝注在另一个人身上时,反应不免有些迟钝。“嗯好。”他答应后,忽觉不对劲,就问:“那你”她和他面对面的站着,说:“有一个去厦门分公司培训的机会,公司把这个名额给了我,需要一年的时间。没来得及跟你商量,我就答应了。”“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只要不是为了跟我赌气,躲着我就好。”先斩后奏的时候若是发生在以前,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可是现在的他,却异常平和。“我不是为了躲你。”她不知该如何让他相信她的话,于是又说了一遍:“真的不是。”“那天我”他想说那天他喝多了,让她不要把他说得那些重话放在心上。他一边挠头一边组织着语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说:“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说不介意那是骗你的,就好像我不能生育这件事你完全不介意,想必也是骗我的。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想有个完整的家庭么就算你排除万难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为我受委屈呢”他垂首不语,他当然想与相爱的伴侣,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给予他童年缺失的所有的爱,他一直都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从来不曾想过,会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不如我们来个约定好不好”林鸢继续说道:“以我离开的这一年为限期,我们都不要联络对方,看看到那时,我们是会更加想念,还是会逐渐淡忘。”爱情有时候是需要时间来检验的,这比海誓山盟的承诺要实在的多。一年的等待就当是对他施的惩戒,他问:“那一年之后,你还会回来么”、第三十章 冰释前嫌 放下执念林鸢觉得自己多少是有些自卑的,而杜宇潮的未来却有无限的可能,他们这样的搭配会如他说的那样么有情饮水饱,那是天方夜谭,是痴人说梦,况且他们之间还有远比这些更加严重的问题。有些话她不敢告诉他,只能放在心里:“其实我得了一种病,以为很久以前就好了,这病死不了人,却总是折磨我,请给我一点时间,治好我的病,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依旧初心不改,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了。”“假如我们还对彼此想念,我就会回来。”这是林鸢那天走之前留下的话。她把那条红色围巾不露声色地放进背包里,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却被杜宇潮都看在了眼中,他没戳穿,而是暗自享受着被在乎的愉悦,凭着这个小小的举动,他忽然对这一年的等待充满了信心。他离开的时候,也把那盆丁香花一并带走了。抱在怀中,像捧个贵重物品一样谨小慎微。林鸢说机场的分别太过揪心,挥手告别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两个人中总要有一个要看着另一个离去的背影,她还说,她没办法承受这样的事情,无论她充当哪一个。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怕有他在场,自己离开的决心又动摇了。然而林鸢去上海的当天,杜宇潮还是瞒着她去了机场,他藏在一角,偷偷观望着她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这样一来,她既不需要背负离别的苦,也不会知道有人在她背后尝尽送别的难,所有难舍难分的感伤都交由他来承担,尽管当时他好想走到她身边告诉她,他会一直等着她回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数着每一天,除了急诊科的实习就是准备毕业论文,医院、宿舍、图书馆的三点一线,这曾是他驾轻就熟的日子,可现在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因为心中多了一份牵引的力量。晚一点的时候,老傅也会偶尔叫上他到篮球场,打一场不计输赢的比赛,只为松一松紧绷的弦。几轮角逐过后,两人都是挥汗如雨,他们透支地躺在摇曳的灯光底下,给更加年轻的人让出了场地,看着他们竞相追逐的英姿飒爽,遥想着曾经当年的意气风发,互相挖苦着对方已经上了年纪。细思一下,他们就快成为这个学校的旧人了。老傅抒发感慨道:“刚上大学那会儿,轻狂得很,总以为可以在这个学校里留下些什么,到了快毕业的时候,才知道,我们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两袖清风。”杜宇潮想,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再多的光鲜亮丽,都是一时的,终会被更加锦簇的繁华盖过,最后只剩下自己孤芳自赏,怀念着素年锦时,草样年华。等到挥别人世的时候,其实什么都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婴儿紧握两拳而来,老者放开双手而走。其实感情也是同理。他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深重,于是换了一种轻松的语调调侃道:“老傅,当你深陷回忆的时候,说明你不年轻了。”“你俩什么时候也开始哀叹世事起来了,曾经的那股子浪子不羁的劲都哪去了”单如冰总是一如既往的人未到,声先至。“你什么时候来的”杜宇潮坐起身问。她指了指上面的站台上说:“我在上面看你俩磨叽半天了。”他斜了一眼依旧稳如泰山躺在旁边的傅敬言,万分肯定一切都是他的一手安排。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转头走了。她有些着急地喊道:“杜宇潮,我又不是母夜叉,你躲什么啊。”“谁说我躲了。”他为自己辩驳,拿起一瓶水,抛向她说:“怕您老话说得太多,口干舌燥,给您预备着。”她稳稳地接住,说:“你没听说,唠叨也是变老的标志么”老傅也从地面上站起来,向远离他们的方向边走边说道:“有要说的赶紧说,我给你们两个老人家腾地。”空旷的天际,漆黑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个金黄色的一弯月牙儿荡在空中,时而被浮云遮住,若隐若现。昔日的恋人坐在看台上,像今天这样并排坐着,已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他们一个仰望天上的新月,一个俯瞰操场上的球场。心中盘旋着各自的思绪。有种貌合神离的苍凉。“我要跟你说声谢谢。” 杜宇潮首先开口,他们对视一眼,又回避开:“老傅都告诉我了,你事先知道林鸢会在那天过去拿东西,我才能够再见到她。”“别把我说得跟玛丽苏一样,要不是看在你死去活来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俩这档子这闲事儿呢。”话虽这样说,可是她的嘴硬心软他是一清二楚的。他会意一笑。“想不到你一个有洁癖的人,还能躺在地上。”她问。记忆中的他从未这样不拘小节过。“人总是会变的。”他简单地说道。大概他在意的事情太多,只能把细枝末节的事情排挤掉,久而久之,就忘记了自己的怪癖。所以说,没有戒不掉的习惯。半响沉默后,她托着腮,居高临下说:“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这与他的答案是有些偏差的,他怀疑地看着她,难道不是辩论会她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说起了过去的事情:“那时你在球场上打篮球,我就坐在看台上,在一群姑娘中间。我当时就想,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结果,你就真的看到我了。”当时的她不过是把他当成猎物,只是没想到这猎物竟真让她上瘾了,以至于随之而来的步步深陷。她转过头,看着那张能够让人一见倾心的容颜,说:“杜宇潮,给我句实话,当时你真的为我动心了么”萦绕着她多年的心结,像是一只蚕蛹蜷伏于茧中,却无法脱身。到底那个时候他是拿她当成一个排解寂寞的玩伴,还是认真交往的爱侣或者她再贪心一点,他到底有没有那么一刻,甚至就那么一刻,真的有想过要跟她一生一世她要他一句话。他用两只手的手掌撑住座位,然后缓缓低下头,用低哑的嗓音说:“怎么会没动过呢你这么赏心悦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