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承。面前跪着一众丫鬟。颜兮咬着嘴唇与吉承对视一眼,心中愧疚万分,而后者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强出头。关了房门的屋内一片安静,微微响动便能听见布料的摩擦声响,令人不敢稍动。芩氏只言未说,只冷冷淡淡地循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所有丫鬟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她们都知夫人性子,亦知她不会轻易姑息。过了许久,仍未有人说话,连颜兮都被这诡异氛围慌得解释都不敢。她从未见过娘亲愤怒的样子,可她仍旧心里微微惧她。因为这种无声的恐慌,要比直接的愤怒令人心慌恐惧数倍。终于,清秋儿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折磨,她身子颤抖,牙关紧咬,哭出了声来。她扑倒在地上,求饶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夫人,那信是我的”此言一出,除朱夏儿与凌冬儿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谁也料不到平日里素来胆小怕事,谨慎沉默的清秋儿竟会与从家二少爷有过这些事情。朱夏儿在旁忙道:“夫人夫人请莫要怪清秋儿,其实”话未说完,芩氏忽然站起身子。径直走过众人,打开房门。然后微微回头,用不容抗拒与辩驳地语气说道:“你随我来。”颜兮至此才知晓朱夏儿口中所言“为他人抱不平”,原来指的是清秋儿。她也忽而想起得知从朔凯旋之时,清秋儿一时情难自禁,高兴地站起了身子,那时她还道清秋儿是为从家高兴。没想到她是为了自己。也怪不得平日里颜兮夸赞起司徒沐容时,自己的几个丫鬟都不怎么搭话,原来凌冬儿她们都是知晓这事的。可到底清秋儿与从朔是何时开始,又是怎样结束。最后从朔归来时可曾对清秋儿说过些什么,清秋儿又为何要保留着那些信。个中细节,颜兮却不会再知道了。因为当晚,芩氏便给了清秋儿些银两,遣她回家了。清秋儿走时,所有人都不知晓。还道她仍在芩氏那里。可在房中等了许久,天色已深,也还是未见她回来。颜兮有些焦躁,怕清秋儿性子软弱再一时出了什么事,便叫了吉承来陪自己去芩氏那里问。可芩氏屋内却只有她与几个丫鬟在内,芩氏知颜兮来意,淡淡答道:“清秋儿自知罪重,已请辞回老家去了。”从芩氏屋中出来时,明明已是四月天,颜兮却忽觉周身寒冷。夜空中明月也如泛着泠泠寒光,照射在在幽暗的楼阁院林之中。颜兮不觉打了个寒颤。吉承走在旁边觉察到,便将自己穿在外面的浅灰色长衫马褂披在她身上。借着吉承手中的灯笼在暗夜中闪动着朦胧光芒,颜兮抬头看向前方幽暗的绿茵间石板小路。她忽冷冷说道:“是娘赶她走的,是么。是为了封住她的口,让这事再也不能张扬出去,是么只单单因此,为了顾及从家颜面,就不得留她,是么”颜兮停下步子,站在池边,夜晚中的池水黑森森一片,反着光泽。让人看久了心生绝望。她眨了眨眼,泛出泪水:“清秋儿那样的性子,平日里我连话说得略重些她都会半夜里偷偷地哭。她走时又该是什么样子她回到家时,父母亲人知道她是被辞了去的,又会怎样说她她与我们一同长大,也近十载,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吉承听她止步,便回过头来看她。见她果不其然已湿了眼眶。他默默叹了口气。颜兮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袍子,闭上眼静静立着。一时风起,两人衣袖长袍于风中飞舞,唯人却立着一动不动。颜兮以为吉承会安慰她,可吉承没有。他只过了许久,才冷静地说道:“大小姐,你素来最喜欢二少奶奶,那你曾否想过,若清秋儿不走,二少奶奶知道中间细节时又要置于何地”颜兮听后,倏地睁开眼睛。吉承垂目淡淡又道:“清秋儿仍旧留着书信,便意味着对二少爷情深未了,也就保不齐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夫人恐怕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良久,颜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不舍都强制地压回心底。她目光清冽,睫毛长卷,眼中虽仍有水汽,却已止住了眼泪。“不要再多想了,大小姐。”吉承对她露出笑容来:“那也只是她们的事罢了。与你无关。”“可是那是清秋儿”吉承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旁人是左右不了的。”“那,我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样子呢。”颜兮叹息着。吉承笑道:“大小姐的命运啊。就是无忧无虑地长大,幸福地活着。”“那你的命运呢,吉承”颜兮抓着褂子,微微抬头看着他。吉承笑着,如清风般。我的命运,就是守护你的命运。、散心次日,众家仆皆听闻了清秋儿离开之事,与她相熟的几个丫鬟都免不了暗自垂泪,只是芩氏不许众人声张,因此并无人敢多说些什么。颜兮自昨日之后,也不知是因为夜晚受了凉还是心有郁结,就有些病怏怏的,一连几天也不见好转。一日,天气格外清朗,艳阳高照于澄澈天空之上,万物皆笼了层暖融融的金光。这大概是晚春里最好的时候,空气中既没有夏日那般沉闷燥热,亦没有一丝冷人之气。于这一日,颜兮请命于芩氏后,便去看望哥嫂。芩氏因为她这几日在府上一直不怎么开心,便想让她散散心也好。于是临行前又悄悄嘱咐了吉承,天气大好,一时也不必急着回来。颜兮到了二哥府上,却被告知从朔已去了宫中,恐怕一时三刻也回不来。于是只好先行去问候嫂子。彼时司徒沐容正半卧在榻上。榻前烧着幽幽熏香,烟雾袅袅。她半盖着一条紫色轻容薄纱,只着了中衣,依旧是淡淡鹅黄之色,未戴丝毫金银玉石,却显得十分高贵。她眼眸微闭,肤若凝脂,打远处一瞧,就如安置于工笔画卷中的女子。颜兮叫几人在房外候着,自己走进去,轻轻叫道:“嫂子。”司徒沐容缓缓睁开眼,看到颜兮的一瞬眼中含着喜色,坐起身子伸出手将颜兮拉来身边坐下,笑说:“兮儿,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却叫我连准备都没有。”颜兮道:“嫂子还需要准备什么脂粉未施却已是倾国倾城了。”司徒沐容低头轻轻笑笑,唤了身边丫鬟,吩咐道:“去拿些新鲜瓜果梅子,再做上些糕点。今日微热,绿豆糕最好。再沏壶茶,我记得兮儿喜欢白兰花茶。”颜兮心中一暖,也暗暗佩服,与司徒沐容见面不多,她却如此用心记得,可见其心思缜密。丫鬟下去后,颜兮才问:“嫂子,今儿天好,怎么还在这儿打盹,不出去走走”司徒沐容笑了笑,用手轻轻抚了小腹,并未言语。颜兮见后,顿时明了,恍然大悟说:“我竟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说罢去看他小腹,却未见隆起,不觉一愣。司徒沐容知道她的疑惑,心头好笑,说道:“女人有孕,哪有一下子肚子就鼓起来的。如今才两个月,自然看不出什么。”颜兮掐指算了算,喜道:“我听娘说怀胎十月。这么说,宝宝出生时正好是除夕呀。”司徒沐容道:“也不一定就是满十个月。只是除夕出生确实是好兆头。就承兮儿吉言了。”二人说着,丫鬟已端上来茶叶与瓜果点心。司徒沐容也见天好,便起了身与颜兮一同坐到房外院中。颜兮吃了两口糕点,连胜赞好。司徒沐容便吩咐丫鬟将剩余的都包好一会儿叫颜兮带回去。颜兮又喝了口香茶顺顺,这才道:“说来,我二哥不好好在家陪着嫂子,又去宫里做什么”司徒沐容听后,目光忽有黯淡,却立时掩盖住,说:“听闻是王上唤他去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的目光,却未逃过颜兮的眸子。颜兮联系这几日父亲口中王上为西北战事不得安寝,又见司徒沐容如此模样,心下顿时猜到一二。她一时默然,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引司徒沐容难过。吃了两口,又想起清秋儿的事,如哽在喉又无法与司徒沐容说起。心下更难受。于是便又聊了两句离开了。出了将军府,顿时觉得这万里无云的晴天此刻也不能叫人开心了。颜兮立在马车前,长叹一声。心中满是担忧与苦涩。吉承见状,便问:“天气好,想出去玩儿么”颜兮眸子瞬时一扫黯淡之色,看样子是颇感兴趣。却又转念想起那时与吉承偷溜出去逛夜市的后果,便稍有犹豫。吉承笑了笑:“是夫人允许的。”颜兮听后大喜,便同孔冯贺,凌冬儿与吉承几人去了城郊一处花田。那花田本是一位商人买下来的,他看准当今文妃喜欢花,因此雇人在此种植些异域稀有花卉,再运到王宫之中,因鲜花名贵因此一时也大赚了一笔。可因为有一次手下人引进了些折眉花,一时没有通知商人便送去宫里。这折眉花本意是使人望之折眉而喜,谁知送去宫中文妃听这花名大怒。原来文妃名中有眉这个字,折眉二字在文妃看来就是对她的大不敬。震怒之下告了王上,将商人处死。因此这片花田的种花人皆尽数散去,再无人问津。一些娇柔的花便很快枯死了,倒却有些坚强的花的种子一经撒入土壤,虽无人看护,却凭着风吹烈阳自行成长。众人到时,远远看去,无际无边的花园在这个季节竟开满了各色鲜花。清风中如海洋般起伏绵延,香气瞬时飘飘入鼻。虽略显杂乱,却又是乱花入眼别有番风情。几人下了马车,顿时被眼前花海吸引。倒只有孔冯贺年纪大些,考虑更周全,便说与车夫在此等候,让颜兮等三人去散散心再回来。三人于是往花田深处走去,这里的花多是从异域送来的,有许多新奇未见的品种,妖艳绝丽,清幽淡雅之品种皆有之,颜兮越看越喜,抬头时总能见到前面有有些新的花式没有见过,于是拉着吉承与凌冬儿越行越深。又多走了数百步,已不可得见孔冯贺等人了,花海漫漫,又很难寻得方向,凌冬儿便略有些慌了,忙拉住颜兮说该回去了。而颜兮还正陶醉于花海之中正自欣喜,哪里肯依,非要拽着凌冬儿再行。凌冬儿无奈,去看吉承。吉承看了看颜兮,便对凌冬儿说道:“回去的路我还记得,只要日落前离开就无碍。”凌冬儿这才不再多说什么,只得同意。三人这才说笑着往前又走,没走几步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悠悠笛声。那笛声悠扬宁静,曲调婉转优美,如同水流般徜徉在花海之中,随着满是花香的清风飘扬在空中。仿佛曲中亦有含香,流转间浸染了这漫漫花田。如此美景有这样笛声相配,不禁让人陶醉。三人对视,都有意去寻吹笛之人,便随着声音寻去。走了一会儿,便见远处花田之中有一处小土坡,土坡上有一棵梨花树。正随风洋洋洒洒落着雪白梨花。那吹笛之人正坐在树干那边背着身子,只露出衣阙一角,却可辨知是名男子。颜兮停在原地,静候此曲终了。这才着空说道:“先生吹得一首好曲子,在花海中有如仙音一般让人听了倍感舒畅。”男子听到有人说话,便站起身从树后走了出来。只见他年约二十,身穿一件浅蓝色素朴长褂子,乌黑的头发随意绑在身后。见到几人,微笑行礼,举止很是得体大方,当真君子端庄,温良如玉也。而更难得的是,此人生得十分好看,虽不比子明那般华贵俊美,却也是品貌端正,气质绝然。男子对颜兮温尔一笑:“拢风田荒废许久,少有人烟。想不到今日竟有人会行到这里。”颜兮惊喜道:“拢风田原来此处叫拢风田么竟有如此好名字。我们来这儿,也是因冬儿念起此地有处花田,曾是供应皇宫花卉之所,一时好奇便寻来了。”男子闻后,望向颜兮口中所言的凌冬儿,对她叹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会想起这地方,也当真不枉钟齐那许多年倾注的心血。”凌冬儿一愣,上前一步,急忙问道:“先生认识钟齐先生可知他当初是否当真”话说一半,硬生生地止在了喉中,秀眉微皱,容情十分担忧。男子沉默片刻,缓缓道:“他的确早已被降罪赐死了。”凌冬儿默然,深深垂首,长叹一声:“早便听闻之事,只是一直还抱有几分期冀,如今却是连期冀也没有了。”男子见她模样伤心,问道:“姑娘与钟齐相识”凌冬儿点了点头,回答:“也曾有过数面之缘,钟齐先生为人宽厚善良,却不想”因是文妃降罪,纵使是枉死,凌冬儿也不敢再说下去。谁料那男子却接过话去,毫不避及地说道:“却不想小人心胸狭窄,处处以恶意度人,当真枉死。”凌冬儿料不到他如此大胆,听后一惊,闭口不敢再说。颜兮适才本还想问那男子尊名,可听他如此说,自己反而不便追问。否则倒像是想知晓他的名字再去将他的大不敬之话传出去似的。那男子倒也没有自报名讳之意,亦未询问三人来由。只调转话头说起适才所奏那首曲子,原来是他自己所创,名为拢风曲。他常来此处,因风景优美又十分清静,且是故人之处,也多少缅怀。颜兮听后十分钦佩,说:“那曲子十分的好,调子有几分像梅花落,却又更婉转清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