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兮仍是不答,朱夏儿一笑,问:“是不是还在气三王子在你重病时没陪着你”凌冬儿在旁也道:“亦或是三王子正忙,没怎么理会小姐”颜兮抬眸,看着她们二人始终面含笑意,似在笑她为情中小事而闹别扭的样子。她张了张口,却始终说不出真相。她想起大殿之上,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颜兮闭上眸子,忽而觉得身子瘫软,十分疲劳。她应该伤心流泪的,却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想寻个慰藉之处,像童年时一般,躲藏倾诉一阵。她只问:“吉承呢”当她找到吉承时,正是午后日头最好的时分。秋叶漫卷,纷纷而落。雕镂水榭旁,少年正拿着书卷,一席墨色衣袍虽刺绣精简,却衬得其人迎风如仙般淡漠清冷。颜兮心下一安,正欲唤吉承时,却忽而发现,他身旁正站着一个妙龄女子,虽也是冷眉冷目,却在抬眸看他时不自觉的目光如水,嘴角含有笑意。正是采风。“”颜兮止住了即将脱口的呼唤。见吉承似是在为采风指点诗文,采风不时询问,吉承均一一为她解答,虽状并不是十分亲密,却也是大大不同于吉承往日待人态度。吉承从未对除颜兮外的第二个人这般用心过。颜兮仍不发一言,只站在原地看着。正巧阵风掠过,满地梧桐叶哗啦哗啦又卷起大片来,发丝飞扬中,吉承忽一抬头,正见远远地颜兮正站着看向这边,她穿着浅桃红色罗纱裙,外面是鹅黄色长衫,风中万物摇曳,唯有她在衣袖飘飘下一动不动。颜兮与他对视稍许,垂下眸子不发一言,转身离开。、隐藏这是颜兮活到现在第二次什么招呼都不打地私自出府。第一次是在从府与吉承一起贪玩偷溜出去。第二次便是现下。府门前侍卫见是王子妃,也不敢多言什么,只问需不需备轿。而她摇摇头,一身锦衣玉器地孤身从大门走了出去。街边路人纷纷侧目而视,在一街的布衣麻服中,一席罗纱如仙般的她尤为引人注目。颜兮不知该往何处去,亦不知现在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漫无头绪地前行。又走了段路,似乎是正走到了个市集,沿街熙熙攘攘许多商贩卖些小玩意儿。她看着眼前热闹景象,不自觉地回想起当初与吉承逛夜市时的情形,那时她贪玩任性,总也不想回府,每每吉承劝诫,她都笑着想再多玩一会儿,而吉承也总是任由她胡来。如今想来,吉承稳妥,在从府与宁宫府这些时日做事总滴水不漏,唯独几次做错,也都是为了由着她。“这位姑娘,你在我摊前站了这么久,到底买是不买”忽的一个声音打断颜兮的回忆,颜兮回过神来,见自己对着的摊位主人正有些不满地看着她。颜兮却不着急,垂首去看他摊上摆着的东西。见琳琅的是些胭脂凤钗之类的玩意儿,皆是做工粗糙,自然与她素日里所穿所用之物云泥之别。然而其中却有一柄画扇,其上画着梅花树前一女子背身而立之景。颜兮便想起当初从朔,清秋儿还在那年,自己生日时几个丫鬟合力绣了几天几夜的寒梅绝立之景,那时她尚在从府中,不知天高地厚得被骄纵宠溺,亲友皆在,也总无甚可烦忧。再与当下进退不由自己的情形一对比,不禁唏嘘。她问:“这扇子多少钱我买了。”摊主立马喜笑颜开,客气说道:“三十文钱。”颜兮便从袖中摸钱,却立即发现自己平日里身上从不带钱,有想吃想玩之物从来都是知会一声就有人送来的。她有些尴尬,又不好就此走掉,想了想,笑着问道:“小哥,我初来青龙,倒想向你打听打听,青龙城里有什么新鲜事情”那摊主果然被分散了精力,一听有人问这些个趣闻,立马来了精神,说道:“最大的事自然要数先王驾崩,三王子三个月后即位。”“”颜兮听到他说这个,不免又有些心烦意乱,问道:“百姓都很推崇三王子么”摊主笑道:“那可不都传说三王子之母为护君而牺牲,三王子又英俊潇洒,能文能武,人也平易近人,而且啊,还传闻他对王子妃体贴入微,也是个痴心之人呢。”“痴心之人”颜兮眸中闪过一丝落寞。那摊主看了看四处没人,略凑近了又道:“不过我说句不怕死的话。我原本一直是希望四王子为王的,只是可惜啊文贵妃竟做出那种事。”颜兮一愣,她是第一次听外人正经提起南荣衡来,从前都只是在从彭礼等人口中说文贵妃时顺带一提这人罢了,于是有些好奇,问道:“四王子其人也好么”摊主道:“那可不说起来姑娘你可别不信,我倒是曾见过四王子的那是什么时候来着”他略一思索:“哦,是了,是几个月前吧。有个姑娘独自在这街上走动,我记得很清楚,她啊,生得是那是一个貌若天仙的模样,却不知为何,身无分文,不管什么东西都只看不买。后来,四王子就出现了,为她买了许多东西,对咱们小商小贩的态度也非常的和善,要不说还真不知道他是王子。也是到了后来,四王子被流放时我凑热闹去远远瞧了几眼,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四王子。”摊主见颜兮听得入神,又补充道:“况且青龙中的老百姓们谁不知道,四王子为人乐善好施,常做好事。只是传闻他这人有些迂,只是一味的好心肠。”说罢,用手在嘴旁一遮,低声道:“听说王宫里勾心斗角厉害得紧,四王子能有如此下场,八成也是遭了陷害,又不设防了。”颜兮听了他之言,心头不觉凝重起来。她忽然察觉,恐怕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远没有她平日里看到得那样简单。或许每一个人,都身藏着巨大的秘密,而只有她全然不知晓。那摊主看她愣神,便拿起那柄画扇来,问道:“姑娘,这扇子还要不要”颜兮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随口提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没料自己却分了心神。“这”颜兮见那摊主不住将扇子往她手里送,也不知如何推辞。正在这时,身旁忽伸出只手,放了五文钱在桌上,同时一个男声传来:“大小姐,走吧。”颜兮诧异回头,吉承正站在她身旁,温温地看着她。“哎这,这才五文啊”摊主嚷道。吉承淡淡问道:“不要”摊主被他反问得反而不知如何,只得拿走桌上五文钱,摆摆手:“今天算我倒霉,算我倒霉。”颜兮咬咬嘴唇,拿过扇子便走。往前又走了些路,身旁可见之处并无吉承跟着,可她却也不慌,也并不回头,只兜兜逛逛,又走了好久,才在处石桥顶上停住脚步。她回过头去,见吉承正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长身而立,风姿翩然,仍有少年之灵秀,又多了些成年之安然。他嘴角微微含笑,静静地看着她。颜兮忽觉有些热,用扇子不住扇着,没好气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去找什么采风采月,那什么风雨雷电的”吉承有些疑惑:“谁”“采风啊采风”颜兮道:“方才你和人家那样亲密,一转眼就告诉我你不记得了”吉承这才明了,微微一笑:“我若说我真的不知她名字,你信么”颜兮别过头去:“我才不信。”吉承往前走了两步,到她身前,无奈地说道:“兮儿。”颜兮听他这样叫她,愣在原地,看了吉承很久,突然莫名其妙地噗嗤笑了,问道:“她是子明分派给我的丫鬟,你竟不知”吉承答道:“平日里她不常跟在你身旁,因此我也不太在意。”颜兮又问:“那她适才在问你什么”吉承道:“她拿你近来在读的书,说书上有些你标注的读着生僻之处,便来问我。”颜兮疑惑道:“我从未跟她讲过这些,她怎么会知道她又为何去问你”吉承听后,眉头不易察觉地微皱了皱,而后展颜对颜兮说:“倒不说这些。大小姐,你不回府么”颜兮有些耍赖地摇了摇头。她虽已嫁给子明,却其实还未全然收敛起贪玩的心性。再者在宁宫府中每日里循规蹈矩得时日久了,也难得放松放松。吉承知她心中不愿就此回去,于是也不多劝阻,便问:“想去哪儿颜兮心中自是早有日思夜想之地,于是拉着吉承匆匆寻路而去。、抉择王上驾崩,新王即位的消息立时传遍全国,举国皆丧,从此三年内不可燃烟火放花灯。从彭礼一家亦得知消息,正不知该喜该忧之时,便有下人来传说颜兮回府来探望从彭礼与芩氏。彼时吉方也正在府上,他许久未见颜兮与吉承,甚是想念,便笑呵呵地说留下一起吃饭才好。中间一家人或唏嘘之叹,或恭贺之喜略去不谈。只吃过饭后,从彭礼又觉身子有些不大好,便先回屋中休息。临走前还再三嘱咐莫要忘了,先前厨房做了些新鲜的栗子糕,他觉得颜兮会喜欢,一定要尝尝。颜兮笑道:“爹也真是的,总记挂着这些小事。”从彭礼也不斥责她没大没小,只是呵呵笑着走了出去。芩氏亦起身,看着吉方与颜兮等人道:“我去陪着老爷,你们坐着说说话儿。”待从彭礼与芩氏走后,吉方便邀吉承同坐席上,三人不禁感慨时光易逝,好像吉承方来从府时秀气稚嫩的模样还在眼前,那时吉方还为吉承取了名讳,可一晃之间颜兮已嫁为人妇,眼看便要册封为一国之后。说到这儿,见眼对着的人是吉方与吉承,颜兮才肯说句心里之话,她撑着腮,看着晚霞之光,说道:“我其实根本不想成为什么王后。从前是怕文贵妃一派对子明积怨已深,一朝得权怕是也会祸及众人,而今已没了这顾忌,我却希望这王位不是子明的。”本以为会得到如子明那般的疑问,然而吉方与吉承都只沉默不言语,似是十分懂颜兮的心事。过了会儿,吉方也叹道:“一入宫闱,恐怕日子更是闭塞沉闷了。再加上位高如树大招风,保不齐引来许多不必要之争。如此说,若真设法不晋封为王后,反而更好。”颜兮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担心自己居高位要去斗什么,我只是怕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那宫墙外的一切便再也与我无关。”颜兮说着,站起身来,正好夕阳是正艳之时,万道霞光掩映着树影绽放出满天的灿烂,一排飞鸟的剪影向天际更高处展翅飞去。她心里一悲,道:“从此这天地万物万象更新之景,那拢风田中飞花快红之景,那元宵节时万家喜气十里繁灯之景,那白雪茫茫壮阔千里之景还有阖家团圆,亲人开怀,安然于身侧之景,恐怕都再也与我无关了。”她讲到动情处,又说:“重重宫闱之中的年岁,该是什么模样呢抬头看的天,也只是四四方方的样子吧。每日里精心打扮得如同个假人,看似十分地尊贵娇养,一颦一笑却并不是依着心而行事啊。我的心愿,只是想在尘世间静静地活罢了,看看万水千山,看看大地辽阔,看看万家灯火。有父母朋友的陪伴,心安即是归处。哪怕是过不了几天便死了,起码也是欢喜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话音刚落,身后忽传来吉承冷静清朗之声:“那我们离开。”不远处,芩氏正自从彭礼房中出来,想来看看几人聊得如何,正走过回廊到了门边,便听到里面传来吉承的声音。她不觉楞在门后。颜兮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她心中似有什么在发热,却不懂那是什么,只以为是吉方还在一旁,他就说出这种冒失的话来。“吉承你怎可胡言呢,事情怎会那么简单”颜兮想提醒平日里素来稳重得体的他,吉方也是在听的。可吉承仍看着颜兮的眸子,并未在意有人在侧,他仍似平常一般模样清冷,说出的话却竟十分大胆,他说:“很简单。若你不想留下,我便带你走。虽千山万水,宫宇重重,但只要你高兴,又有何难”颜兮心中一动,一时也忘了礼教周全,她与吉承对视着,喃喃道:“吉承,你”吉方在旁听了会儿,也懂了一二。他本就是很喜欢吉承,当初给了他自己的家族种姓,也多少有将他看做自己义子的意思,又见他这几年越发聪慧内敛,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自不必说,又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万事不惧,成竹于胸的才智,自是更加喜欢。况且,素日也知他是如何对待颜兮的,也曾感叹只怕连颜兮的父母都不会对她的事如此周到体贴且用心。吉方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也不枉我给你我吉方之姓。有如此气魄洒脱,才是个好孩子。”说罢,又道:“人生在世,总多有难以抉择之时,又多有无可奈何之事。可是颜丫头,做人总要随心而为,方不会空留遗憾后悔。”他面仍带笑意,语气却颇有悲凉萧瑟之感,他道:“很多事与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永生永世怕是都不会再能回头了。若走错了路,纵使碌碌一生,回头想想,人生也不过一场唏嘘。”芩氏站在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