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喝酒后居然这么不顾形象也是好玩的。宋筝雁偷笑着起身揭开了锅盖,一股浓郁的咸香味立刻扑面而来。闻起来这么好尝起来味道肯定不差,她有点小得意地下铲翻了两下,香味瞬间更加霸道地弥散开来。宋筝燕盛了一大碗,端着往房间走,走着走着却突然发现,这琴弹到一半怎么突然没声儿了。宋成柳和林孟冬虽然喝高了但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看见宋筝燕捧着晚饭进来,连忙上前接过手。林孟冬也早就闻到味了,此时搓着手嘴里客套道:“辛苦贤侄女了”,眼睛却死死黏在宋成柳端着的瓷碗上。“不辛苦的,爹你们慢慢吃。”她给自己留了饭菜的,准备回屋子里吃。哎虽然她来之前对京城充满好奇和期待,但一想到在章安她爹和朋友喝酒去了她最少还有初云陪着,而现在却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吃饭,就觉得自己真可怜。没有说话的朋友,这给当初孤勇地向往着京城的宋筝燕泼了第一盆冷水。不过好在她也只是小小的感慨了一下。恰好这刚感慨完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道清俊温雅的声音:“宋先生在吗”“我去吧”宋筝燕抢着道,“来了”门一推开,宋筝燕就看见矮篱笆外站着一个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您您找谁啊”宋筝燕呆愣愣盯着眼前的人,声音渐渐消了下去。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啊那男子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腼腆,眉眼间有春风涤荡:“宋姑娘吗我姓华,是书院里授琴的,来找宋先生。”授琴的啊被美色所迷的宋筝燕还呆着呢,授琴的来找爹授琴的“啊,是你呀”宋筝雁终于回过神来了,一脸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每日弹琴的那人就是先生吗”这位华先生小小惊讶了下她的激动程度,然后眼里闪过几丝不自在和羞赧:“是我,可是打扰到姑娘了”宋筝雁小步往前跑了几步,一脸真挚道:“没有没有,先生弹得很好听呢,我每日都有听,我爹也说您琴艺出神入化。呀瞧我,竟忘了给您开门”她可算是从对面男子的偶像光环里回过神来了,赶紧把小竹门打开,不过一开始的兴奋之情淡去,宋筝雁就有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您额您里面请。”华先生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被她这样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加上她那崇拜的眼神,也是十分不习惯,耳根子都红了。他也不善言辞,闷头往前走去。他带着玉冠,肤色略苍白,但眉目温润,长袍拖过铺着鹅卵石的小道,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宋筝雁落后他半步给他引路,可内心里一个小人儿已经把她自己锤了百八十遍了:让你结巴让你发呆丢死人了呜呜呜,她还穿着围裙呢,身上一股油烟味看看人家跟个神仙下凡似的今天怎么一直在丢人啊华先生你能回去重新来叫门吗她一定表现的更好此时,宋成柳也晃悠着出来:“女儿,谁啊”“爹是弹琴的华先生来了。”宋筝燕眼睛晶亮,语气里还是有止不住的兴奋。宋成柳却是面色一紧,匆匆从廊檐下下来:“世子,您怎么来了”说着他还甚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宋筝燕看见父亲这样恭谨,立时便记起眼前这人的身份,而自己方才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有无得罪之处。这么一想,她有些忐忑地看向这位尊贵的天潢贵胄。不过这位世子爷却一脸紧张地上前一步扶起了宋成柳:“先生不必如此,在这书院里只有先生和学生,没有世子。您是长辈,晚辈哪当得起您这番礼您唤我临炤便是。”“这”“宋老弟听他的便是。”林孟冬带着醉意的爽朗声音出现在身后,“华先生不喜欢人家叫他世子,我们也从不把他当世子的。”华临炤点头。宋成柳这才道:“那是我拘泥了,先生里边请。”虽然林孟冬说不把他当世子,但很明显,他对着华临炤态度还是有所收敛的,而宋成柳就更不可能真如华临炤要求的那样直呼其名了。三人在厅内坐定,宋筝燕给他拿上一副碗筷。“先生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宋成柳酒劲上来,酡红着脸,明明都有点晕乎还得装得清醒自持。华临炤正在给二人倒酒,闻言手微微一顿,脸上也泛上了几丝不好意思,他澄澈眼眸里都是赧然:“我本在弹琴,令嫒做的饭菜太香了”林孟冬:o宋成柳:华临炤被他俩这反应弄得又一次红了耳廓。他因为身体原因,从来都是给人清清冷冷的印象,也不喜欢出门,今儿这次算是人生头一次因为点吃食过来串门的。可他是景王独子,从小什么没吃过,真正让他上门来敲门的也不过是烟火人间四字。住在书院的先生很少有带着家人来的,因此这一片地方一直以来都安安静静,可宋家搬来这七八日里,离宋家最近的他经常能听到宋筝雁撒娇宋成柳唠叨还有父女俩的乒乒乓乓的做菜声。那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声音,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林孟冬很快收起了他那傻样,对宋成柳朗声笑道:“从前有佛跳墙,今儿有仙下凡宋师弟啊,你这闺女可真做的一手好菜”在林孟冬印象里这位世子爷低调安静地近乎不存在,若真拉他踏一踏着万丈红尘,也算对得起将一生奉献给北疆的景王殿下了。“哎师兄夸过头了,我那闺女啊,也就这道菜做的好些,别的菜咸淡生熟可全看老天旨意的。”“是吗哈哈,贤侄女倒是天赋异禀的很不过我尝着都不错”房间里,偷听他们讲话的宋筝雁愤懑不平地戳着米饭:她爹又在诋毁了她了,哼不过她偷偷探头往外张望,这位华先生长得可真好看,虽然文气但一点都不娘,侧脸也好看。咦,这侧脸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像像是下午那位“江舒淮”这位“江舒淮”可算是又一次出了名了。华临炽来到闽山书院上课的事一经透露,立马在书院里掀起轩然大波。这位圣上宠爱的九王爷其纨绔跋扈、目中无人、不学无术的名声是深入人心,谁都不信这位爷能自己考进书院。不是自己考的,那么自然只能是皇上施压给林学士的,而林学士迫于权势招收了华临炽。林孟冬在创办书院之时便说过,他取生只看才学不论其他,这些年来他也拒绝了无数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因此他在书院学生心中很有公信力,那些被他拒绝的权贵也无话可说。可这次他竟然招进了华临炽,不论背后是什么原因,都十分让人诟病。即便是受迫于皇上,可世人谁敢说皇上的不是,他们只能把自己的失望和奚落都加在林孟冬身上。这种情况林孟冬能不知道吗,可却仍要担着骂名招揽华临炽,华临炽对他的这种行为难道就没有一点疑问吗自然是有的,可他是谁啊,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九王爷,林孟冬在想什么又与他何干。华临炽今日兴致勃勃地起了个大早,胡乱抹了把脸就穿上昨日发的书生袍高高兴兴往立春班走去。甚至一路上遇上那些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学生,他也不觉得招人烦。立春班的都是十来岁的小孩,华临炽这么个大高个一进去就惹的众人侧目。教室里瞬时静默了,随即嗡嗡的议论声响起,不绝于耳。“真是九王爷啊。”“听说他来书院了,可他走错地方了吧,这儿是立春班啊”“他认的字吗”华临炽气结:就你认识字,你全家都认识他忍不住凶巴巴地一眼扫过去,议论声立刻就小了。这群小毛孩儿里有几个瞅着还挺眼熟,想必是哪个官员家的。哼哼你们等着正暗搓搓在心里报复着呢,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九叔你还真来了”坐在教室最后边的一个浓眉大眼的十岁小男孩嗖地蹦起来,指着华临炽大喊。这孩子是萧翊的侄子萧望元,虽然长得吧一看就是武将家的糙孩子,但这娃娃可是个实打实的天才,萧家全家指望着他为家族添个文状元,省的老有人说他们粗俗。华临炽和萧翊是兄弟,这孩子便一直叫他九叔。华临炽虽然当初信誓旦旦说没问题,可一进门真的看见这么一帮半大的孩子还是觉得脸上烧的慌。他本就在尴尬,偏偏这熊孩子还大声嚷嚷,真是没面子死了华临炽撸起袖子,两步冲到萧望元身边,一巴掌按在他脑门上把他按趴下去,恶声恶气道:“闭嘴,给我安静点”萧望元虎头虎脑的,也一点都不怕他:“九叔,你不是最讨厌读书的吗,你怎么还自投罗网来了是皇上逼你的吗”华临炽见萧望元旁边正好有座,索性便一屁股盘腿坐了下来:“不是是我自己要来了的。”萧望元一脸吃了屎的表情:“难怪我小叔叔特意叫人带话给我说你中邪。”这小叔叔指的便是萧翊。“他才特么中邪了”华临炽不爽地削了下萧翊的侄子的脑袋瓜子。萧望元抱头:“打我做什么”华临炽一挑眉,扬起拳头作势要揍他,萧望元瘪嘴瞪了他一眼,扭头不理他了。萧望元不理他了自然也没人理他。华临炽手杵着下巴随手捏了只笔在指间转着玩。偶尔一抬头就看见偷偷打量他的小萝卜头们齐刷刷把脑袋扭回去。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腹诽他的。不过啊华临炽打了个呵欠,你们这群只知道孔孟的小屁孩,哥的追求可比你们有意义多了、上课今日第一节课是宋成柳的论语,所以华临炽才起那么早。这会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他坐了一会就忍不住呵欠连天。萧望元赌气赌了一会就忍不住回头来看他:“九叔,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过来念书的,你到底来干嘛”华临炽强忍住把腿翘到矮几上的冲动,敷衍道:“林孟冬贪污舞弊,皇兄派我来卧底。哈”萧望元一副看白痴的眼神:“你骗我也骗得走心点行吗”“知道我在骗你还问,你说你是不是傻”“你不理你了”“啧啧啧,真幼稚”“先生来了”不知是谁通报了一声,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教室立刻变得安静了,学生也一个个坐得身姿笔挺。宋成柳早就被告知九王爷会来这个班上课,但真的在一群半大孩童里看见这位笑得呲牙咧嘴的画风明显不同的少年还是浑身一个激灵。“先生早上好啊。”这位少年很自来熟的打招呼,笑容明亮的如同外头的艳阳般,一口白牙看着就牙口很好。宋成柳面色如常的点头,心里却在嘀咕:看起来倒是开朗热情的很,一点都没有纨绔子弟的戾气。“早上好。”宋成柳慈眉善目的,和学生说话眼里总带着笑意。闽山书院招收的都是拔尖的学生,教他们如果没有金刚钻,还真揽不了这瓷器活。而且这些学生大多心高气傲的,你若是不能收服他们那可是后患无穷的。林孟冬和宋成柳的老师是当年京城里一个普通的落第的考生罢了。但林孟冬出仕后从庶吉士做起一路高升到文渊阁大学生,期间更是代表朝廷多次出使邻国,甚至他都退出朝堂开办书院了,今上仍暗中给他保驾护航,其能力可见一斑。而和他同门的宋成柳自然无人小看也小看不了。论语这门课对于闽山书院的这群孩子来说实在是简单,而宋成柳自然也不会字句去教,他就讲典故,从一个点引申出一个故事再不断发散出去。他学识渊博,这几节课下来说的典故还没有重复过,而这样的课对于十来岁的孩子吸引力还是非常大的。先生平易近人,知识信手拈来,简单的一节课却仿佛拉你入了浩瀚广阔的未知世界。而他又是那样娓娓道来,能不令人折服吗最起码华临炽是服了,他发誓,在过去十几年里,从没有比今儿更认真的听课了。而宋成柳也对华临炽的反应感到很满意。这位尊贵的九王爷似乎和传闻的不一样啊。很好学很听话的样子,而且眼神清明,跟他一贯观念里的纨绔完全不是一类。不过宋成柳可不知道,人家现在正惦记着他的女儿呢,不然能这么配合同华临炽难得的认真不同,萧望元频频扭头看向身边的华临炽,越看他的神色越惊悚:九叔这是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九叔”他伸手戳了戳华临炽的手臂,嘴唇小小的蠕动着,脸却是朝着宋成柳的。华临炽没反应,他继续戳:“九叔”华临炽小小声的不耐烦地“啧”了一下然后把他的手打掉:“能专心听课吗上课别开小差。”萧望元:卧槽,这人真如小叔说的书呆子鬼上身了吧宋成柳的故事也不是胡乱挑的,内容上都是环环相扣,相互契合的,不然这哪是上课这是说书呢。他布置的作业也简单,回去写篇简短的“听后感”便成。不过华临炽却不怎么愉快了,光听听他还挺乐意,听得也开心,这让他做作业,他怎么那么不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