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姑娘”只见那瘦矮个子的一脸迷惘,在看到樊余后有一瞬愣怔,随即就眉飞色舞地朝樊余笑咧开嘴,喊道:“阿樊哥”樊余的眉毛抖了抖。林合斐惊得瞪大了眼睛,“阿樊哥”樊余来不及解释,被一团破布烂衫给正面袭击了。那团破布烂衫刚撞到他肩上,不等抱住,就又跳开了,嘴里念念有词:“不行,牧爷知道要削了我”“庆姑娘”樊余看到她脸上红色的斑块,一时间什么别的念头也没了,惊恐地指着她脸上,直发抖:“你你你也得瘟病了”她一脸不在意地摸了摸脸,“喔,这个啊,没事。”“怎么没事”林合斐也有些着急,眼见身边士兵都望着他们,于是道:“那苦役营里到底如何了都染病了”“怕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她笑得像一只狐狸,又看向一边有些不耐烦的士兵道,“是祸躲不过,怕也没用,要死的总要死的。”“别废话快走”“阿樊哥,要是我不小心死了,记得让牧爷给我收个尸”她一边被士兵押着往前走,一边又不甘心地回头喊:“我要葬在山庄旁边,坟墓要朝向西南,我老家在西南方向”樊余被她说得一阵心慌,“庆姑娘”“二位请回营。”“她要被带去哪”那士兵不知是不愿意说还是真不知道,一言不发,带着两人回了营帐。欢庆被士兵押进军帐里,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将领,看那一身身盔甲行头,估摸着不是赵頫的副将级别人物,在军中也是不小的军官了。这一些人神色都分外凝重,紧皱眉头,见到欢庆被带进来,有几个面露疑惑,有几个则是一脸愤恨。“大王”那把欢庆抓来的粗莽大将何虎一见到她就跟炸了脑袋似的跳起来,“这刁妇人”“住口”赵頫厌烦他莽撞,厉声喝道:“退下”何虎一脸愤懑,还是服气地往后站了一步,抬起仇恨的眼睛望着欢庆。欢庆瘪瘪嘴,“作甚这么恨我是你把我抓来的好不好我都没开始恨你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态度”何虎高声道,“老子宰了你”“放肆”赵頫瞪得一双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怒道:“出去”“大王,我”“滚出去”欢庆笑眯眯看着何虎满脸憋屈的愤怒,眼见他出了营帐,转过头对上赵頫高深莫测的表情,她轻轻一笑,不置一词。赵頫道:“你也染病了”“韩王慧眼。”“何时染的病你不发痒”“这还得谢谢韩王您了。”欢庆笑道,“要不是您苛待苦役营的吃食与用水,现在这会我估计也跟那些可怜的士兵们一个样了。不过还好,幸好,您不是什么好人,就冲着这一点,我还真歪打正着白捡了一条命。”众人眼见这女子出言不逊,又亲见韩王喝退了何虎,心中再是不服也忍着了。唯有杨子路冷哼道:“刁女子,你就不怕韩王杀了你”“韩王啊,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吧,但还没到你那样。”欢庆转头瞪了他一眼,龇牙咧嘴地气道:“像你这种半路截人,截的还是孱弱小女子,莫名其妙给带回苦役营里活活折腾,重活累活一样不落下,回过头还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在那死命嚼,知道地狱多少层吗”“地狱不都是十八层么”“是啊,你犯了好多层的罪孽啊,我怕你死了之后忙不过来。”赵頫莫名被她说得一声轻笑,“你染了瘟病,倒也不慌不乱。”“反正我总要死,不是染了瘟病要死,就是要被你们玩弄在手掌里当棋子弄死。相比于架在木架上,死在那么多人面前,还不如得个瘟病死得干净。”“哦你又知道你要被架在木架上烧死”“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死还不得看杨军师怎么说嘛”赵頫的脸色有些冷。杨子路道:“你要如何死,何时轮到我来说”他对赵頫一拱手,“这是我王的决定。”欢庆冷哼道:“说得好听,那把我掳来也是韩王的决定了”“你”“我什么我”欢庆一眼没有看赵頫,却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森冷仿佛能把空气中那一点点可怜的水分给冻成冰渣子,她丝毫不惧,继续道:“我看这儿是不是你才是老大抓人掳人凭你一句话,回头韩王不高兴了,你还有一条舌头灿若莲花呢。你一个人,我看起码能抵这军营几百人吧”“你休要胡言”饶是杨子路心思再深,也没能绷住表情,涨红了脸,竟一时无法反驳。“行吧,那咱们说点正事。请问,杨军师这一回把我从山上押到这营帐里来,又是意欲何为啊”“住口”赵頫怒道:“你是本王的俘虏,在本王营帐之内没大没小,当真不怕死”“韩王,要是您说话能算数,我自然不怕死。”欢庆梗着脖子,毫不在乎的模样,道:“您是君子,根本就不屑于借一个女人来夺取两军交战时的优势。久闻赵家军凶猛如虎,军纪严明,怎么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取胜呢”赵頫轻蔑一笑,一言未答,脸上却微微显露出傲气之色。欢庆又道:“韩王磊落,宋王地痞,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也有三寸不烂之舌。”“但我不扯谎。”“你是如何染病的”“不知道,今早上喝了一些稀粥,没多久就开始犯病了,有些痒痛,但也不是太难受。”说到这里,她突然一哆嗦,面上露出一些害怕来,“苦役营里死了好多人,尸体都给堆在一块,又脏又臭”“找军医来,给她看病。”“大王”“是本王说了算,还是你杨军师说了算”欢庆嘴角轻轻一动,赵頫已然转过身,摆出一个不想再跟杨子路多说一句的背影,对营帐中一干人挥手道:“都出去罢,抓紧给士兵们看病,将瘟病的消息封锁,一旦有流出,本王拿你们是问。”“是”、夫人也染病走到营帐外,一干将领都带着一脸忧愁,或长叹或紧蹙着眉头走开了。杨子路走到欢庆身边,有些咬牙切齿,却又为着他的书生风度,没有将表情扭曲得十分狰狞。“我杨子路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才干。”“你没娶过妻吧”欢庆笑得十分得意,“女人还有一个别称知道吗”杨子路瞪着她。“长舌妇。”她扬着胜利的笑容路过了他,嘴里轻声嘟囔着:“老娘前世修行二十多年,还搞不死你一只单身狗”押着她的士兵听到她的嘀咕,朝她奇怪地看了眼。“看什么看小兄弟,姐姐今儿传授你一招,千万不要惹女人,特别,像我这样的女人。”那士兵一声冷哼,“快走你都是阶下囚了。”“阶下囚又怎么了你看韩王杀我了么这丝毫不影响我作为毒妇的属性。”“”是夜。林合斐与樊余在营帐中发着愁。“那杨子路一定是只老狐狸,把庆姑娘抓了来,先前一会还笑脸兮兮地客气着,一出了事,就变脸了。”林合斐脸色凝重,对樊余的愤愤然习以为常。这些打仗带兵又称王的人,若不是为着“宽厚仁德”的名声,哪会这般礼待他们这些商贾,特别是杨子路这样的读书人,一向是自视甚高而不将商贾放在眼里。好在当初二爷收了不少粮食攥在手里,这些自以为“君子”的人不好明抢,是以摆了一张虚伪客气的面具来与他们谈事。真硬家伙碰上了,手中没有兵没有武器,总归是刀俎上的鱼肉。“林爷,你怎么也不说话咱们现在可该怎么办”“白日里,庆姑娘跟你说了什么”“啊”樊余不解道:“您不是一直和我在一块么庆姑娘跟我说的话,您不也听到了么”林合斐忍不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没有觉得她说的话让人起疑”“甚么话”樊余努力回想,“她总是那样,说了一箩筐的晦气话,什么死啊死的,这些话能有什么玄机”“她说要把坟墓朝向西南。”“这更晦气了”“我说樊余,你跟着二爷这么些年,怎能这般执着于蠢笨”“林爷”樊余七窍都流着委屈,“我哪里蠢笨了”林合斐摇头叹气道:“晦气话说便说了,又为何要说得这般细致,连坟墓朝向都给你交代清楚了你可知道那庆姑娘老家在何方”“不晓得,她是二爷半道上捡来的,也从未听说她老家在哪。”“那又为何偏是西南呢”林合斐半是自言自语。“兴许西南方真是庆姑娘老家罢。”林合斐懒得搭理他,皱眉思索了一阵,突地眼睛一亮,“今天白日里,那些押送苦役尸体下山的车,走的什么方向”不等樊余想出个结果,他又喜上眉梢道:“那个方向就是军营的西南方”“合着林爷你不是在问我啊。”“问你你能回答出个子丑寅卯么”“那庆姑娘跟咱们说坟墓朝西南又是甚么意思”“西南处一定有她要告诉我们的东西。”林合斐推测道,“只是现如今我们算是被杨子路给软禁在这里了,想要出去怕是要动点心思才行。”“那要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看林爷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郑呈给咱们打点的包裹呢”烟山古道上,一个身穿韩营兵服的士卒正快马急鞭地赶路。他面色黝黑,眉宇间皱着焦急,发亮的目光里却带着难言的兴奋,马鞭一下一下打在马屁股上,仿佛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双翅膀,助他疾行。前方几十里处便是宋军营地,他已奔波数天,终于是要到了。又行一个时辰,他来到了宋营驻地外。不等守城士兵高喊,他便自怀中摸出一块黑色令牌,紧握手中举过头顶,高声道:“黑令使者到紧急军报亟待呈宋王”话音刚落,马早已跑出一里之外。这栎城宫殿原先在宫殿里算是比较简陋的了,可韩宋对峙这许多时日,张伯荆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许多装饰与布置都渐渐丰满起来,栎城宫殿不再显得简单朴素,一日日愈发透出华贵之气来。那黑令使者快马飞驰了一路,行至门前,骤然勒马,骏马昂首人立,嘶鸣一声。门口两排甲士,带剑的将领见到使者手中黑令,立刻拱手道:“黑令使者。”他自马上一跃而下,喘着粗气急道:“快禀大王,我有紧急军情禀告”“大王有令,紧急军情无须通报,使者请。”不待多说一句谢,那使者听了立马甩开缰绳,一路疾步走向政事堂。政事堂内是张伯荆与周德二人。使者进门,匆匆行了礼,“禀大王,韩营有异动。”“哦”张伯荆眼睛一亮,“什么事”“发瘟病了,一大堆将士病倒了。”“有这事儿”张伯荆从座位上站起来,瞪圆了眼睛,“仔细说说。”“回大王,大约是水源出了问题,韩营将士都病倒了,身上起红疹红块,有些人全身发痒,也有溃烂的。”说到这里,使者的脸色有些发白,“倒是现在还没听闻有死了人,都是发了病,也逃走了不少人。”“水源问题”张伯荆边说边思考,悠悠点了点头,好一会,对周德道:“周德,你觉得这事儿是怎么”周德一声轻叹,问那使者:“赵頫和军中军师副将这些人如何反应啊”“回丞相,在我来之前,赵頫召集了一帮副将商议此事,还未有结果。”“有没有可能是障眼法使诈”张伯荆听了皱起眉头,“你见到夫人了吗她也染上瘟病了”“回回大王,夫人她”使者欲言又止。“夫人怎么了”张伯荆走近一步,急道:“问你话呢,快说”“夫人她也染病了。”“什么”张伯荆听了长叹一声,几乎是跌坐回了座上,周德见此情景对那使者道:“还有别的消息么”“没没有了。”张伯荆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等那使者出了门,他又叹了口气,“周德啊,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啊。”“主公,不可不防那杨子路啊。他心思缜密又花花心肠,就怕是他以此激得咱们出兵。到时一旦开打了,那些得了瘟病的兵士又突然好了,可就是瓮中捉鳖了啊。”“可之前不还指着速战速决吗这会又愁上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双手绞在一起,“你给我说说,当时你见到她,真觉得她不是云婵”“主公,她与夫人气质有天差万别。”张伯荆道:“可她走之前,是我赶她的。”“主公”周德作为丞相自然不会多过问这些后院里的是非,听宋王这样一说,也是愕然了,“这”张伯荆虽说觉得这属于家丑范围,但他出身贫贱,周德又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饶是如今做了宋王,也减不去根深蒂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