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寅见她高兴,想要开口说宫里的事,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文锦绣招呼了含娟上茶上点心,也不管喝茶的周承寅,自己开了窗户,对着院子里的梨树吃绿豆糕,又叫了含娟上酸梅汤和山楂水来解腻,酸酸甜甜的,吃的文锦绣眼睛都弯了起来。周承寅忍着没有斥她在书房里吃东西。宝燕来了,带着一个小包袱,给了文锦绣。文锦绣看见周承寅有些好奇,就当着他的面打开来,里面零零碎碎的装了一包袱的小玩意儿。有捏的面人,绣了四季平安的鞋垫,雕猴儿的木梳,各色的绢花,花笺还有几包外面的小点心。周承寅有些吃惊。文锦绣想了想,还是对周承寅坦白道:“妾身给文家送了一封信。”周承寅了然,还十分大方的道:“你以后送信只管叫了胡总管好了,不必这么弯弯绕绕。”文锦绣小声的道谢,叫了宝燕进来,指着桌上的包袱道:“你拿下去给丫鬟婆子们分了罢”“你不喜欢”周承寅奇怪问。上辈子这些个东西旅游景点有的是,有什么好稀罕的,文锦绣敷衍道:“见得多了,也就罢了,只是想借个由头送信才叫小厮买了这些”周承寅点点头,不再说话。文锦绣却来了兴头,指了院子里的已经结了青果的梨树问周承寅:“这梨花什么时候开”“大约三月罢”周承寅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的说。文锦绣想了想,估计像梨树这种人们认为不吉利的东西,宫里都少有,周承寅不确定也很正常。她有些可惜的说:“妾身想看梨花落的样子,明年应该能看到了罢”“应该罢。”周承寅道,又问她:“为什么想看梨花落不是梨花开”“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两句诗我很喜欢啊。”文锦绣很自然的就说了出来,然后叫了宝燕进来。周承寅有些疑惑的看了她,文锦绣干脆的说:“等明年春天,傍晚的时候我就拿了摇椅躺在树下,再穿一身白衣裳,谁来也不开门”附庸风雅成文锦绣这样的,周承寅第一次见,除了好笑之外没有别的情绪。宝燕进来了,给二人行过礼之后,等二人的吩咐。“给我上一盅银耳莲子羹。”文锦绣吩咐她,又看了周承寅,“王爷想要些什么”周承寅看了桌上的两碟子没吃完的糕点,还有半碗山楂水和半碗酸梅汤,半响才说了句“我不用”。文锦绣催促了宝燕快去快回。“除了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之外,你还喜欢什么诗词”文锦绣一愣,没有想到周承寅主动和她聊天。周承寅今天好似有无限的耐心,用来关心和了解她的喜好,文锦绣自然会应答,不为别的,至少为自己以后在府里过得自在一些。可是文锦绣绞尽脑汁,嘴里才蹦出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文锦绣分明看见周承寅嘴角微翘,眼里也带了笑意。她讪讪的没有说话。就是她再蠢也知道被周承寅笑话了。文锦绣哼哼两声,小声的嘀咕“读书多了不起啊”。周承寅听了,笑的更厉害了。他看了窗外的天色,起了身对文锦绣道:“咱们去正房用膳罢”文锦绣很想说自己还不饿,可是这个府里周承寅是大爷,只有她起身跟着周承寅的份。用膳时,周承寅看着一边吃肉一边吃银耳羹的文锦绣,突然觉得梨香院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倒也难得的有一份自在。用完膳,梳洗过,周承寅坐在床上,看了床头一本薄薄的书册,不由好奇的拿了过来瞧瞧,只见上头写着江湖恩仇录,想着文锦绣的性子,倒也不奇怪。翻了书看了起来。文锦绣慢吞吞的才梳洗完,进内室看见周承寅又拿着书在看,这本书却有些熟悉,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自己今天才开始看的江湖恩仇录。她爬上床,有些奇怪的问:“王爷怎么拿了妾身的书看”“以前没看过,如今看起来还有些意思。”周承寅淡淡的道,竟和文锦绣寒暄起来。“你今天就看了书”“没有啊,还去请了安。”“哦,昨天呢”“抹了牌,输了。”“输了多少”“一百两。”“那我明天补给你。”文锦绣马上开心起来,嘴里连道“好啊,好啊”。虽然她有钱,但是有人送钱还是很开心。“文老太爷的匣子还在我书房里,明个儿一块给你送过来。”周承寅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文锦绣久久不语,她钻进被子里,拿被子蒙了头,半响才说了句“哦”。周承寅感受到身边人的动静,合上书放在一边,拉下文锦绣的被子,看着发丝凌乱眼中含泪的文锦绣,抿了嘴没有说话。文锦绣看着周承寅,这种表情让周承寅十分陌生,不像她往日的明亮开朗,也不像在书房顶撞他时色厉内荏,这个眼神带着不满、带着埋怨。在他印象中,从小到大,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的,只有他的胞弟周承宪。因为母后生他而亡,他又长得跟母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父皇几乎从不见他。他不禁问文锦绣:“嫁给我你这样怨恨”文锦绣又拿被子蒙了头,声音有些模糊,可认真关注着她的周承寅听得一清二楚。“要是真的是嫁给你就好了。我一个小妾的,哪有资格说嫁”周承寅一把掀开被子,质问文锦绣:“那你怎么不选不嫁给王其昌不选嫁给王卫昌偏偏选了给我做妾文老太爷就算逼你,还能逼死你不成”文锦绣手一把锤了周承寅的胸口,“你给我选了吗你给我选了吗”她双手上阵,越拍越急,神情也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周承寅不忍,双手紧紧抱住了她,口中安慰道:“你别急你好好说”“王五夫人前脚派了人来说看上了我三妹,你后脚就派了人拿了我贴身的荷包来我娘惊得晕了过去,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到最后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要给别人做妾”文锦绣在周承寅的怀里拳打脚踢,哭的越发猛了,周承寅摸了她茂密的头发,只把她往怀里搂,“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好好说,让我知道哪里错了”“我哥哥弟弟都跪在祖父院子里,求他把我嫁给那个王公子我三婶指了我鼻子骂我抢妹妹男人”周承寅拍着她的背,文锦绣的眼泪全落在他的亵衣上,沁过薄薄的衣料洇在他胸膛的皮肤上。滚烫的,又慢慢温凉,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和他五味杂陈的心情一样,最后都化作了心疼。、明白好一阵子文锦绣才平静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文锦绣直直的看着周承寅,他伸手抹了她脸上的眼泪,叹息一声。“是我不对。”他说。“王五夫人答应过我的,是我没想到,她居然拿了你的东西要挟你”“她答应了你什么”文锦绣问。周承寅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你们一个个把我当什么是可以买卖的东西吗”文锦绣抓了他的肩膀,咬牙道。“我不你祖父都只是想你过得好”周承寅嘴角干涩。“王五夫人愿不愿意娶一个商人女做媳妇,长福公主允不允许文家占这么大的便宜,王爷想过没有”说着,文锦绣倒笑了起来,“妾身倒是有点理解她们了”手也慢慢松开。周承寅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离他而去,从未有过的,他渴望抓住。他一把抱住文锦绣,重重的堵住了她的嘴。文锦绣猝不及防,胸口撞在他的胸膛上,她看着周承寅的眼睛,豆大的灯光,昏黄的光晕,这个男人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在眸子里撒下一层阴影。文锦绣怔住了。周承寅的眼睛晶亮的,没有人前人后都保留的温和,也没有刻意隐藏的锋锐,文锦绣才发现他的眸子那样明澈,只有光影里她模糊的面庞。文锦绣推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下床吹了灯,讪讪的说了句“睡吧”,拉开被子钻了进去,翻过身背对着周承寅。周承寅揽过她的腰,从背后抱住她,“你是不是在怪我”文锦绣不答,他有些迟疑的道;“其实若不是我露出想纳你的意思我姨母大抵真的会娶了你做媳妇吧”说道最后,自己也不确定。文锦绣听他声音里的愧疚,沉默了半响,才道:“算了嫁谁还不是嫁差不多了”周承寅把她翻过来对着自己,文锦绣尴尬的道:“王爷干什么”,周承寅轻笑两声,吻了她的脖子,谁知道她脖子上的肉最敏感,惹得文锦绣“咯咯”直笑。“我会好好待你的。”周承寅郑重道。这是他第三次说这句话,不是本王也不是亏待。好像承诺了什么,又好像决定了什么。文锦绣哼哼,只说:“光说有什么用”周承寅笑的更厉害了,文锦绣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不觉已经卸下大半,她“哎呀”一声,有些恼怒。周承寅却已经动作起来,口里还说:“你不是叫我不要光说不做吗”文锦绣坐在浴桶里,看着给她擦身子的周承寅直报怨:“这木桶太硌人了”又说:“这天也太热了”还不到五月,倒嫌起天热来。周承寅看着像一滩软泥一样趴在他身上的文锦绣,声音带着饱餐后的餍足:“还有什么要求都说出来,我都满足你。”十分得高兴。“我又不是青楼里的姑娘,还缺你这点不成我有的是钱”文锦绣小声嘀咕,周承寅哑然失笑。青杏眼角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领着丫鬟换了薄被褥子,文锦绣看见了,哼道:“迟早把你嫁出去”青杏红了脸,抿嘴笑着下去。文锦绣躺在床上,想着之前周承寅说的话,问周承寅:“王爷为什么想抬妾身进府”周承寅笑:“觉得你有意思。”“这算什么理由”文锦绣不满。周承寅反问她:“嫁我和嫁别人为什么一样”“嗯”文锦绣想了想,“还不是丈夫婆婆小妾,现在我没有婆婆,但有王妃,差不多”周承寅不说话,文锦绣打了个哈欠,翻个身,睡着了。第二日睡到辰正才起。周承寅却早早的起来了,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文锦绣在衣箱里挑挑拣拣,指着这个说不行,指着那个说难看,明明有两大箱笼的衣裳,却直说没衣裳穿。一起用过早膳,周承寅去了外院找幕僚商量事务,临走前对文锦绣道:“枕头下我放了东西给你。”文锦绣看了,发现是两个匣子。一个是文老太爷的,一个装了一叠十两银子的银票,是周承寅留给她的。文锦绣数了数,有五十张,看来是准备给她打牌的。文锦绣满意,上午叫了丫鬟继续抹牌。却好像时来运转,手气好的不行,虽然没有把输的赢回来,却也赢了不少。由于今天玩的小,文锦绣得了一堆碎银子,全装在了周承寅给她的匣子里,零零碎碎的塞满了一匣子。下午,周承寅又差粗使婆子给她送来两个箱笼,文锦绣问那婆子:“这是干什么”那婆子忙笑着答:“王爷差人送两箱衣料来,给姨娘做衣裳别的姨娘都只得了几匹呢”文锦绣听了,虽然喜悦少了几分,却也松了口气。要是只给她,怕是府里别的女人要联合起来对付她的。文锦绣让青杏打赏了抬箱笼的几个婆子,几个婆子开开心心的接了,行礼退了下去。文锦绣打开箱笼,一个装了她在家里用的浴缸,一个满满当当的全是衣料。文锦绣吩咐自己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把浴缸抬去盥洗室放好,自己带了青杏青萍,把衣料都摊在外间临窗的大炕上。天青色、莲青色、天水碧,宝蓝、湖蓝,鹅黄、杏黄、缃黄,更有绯色、茜红、玫红、暗红各种颜色不一而足除了正室方能用的大红色。纻丝、刻丝、妆花、莽缎、细葛、细棉、更有十几匹各种颜色轻薄如蝉翼的绡纱文锦绣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让含娟把衣料分类码好,指着细葛和绡纱,跟青杏说:“天开始热了,咱们先拿这些做衣裳”让盈夏去叫了府里针线房的人来,商量着做了两条月华裙、两件袄裙、四件绡纱褙子、四套亵衣。盈夏眼里全是羡慕。周承寅回来时,只看见堆满了炕上的衣料,埋在衣料里的文锦绣弯着眼和青杏商量着绣什么襕边、做什么款式。盈夏盈盈上前,娇声问周承寅:“奴婢服侍王爷梳洗”周承寅不想打扰文锦绣的好兴致,眼含笑意“嗯”了一声,去了盥洗室,进门看见文锦绣硕大的浴缸摆在一边。盈夏好奇的问周承寅:“王爷,这是什么”周承寅皱眉看了她一眼,只道:“主子的东西,哪容的你多问”盈夏不甘心的说了声“奴婢知错”,服侍周承寅梳洗完,跟着周承寅去了外间。文锦绣指挥着含娟和宝燕收拾衣料,眼角瞥见周承寅,过来问他:“王爷饿不饿可要用晚膳这儿怕是要等一会儿”周承寅想了想,说:“那就等收拾完再说。”看了文锦绣道:“我有事和你说”文锦绣不明白,跟着周承寅去了内室。两人在内室的桌边坐下。周承寅的表情有些严肃,文锦绣看了不禁有些担忧的问:“怎么了”周承寅抿了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