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店,松了一口气般的,沿着街道慢慢地回府。天色将晚未晚之时,这姑苏城的风景最是独好,晚风徐徐,杨柳垂堤,石板桥上娉婷的清丽女子、提莺歌笼子的耄耋老者,以及市集喧嚣的叫卖声,抬眼而望,远处灯火明灭,笼着薄雾似的袅袅炊烟,宛若置身梦境。人间烟火的气息包裹住了靳慕先,他怅然若失地放慢脚步,忍不住回想他逝去的岁月,才发觉空洞地厉害,许是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寻常人家,一日三餐,零零碎碎的真实感。靳慕先回府时,天已然黑如泼墨,靳伯担心了半晌,见他喝得微醺,连看人也带着重影,叹了口气,扶着他上了床,吩咐人好生看着,便带上门出去了。靳慕先赶走准备替他更衣的下人,拴上门,连衣衫也不解,便歪在床榻上,反手盖在眼睑处,醉意朦胧间,似乎是做梦,又似乎是真实的。他站在产房外,听着屋里的稳婆一个劲儿地说用力,他焦躁又欣喜地在屋檐下踱着步,天色泛青又盖着一片雾,衬着人心里也阴沉沉地难受,又过了一刻钟,屋里传来婴孩呱呱坠地的啼哭声,靳慕先惊喜地冲进屋内,隔着纱幔,他恍惚看见苏木棉淌着汗苍白的脸,他挑了纱幔进屋,想去握住她无力地指尖,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碰不到她的温热,他刚想张嘴唤声棉棉,却听见床前另一个男人,满是柔情蜜意道:“棉棉,你和咱们的孩子都平安,真是太好了,你好好养着身子。”说着,又从稳婆手里抱过孩子,那孩子粉白一张小脸,对苏木棉道:“你看咱们的孩子,多漂亮。”靳慕先想去夺那孩子,却发现自己是虚无的,嗓子也是哑的,发不出任何声响,正万分急切时,一阵剧痛袭来,靳慕先惊醒过来,却发现不过一场梦而已,背后冷汗涔涔,窗外晨光熹微,靳慕先缓过神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下去,额角头又疼的厉害,梦里那个男人的脸,分明是那个大夫,宋颐和。、惊胎作者有话要说:写宋大夫,小风筝和果儿的恶俗三角恋真是好揪心,放心,只是为苏木棉的回忆,铺垫了一个契机,实在不想文中出现,摔跤导致滑胎这种情节。看过的小伙伴,留个言呗,么么哒,看文愉快。是日,宋颐和又进了靳府,果儿替他带路,一路来了苏木棉的屋子。仍旧是只有苏木棉与他两人,诊脉完毕,苏木棉迫切的看着他,宋颐和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脉象较前几日平静了许多,可还是内火盛,肺里不大干净,夫人治得晚,若执意要这个孩子,那大人的身体也会被耗尽的,孩子也极易打娘胎带着病,夫人还是毋要犹豫了。”苏木棉低头沉默不语,她是多么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又不忍心让孩子生下来就如同她自己一般没娘疼,剧烈思想挣扎还是无果,末了,她看着宋颐和道:“在推些时日罢。”果儿候在门外多时,不料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她忙迎了上去,问道:“宋大夫,我家夫人怎么样了。”宋颐和仍是一副严肃面孔,回道:“你好生照顾你家主子,药方子在屋里,忌哪些食物我已细细罗列出来了,照方子来即可。”果儿见他只顾说些分内之事,冷冷清清的模样,心里不免失落,与他告别后就进了屋子。宋颐和提着药箱,往靳府的后门走去,半道间,过一碎石道时,眼尖地瞧见路间一段,铺了些容易使人滑到的小野青果儿,宋颐和庆幸着没踩上去,待到走近时,放下手中的药箱,赤着白净修长的双手,一颗颗拾起那些小青果儿,待到最后几颗时,一双的粉白缎面鞋,出现在他眼前,宋颐和起身直起了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的直觉眼前这位便是个难缠的人,于是他把手中的青果儿悉数抛进矮树丛里,拍了怕手掌灰,熟视无睹地提起医药箱绕过眼前这位粉面的俊俏小姑娘。才走了两步,他的衫子就被揪住了,宋颐和瞧着自己衣裳上的一只莹白的小爪子,不仅觉得好笑,道:“哪来的没羞没躁的小姑娘,被人看见,你我拉扯着衣裳,说开了,你就得嫁到我家去。”你道这小姑娘是谁,正是小风筝莫轻鸢。此刻听着他这番话,莫轻鸢避之不及地放开了他,大声道:“果真没有看错你,登徒浪子,还当大夫呢,专挑漂亮姑娘的手摸来摸去,不正经的。”宋颐和着实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回应道:“我那是诊脉呢,小丫头牙尖嘴利的,你要是病了,可不得请大夫摸来摸去。”莫轻鸢纵然是个不怕生的,也绕被他这番话羞红了脸,道:“果真是个轻浮的臭大夫,你离苏姐姐远着些,她可是有丈夫的人,有我在不许你见苏姐姐了。”“苏姐姐原你说的是靳夫人。”宋颐和打量着她,以为她是靳府亲戚家寄住的小姐,“我要见谁何以要依着你的意愿,你是我什么人呢。”莫轻鸢一张脸似是蒸在水汽里,红扑扑般娇艳,佯装凶状地对他道:“总之就是不许你再来苏府,你知道你怀的什么主意,我要把这些话告苏姐姐去,看你还敢不敢妄言。”说完,莫轻鸢也不打算继续跟他待着,转身就走,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住,继而她被迫转过了身来,一抬头就撞上宋颐和的胸膛,莫轻鸢被撞得疼了,摸着鼻子眸光潋滟地看着他。宋颐和恢复大夫的严肃,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靳夫人的事情,咱们旁的人还是少管为妙。”莫轻鸢被他唬了一跳,当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像兔子般的就跑没了影。莫轻鸢寻着靳慕先的时候,平日衣冠楚楚的意气模样,今日一见仿佛潦倒了几分,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茬。“靳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我今日见着那个大夫,果然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不过苏姐姐怀着宝宝,肯定是那个大夫,想讹咱们的钱财。”莫轻鸢道。靳慕先眼里灰暗一片,魂不守舍地道:“小风筝,我感觉我可能要失去她了。”莫轻鸢气得跺脚,不搭理他,转身出门往青照堂去了,在心里忿忿道:这两个人也是奇怪的很,明明都爱着彼此,却又互相僵持着置气,莫轻鸢只觉得爱情真是一件糟糕透了的事情,若是她认定了便再也不放手了,何苦这样彼此折磨。想着这些,莫轻鸢烦躁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她绕到青照堂的后院处,有一处低矮的苑门,一个使劲便翻身而入,猫着腰寻到苏木棉的寝屋,趁四下无人,苏木棉推了推门,却发现是给锁住了,正懊恼之际,苏木棉忽念起了窗户,于是她顺利从窗户进了屋子里。屋子里有些新鲜果蔬的香味,苏木棉有孕后就停用了熏香,莫轻鸢绕进屏风内,看着苏木棉和衣背对她侧躺着,刚想退出去等她醒来,不料却看见苏木棉支起了身子,用帕子掩着口鼻,剧烈咳嗽起来。莫轻鸢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帮她拍了拍背,待苏木棉平静下来,莫轻鸢抢着开口道:“苏姐姐,我是偷偷翻窗进来见你的,你要骂我便骂罢。”苏木棉已有多日未见她,拉她到床边坐了下来,声音虚弱地道:“这又是闹什么脾气呢,想见我便大大方方来就是了,翻墙翻窗若伤着了,我可不得心疼,前几日我确是身子不舒服,哪里见得了你。”莫轻鸢见她神情憔悴,未施粉黛的脸,苍白疲惫,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苏姐姐,都是我为着我进府里的缘故,才害得你身子总不见好,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解释一些事儿的。”苏木棉勉强挤出笑容来,“我听着,你说罢。”“苏姐姐,其实我与靳哥哥根本不是夫妻,当时只不过是因为他救了我,看我无家可归,于是让我假装与他成亲,看看你会不会为他吃醋,来试探你。可是当时你冷冰冰地同意了,靳哥哥他气不过,于是还是把我娶进门,可靳哥哥一直爱着你,他对我好,只不过是把我当妹妹看,左右我也是换了名字,以后我出了府,索性也没旁的人认识我。”莫轻鸢一口气说完,悲切地看着她。苏木棉轻笑地看着她,“傻丫头,我疼你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离不离开这种傻话呢,这府里便是你的家,若我挨得到那日,定为你择一位好归宿。”“姐姐会好起来的,你现在有了小宝宝,我还等着看小宝宝出生是像你多一点还是靳哥哥多一点呢。”莫轻鸢知道她没有介怀,便转悲为喜同她讲起旁的事。“小宝宝就长在你的肚子里么”莫轻鸢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似乎是在感受那个小生命。苏木棉看着她年轻稚嫩的面孔,不想告诉她有关于她的身世之谜,可是锦娘临死前的托付,她又不忍辜负,思前想后,苏木棉还是挣扎着不敢开口。其实苏木棉自那次落水后,就知道莫轻鸢与靳慕先之间不像夫妻,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因为莫轻鸢一团孩子气而已,谁知听她阐明真相,苏木棉的心却愈发沉重起来。又隔了几日,黄昏时分,苏木棉总觉得小腹不大舒服,又出了一场冷汗,这会只觉得浑身黏腻腻地不舒服,苏木棉思忖片刻,吩咐果儿准备了热水,泡了澡后,擦拭身体的时候,惊觉竟出了些血,苏木棉忍住心中的慌乱,胡乱穿好了衣裳,吩咐果儿悄悄出府去请宋大夫。、情愫暗生半柱香的功夫,宋颐和跟着果儿来了,从容地把了脉,道:“估摸着是先兆流产,你的身子虚弱得很,我待会开些安胎的药,虽说暂时保得住,但月份大了,就更加危险了,靳夫人,还是不要拿你自己的命来冒险。”苏木棉唇色苍白地斜躺在榻上,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道:“这孩子也是没福气,索性我这病也多半治不得好了,挑个时候罢,宋大夫。”宋颐和沉重地道:“你现在的身子,滑胎太过危险了,等着再养些日子,万一有转机也说不准,可还是咳嗽的厉害么”“有时候瞧着更厉害些了,大概也撑不过多久了,何苦连累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宋大夫,天色已晚,你就回去罢。”苏木棉冷着嗓音道。都谓是医者仁心,宋颐和也莫名觉得苦涩起来,此下无话,便退了出去,正碰着果儿送药进来,许是太小心手中的药盅,果儿不知怎么滑了一下,眼看便要跌了一跤,宋颐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年轻身体相撞间的不经意触碰,总让未经的女子一颗心都似云般被吹散了。“果儿小姐,没事罢。”宋颐和问道。“不妨事,宋大夫你暂且坐一坐,我先去给夫人送药。”果儿垂着头,捧着药匆匆而入。宋颐和拣了张靠窗的鸡翅木灯挂椅坐下,拘谨着四下无事,便想着透过窗看看月色也是好的,他侧过脸去,却瞧见菱花式的支摘窗上还贴着些窗花,大概是年时之物,宋颐和正看着,却发现靠角落的位置,有一枚风筝样式的纸片儿,纸片上描了几笔眉眼,强烈的直觉,宋颐和想起那日花苑处碰着的奇怪的姑娘,机灵劲儿的模样,倒是讨人欢喜。正想着,宋颐和不受控制似的摘下了那枚别致的窗花,握在了手中,用手描摹着那几笔粗略勾勒的眉眼。“宋大夫,亏得你跑这一趟,夫人已经睡下了,她吩咐我送你出府呢。”果儿边说着边把托盘往圆桌上搁。宋颐和被一语惊醒,把摘下的窗花,顺着指尖藏进衣袖里。果儿到他面前,笑道:“宋大夫瞧什么呢”“我瞧着这些窗花儿精巧,靳夫人既睡下了,那我便告辞了。”宋颐和收拾着药箱。果儿给他帮忙,“那些个小花样,是同两位夫人一齐剪的,说到那时,一切还都好好的呢。走罢,宋大夫。”果儿担心着夫人,抽不开身,便嘱咐守夜的下人,送他出府,仆人提着盏灯带着路,宋颐随后跟着。出了靳府,宋颐和与那带路的仆人略作别,便拐出小巷,流入街道人群中,灯火如昼,这城里商贾当道,夜里也热闹不减白日。宋颐和打算着坐船回医馆,一来他本是喜静之人,二是依着晚风微凉,踱步至靠近河岸码头处,渡口正泊着三两艘船。待走近时,靠右的一艘船上的素衣小哥,已朝他开口道:“公子到哪里去,上我的船罢,保准又快有稳。”未等宋颐和应声,另一艘船上的虬须大汉接着说道:“竟跟我抢生意,下位客人我可不让给你了。”那素衣少年朝他一笑,便撑船靠上了渡口,宋颐和上了船,那素衣少年在船头招呼他道:“公子到哪里去”“到城北的济世药馆去。”宋颐和道。那素衣少年驶着船,过了先前的暗处,这时籍着街道旁的灯火,宋颐和百无聊赖之际,打量着那船头小哥,腰身盈盈,领口处肌肤被灯火照映下,泛着珍珠白的光泽,撑篙露出的一截纤细腕骨,宋颐和认出这是个姑娘,现下也不好再望了,收回了目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宋颐和再次望着那姑娘,忽然眼熟起来,心里想着莫非是靳府那个姑娘,这两日他嗓子有些哑,便开口问道:“小哥年纪轻轻,怎么就出来撑船了。”“我替我爷爷出来,他成日与水为生,老了腿脚便有了风湿,公子提着药箱又到医馆去,若是乐善好施,改日我带爷爷上门求药,公子可别嫌弃。”那少年说着。宋颐和听着奇怪,眼前这人分明是靳府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