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方向挥了挥手,冯贺拥着李若兰,遥遥向她作了一辑,鼻头一酸,不忍再看,尽管粗茶淡饭,折磨了半辈子,有一个好的结局也是让人喜悦的,原来,喜极而泣是这样子。转身,码头的另一侧,一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许是刚刚才到,马儿喷着鼻息,不安的在原地踱步,马上的人鬓发飘散下几缕,挂在额前,更衬得清隽苍白,皱起的乌眉挤成一团,衣衫凌乱,疲惫心焦,显示正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大哥来此处干什么他怎么知道她二人今日离开的,难道他是舍不得,后悔了望着大哥憔悴的脸孔,傅清月心里冒起了一丝愧疚,毕竟他们的分开她是从中添了一把火的,这到底是成人之美,还是她心里另有寄愿呢远帆的船只剩下模糊的黑点,再也看不到船上的人,他才作罢,拉了缰绳准备离开,目光落在码头上伫立的身影,瞧了一会,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狠狠地扬起马鞭,飞奔出去,马蹄踏在沙滩上激起的沙尘丈高,终是掩盖了他失意狼狈的身影。她错了吗她怎么从大哥的眼中看到了伤心、失望和悔恨,还有看她时的那一抹恨意,冷得她直打颤,他不是对大嫂已无情情义了吗吵闹冷战,和离书也给得爽快,他已经有了凝香,嫂嫂只有那人,她成全他们错了吗连日的操心委屈,再加上在处理这件事上费神费力及付出的代价心酸,阳光刺得眼睛发涩,只有滚滚的热泪才让它稍稍好受些,可她依旧倔强地仰起头,对着蓝天浮云,不让眼泪落下,直至风干了才转身。一惊,身后半丈远外,一人儒雅静谧地站在那,目视前方的大海,似在听涛看海,已不知站了多久,见她转身,便移了目光看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似在等她的解释。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便没了那个心思,侧身走过去,直经他的身边,也没有停留。这样冷漠无视的态度,让王文谦很难受,像心中某一处被不知名的东西狠狠地攥住,一抽一抽地疼。手被拽住,一拉一扯间,人已经站在他面前,对上他温和如昔的目光。这可不怪她,可不是她主动靠近的。“清月,到底出了何事,你要避着我”他淡淡问道。该如何跟他说说她答应了别人以后不接近他了“没什么事,我只是最近有些累而已。”傅清月如实说,确实是身心疲惫。她脸带倦色,确实不假,只是她不该这么瞒他,所以并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你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傅清月猛地瞪大了眼,他知道了不过转念一想,傅家这么多人,难保没有一个不被他收买的,她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吗“你竟一直不信我避开我,想不到我在你心中如此轻蔑。”他语气依旧平和,听不出喜怒,但他鲜少如此冷凛地说话,看来是真生气了。清月不是没有想过要他帮忙,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他,只是答应了大哥不对外说,她没有亲口告诉他而已,其他的渠道她也没有完全制止,如果找他帮忙把李若兰二人送出合浦郡,估计他也能完全办到,只是冯贺是三爷身边的人,他的离开恐怕少不了一段埋怨,如果因此事他又与马家结下梁子,这是傅清月不想看到的,所以,当初她也是出于这样的初衷善意,并没有找他。可傅清月的想法王文谦未必能全部理解,他只是知道她独自一人避开他解决事情,这让他很不是滋味,任何一个男子,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心仪的女子求助于他人而不是自己,何况,后面傅清月淡漠的态度就更加让人窝火了。傅清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都觉得羸弱无力,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如何能让别人信服王文谦也不打算等她开口,继续道:“你为何要参与别人夫妻之间的事冯贺跟了马三几年,他送冯贺一个人情不会太难,你为何跑到他们家去,他那人从来不会做亏本生意,摸了鸡蛋都要占三分便宜,你跟他谈了什么”他果真是知道了个大概,虽然其中细节不清,但他如此聪慧,回头想一想也会明白。傅清月直截了当:“这不是别人,是我大哥大嫂,求助于他是迫于无奈,你别管这么多了,反正这事就这么着了。”“就算是你大哥大嫂,难道刚刚你没看到你大哥眼中的悔意,你是她的亲妹子,你怎么帮着外人编排着自家的人呢”他语气严厉,恨铁不成钢。傅清月立马反驳:“我哪有,他们早没感情了,生了怨恨,我这是为他们快刀斩乱麻。”“你简直就是胡闹,你大哥是什么样性子的人你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如果没有外力,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断掉不是每个人都要留恋过去,揪着过去不放,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说到最后,已是严厉的呵斥。傅清月觉得刺耳极了,什么叫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他想说什么触到了逆鳞,哪里还顾得上往日的情意,厉声道:“你什么意思我管我们家的事你管得着吗就算我求了别人没有求你,那也是我的事,你用得着这么恼羞成怒”她冷厉敌意的脸孔,哪有半点淑女温婉的表情,简直就是孺子不可教也,气头一冲,他的理智也瞬间跑到九霄云外:“你念着你的初恋,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你这样帮着撮合别人,是为了圆你心中的梦,他们背叛世俗,经过千难万阻双宿双飞,你心里特别满足感动,想着要是别人也像你这样帮了你和你的那个他”“够了,你凭什么对我妄自评价,你是我什么人”说完,倏地后退,王文谦连半块衣袖也摸不着,她是气极了,用内力跑开,飞奔着往码头上的另一个方向跑去。王文谦没有追,只是胸口起伏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来这是人来人往的码头;二来自己刚刚看得分明,她眼眶湿红,显然是要快哭了;如果他现在追过去,只怕她连杀他的心都有,现在稍稍冷静下来,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刚刚那样的话,许是他妒忌得发狂,恼怒她遇到事情没有第一个想到他,更加痛恨的是别人对她虎视眈眈。这边,傅清月依旧往前冲。码头上的人怎会如此之多,到处都是人,就没有一个清净的地方,真是讨厌极了,傅清月用衣袖胡乱地擦着脸,形色匆匆,路过的行人有人发现她异样的,都好奇地看着她。前方码头一路蜿蜒,均是各色人等,绵延不绝,她一急,拐进一座栈桥,走到栈桥的尽头,连着两艘巨大的帆船,全无一个人影,也只有这里才清净了。看着周围的船体有些眼熟的,傅清月也没有细想,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会,行到甲板的另一个面,面朝大海,隔绝了码头上的熙然人群,慢慢地蹲了下来。、晴天霹雳祁风正在翻看助手报过来今年准备招募和训练的新船员,船体细微的摇晃,他这两天一直呆在船舱工作室,合浦县内有他的府邸,只是他孤家寡人,又在船上呆习惯了,便嫌弃岸上的府邸太吵,而且他喜欢这里微微摇晃的感觉,很亲切如置身于大海之中,让人清醒和坚定。新人的资料他看了个大概,都是些贫穷人家的孩子,身强力壮方面没有问题,可没有一个识字的,也很麻烦,他们这一批的老将已垂老暮年,有意识的挑选接班人成为当务之急。参军的子弟兵大都留在陆上,主动来参加他们远航的水军少之又少,出现这类情况,是因为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在海里船上飘荡,不能通讯,家里殷实的不会送孩子过来,而且风浪无情,海上又有海盗,实属凶险,只有穷苦人家才会赌上一赌。正看得起劲,祁风皱起眉来,再细心聆听,一阵嘤嘤的哭泣声,像是女子的声音,船上闲杂人等是不能上船的,会是谁在哭泣,本来没打算管,可过了一会,哭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丝丝挠挠的,有点心乱,便放下手中的书简,起身出去看个究竟。船舱的入口无人,他在甲板上巡了一圈,最后在船楼与甲班的连接处,发现了情况,阴影之下,一个绿色的身影缩成一团。这倒是隐藏的好地方,女子头埋在膝盖和手臂之间,肩膀不停地抖动,不时地传出啜泣声,看来哭声是她发出的。发现有人靠近,女子一惊,胡乱摸了摸脸,抬头一看,发现是他,有点被吓着的紧张,噤了声,又细细地擦了脸上的泪痕,才对他敛衽行礼:“祁将军。”祁风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开口问她话,只是又看了一会她,才淡淡一问:“喜欢大海吗”躲在这无人的地方,就是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想遇到这位严肃的将军,后知后觉,怎么觉得这船似曾相识,那日和马兰馨来玩的就是这艘船,她还误闯了人家办公的地方。被人撞见哭泣本就尴尬,现在无厘头的问题,她一时懵在那,不知该如何回答。“喜欢大海吗”祁风又重复一遍。“喜欢。”傅清月瓮声瓮气。“竟然喜欢,那在它面前伤心落泪,不就有点违心了吗”祁风望着海面,声音不高不低。这将军也是奇怪,跟他又不是很熟,撞见人家躲在这里偷偷哭泣,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可实在伤心,控制不住,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在它面前表露内心真实的情绪。”傅清月抽了抽鼻子,有点撒娇地在他面前说话,她虽是第二次见他,可她感觉出他的善意和亲切。“狡辩。”祁风温和一笑,回头看她。面上明显一愣,这位祁将军给人严肃不易亲近的感觉,黑幽幽的眼睛深邃不明,只是他这一笑,许是见惯了京城不少儒雅男子的傅清月,也为之一怔,在中年男子中,既有风流文士,也有的可亲和蔼,或是威武刚毅,还有的秀气文雅,只是这祁将军粗犷的外表之下,那个笑里竟有一丝邪魅秀气,让人深陷其中,如果再年轻十岁,不知多少女子会情难自禁。见傅清月怔怔地看着他,眸色一深,脑海中某个人影喷薄而出,翻腾着天翻地覆,“你父亲可好”声音沙哑僵硬。刚刚的笑意消失,他又肃着脸,不知为何情绪变化如此明显,“还好,没什么起色。”傅侯爷的病情全合浦郡的人都知道,想起父亲,她更是忧心忡忡,不过泪水冲刷掉刚刚的伤心难过,她无所谓地捋着自己的头发。“没事别乱跑,有时间多陪陪家人,你长大了,也可以帮你大哥照顾家里。”祁风嘱咐她,两人一起往船上宽敞的甲板走去。清月又瞄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应了一声。两人又说了几句,傅清月施礼离去,祁风在甲板上站了一会,也回到船舱中。艳阳高照,风平浪静,海面上白惨惨的一片,合浦郡自过年后,一直都是晴天,正月里有那么几天阴雨的天气,之后再无雨下,最多阴沉沉几天,回南闷热潮湿一过,直至立夏,再无一丝雨水,如是:春雨贵如油。合浦郡南靠海,南流江横跨而过,虽不至于干旱,可江河水井中的水位明显下降,再加上天气炎热,各种蝇蚊害虫就多了起来,听说中原一带已出现旱情,为了求天降雨,朝廷官员率先做出表率,安汉公王莽只吃素食,不用酒肉,节约用度,祈望天怜人间,普降甘露。傅清月不关心什么国事民生,她只知道傅家桑园里的春蚕生病了,急得大哥嘴上都起了泡,虽然大同的天气,人人一样,别的园子里也多多少少出现一些毛病,损失了不少,但傅家不能再赔损了,这是傅家掏空了把钱都挤在桑园里,去年小试成功后,今年壮大了规模,除了借贷,傅正平几乎把傅家的钱全都投到了桑园,如今面临蚕死亏损的状况,怎能叫他不急。看到一条条本应白白胖胖的蚕宝宝,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才对,如见见到的蚕虫体大无光,苍白的身躯斑斑黑点,羸弱无力,看得人心疼不已。经验老道的蚕娘和蚕农都无计可施,选蚕、选茧、选蛾和选卵,每一项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卵面消毒清洁、打扫蚕室蚕具,烟熏药喷,每一项都规规矩矩,没有丝毫马虎,桑叶也经过特殊的处理才喂食蚕宝,连最近的气温炎热,卷帘通风,置水瓮生凉气等,没有一项工作没有做到,为何还蚕病蔓延正愁眉不展间,王文谦进来了,与他一照面,傅清月极快地转过脸,显然还在生气。他眸色一暗,那日自己气极了说出的话,也很懊恼,后来冷静一想,为何一向自诩自制极好的他,却被她轻巧地激得刻薄尖酸,说话难听伤人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和影响力,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对她的占有欲之强,令自己陌生到惶恐。傅正平一筹莫展,直捂着嘴低声咳嗽,连日来的重创让他旧疾加重,咳嗽变得越来越厉害。王文谦带来一位老师傅,经诊断和观察,得出傅家的春蚕得了蝇蛆病害,因为天气炎热,利于一种专门危害蚕虫的麻蝇繁殖生长,麻蝇无孔不入,就算蚕室的门窗都钉了薄纱,依旧不能阻止它们飞进蚕室,叮咬蚕虫,在蚕身上排卵,蚕便得了这蝇蛆病。无术可驱,只有把得病的蚕分隔,更加注意防蝇。粗略估算,这次损失将过半,傅正平的眉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