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在马兰馨之后站着,对两姐妹安慰道:“请两位小姐节哀。”、傅清月没有抬头,只是看着他腰带的地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身边的傅雅彤却是“嘤”的一声哭出声来,引得傅清月侧目。只见她莹莹抬头,目光望向站着的人,眉目含悲,水光潋滟,如珍珠莹润的泪珠潸然而下,好一副美人落泪图。三爷抽出随身带着的娟帕递于她,傅雅彤垂下头,不再抬起,傅清月瞧着这一幕,心中木然。殡葬仪式繁缛耗时,这体现了一个家庭对死者的不舍和哀悼,更多的是子女对逝去的长辈一种孝道的体现,当朝遵从儒家思想,而儒家崇孝,对父母的孝道风行了整个国家。头七晚上,傅清月躺在床上,并不能如愿地睡着,她已经连续多日失眠,明明困极了,可脑中依仍漂浮着父亲往日的音容笑貌,就算睡下一两个时辰,也是梦境连连。她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往灵堂的方向走去,过几日便要下葬,便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此刻夜深人静,傅府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偶尔吹起树梢“沙沙”地摆动。灵堂设在正厅,除了守夜的人,此刻也没什么人,站在回廊边上,傅清月望着天际墨兰的夜空,暮沉沉的没有半点星光月色,苍兀缥缈。忽然,一丝极伤心的哭声从灵堂方向传来,哀恸情切,是谁这么晚了,在灵柩前哭泣家中的仆役得了父亲生前的恩惠傅清月没有进去打扰,只是一直站在回廊上,约莫一刻钟后,哭声仍不见停止,断断续续,凄凄切切。站了一会,傅清月决定走进灵堂。而在灵堂哭泣的人并没有想到这个时辰还会有人进来,身旁的人瞧她哭得伤心,心情烦躁,一时分心竟没有发现人进来,等人跨进厅要开始藏起来已有点晚了。于是,傅清月便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被一个黑衣男子带着隐入重重帷幕,看着恐慌,心惊不已,记忆中那少得可怜却让她不会忘记的哭声,直到他们消失。女子的窈窕身姿和男子似曾相识的背影,猛的,福至灵台,中元节那晚的错觉,见到的刀客浪子,还有与姐姐相似的身影。大胆的假设和预感,让傅清月禁不住地快步追上,因为紧张和狂妄的猜想,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穿过灵柩,大力地扒开帷幕,不见,没有他们消失了。为了抓住这最后的希望和期翼,她大声喊了起来:“姐姐,姐姐,是你吗出来啊,我看到你了。”声音嘶哑,含着绝望,还有彻底的眷恋,帷幕被反复翻掀。隐在屋角的人再也忍不住,可怜楚楚地望着禁锢她的人,那人心中一软,手也跟着松开了,她得了自由,走了出去:“清月,我在这。”轻轻的一声,无波无澜,对她却是平地一声惊雷,被她搅动恍惚摆动的白色帷幔间,一女子娉婷而出,白衣素发,黑眸樱唇,是那相似的面容,五百个日夜折磨她的容貌,无数情绪晦暗的开端。真的是姐姐怕是梦,怕是幻觉,更怕是错觉,她轻轻地走过去,怕走动带起的风把她吹散,那俏丽妩媚的眉目,含泪的眼眸,娇妍的肌肤,还有吐气如兰的气息,是姐姐,真的是姐姐。猛地张开双臂,傅清月抱住她日思夜想的姐姐傅黛君,先帝的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老天终是待她不薄,让她以为到了地狱,原来还在天堂。两人相拥而泣。“走,这里不安全。”一个低沉的嗓音,傅清月才想起,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一个眉目英挺,眉间一股桀骜不顺的神情,皮肤略黑,身材修长结实的男子。傅黛君放开清月,对她道:“这位是陆萧,是她救了我,一路护送我过来。”傅清月向他敛衽一礼,来不及细问,但逃命其中的艰险此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完,陆萧向她点点头,便要护着傅黛君走,傅黛君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他一愣,松开了要拥她向前的手。傅清月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怔,却是替姐姐高兴的,他是凡夫俗子,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众人敬仰的天子,但他眼中只有她,那便够了。姐姐住在父亲院中一间偏房,原来是堆放书籍和旧物的地方,临时仓促地收拾起来,有点拥挤,不过安全起见,虽然天高皇帝远,但越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就越好。陆萧歇在隔壁,他临走前看了她们姐妹俩一眼,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就把门给带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回来傅清月就留心地看他,除了第一句话,他就没开过口,不过事情是一件不落的都做了,对姐姐也极为细心体贴。见他随身带着刀,刀鞘乌黑泛着幽光,有些年头了,傅清月好奇的问:“姐姐,他是江湖中人”傅黛君与她对坐在塌上,摇摇头道,“算是吧,你不要老这样盯着他,他会恼怒的。”他只是一个身怀武艺浪迹天涯的刀客,如果没有遇到她,此刻会逍遥于江湖,快意恩仇呢。傅清月鼻子一酸,赖皮道:“哼,姐姐,你怎么如此护他,你不要我了吗”“不是,他那人就那样。”傅黛君柔声道,握着妹妹的手。两人不停地诉说,才能填补心中缺失的空白,而傅清月对姐姐的生还还有她身边的陆萧,都存了强烈的好奇。而话要从去年的这个时候说起,那时先帝虽死,可权力者榻边,岂容他人酣睡。傅黛君虽没子嗣,可王莽已容不得她的存在,不管她是正统的皇后,还是旧日的恩怨如今的形势,王莽一度请旨先后废逐她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后,百般折辱逼迫,竟是要往死里逼。、惊天秘密陆萧便是在她绝望时出现,救下自缢的她,当然,他是受命于人。通过湍急冰冷的河水,带她出皇宫。找不到她尸首,王莽始终不放心,命人各处大肆搜捕追杀,他们只能翻山越岭,那时,她对于救了她性命的冷面男子并没有感激之情,因为她那时已了无生意,活着也是一种折磨。连日的奔波,她千金之躯何时受过这种折磨,那人又冷眼冷语,挨了几日,心灰意冷,她竟要偷偷的了结此生,谁知被他发现,毫不留情地制止:“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你休想随便处置。”而后,对她更加粗暴地奴役。后来,她大病了一场,在荒山野岭之中,没有任何医药的情况下,她烧得迷迷糊糊,也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她对他歉意一笑:“抱歉,我也不想生病。”听到这,傅清月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傅黛君安慰地拍她的手。躲过这一劫,后面的细节傅黛君略过没有讲,陆萧日夜守候在她的身边,用最原始的方法为她降温去病,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们的关系是由此开始质的改变。虽烧得糊涂,可她依稀记得她不能吃喝,浑身发烫不省人事的时候,他用嘴撬开她的唇舌喂她水和食物,而后,用粗糙的大手,解开她的衣裳,用冷水一遍遍地擦拭她的身躯。她的羞愧和战栗,是心底震撼和心房破裂的催化剂,那时,她就不是原来那个美貌端庄,顶着万人敬仰虚名的皇后了。病好之后,他还是如常那样对她,可她时常偷偷地看他,观察他,被他发现后,总是很恼怒,或者恶狠狠地威胁说要挖掉她的眼睛,有时甚至还故意使坏,不告诉她前面的路况,突然松手,让她摔得七荤八素。可她疼得小脸煞白,满眼泪水的时候,他又回头抱或背她一起赶路,再后来,他的沉默不言,变成偶尔的口头禅“麻烦精、麻烦的女人。”记忆苦涩掺半,一缕缕甜蜜,夹杂其中。丧父之痛,久别生死重逢,她们既喜悦也伤心,唯有不停地说话,才能安抚得了内心诸多的不安,才能明白原来一切都不是梦,余有痛苦掺杂着喜悦,如此真实确切。傅侯爷出殡下葬的当日,傅黛君披麻戴孝行走在送葬的队伍之中,合浦郡临海地阔,山岭不多,墓地选在合浦县东郊,墓葬的规格虽与傅侯爷曾经的身份地位无法匹配,可该有的墓室随葬品,确是一件不拉。陆萧也在队伍之中,傅清月留了个心眼,看到董煜四处张望的眼神,心中一紧,曾经的宿敌,他哥哥的惨死让人不得不心存警惕,如果他发现姐姐还活着,那他会不会心生嫉恨和不甘,要置姐姐于不利显然,现在这个问题已不用清月担心,陆萧也看到了董煜窥探过来的目光,他冷冷地扫过去,侧身挡住了傅黛君的身影,他会用他的方式保护她。傅清月曾悄悄问姐姐:“他对你好吗”傅黛君含羞带笑的眸光平静地说明了一切,她为姐姐的幸福感到高兴。姐姐同样问她:“我听说王文谦王公子对你也不错”傅清月微笑着把来到合浦郡之后他的悉心照顾略说了一下,傅黛君看着眼前一年多不见的妹妹,心中甚感宽慰。她长大了,不仅身高形体上初长成,眉眼间的坚毅成熟,都是化蝶之后的蜕变,已不再是那个时常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小女孩,也不是气得父亲严加惩罚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更不是大哥眼中操不完心的小霸王。可她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如果他真的对你好,接受他,忘记过去,不要恨,那会毁了你的。”姐姐的声音平淡,却又一字一顿,傅清月抬眸,对上姐姐清澈明亮的眼,姐姐的话总是入木三分,她沉吟片刻,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傅黛君伸手把她搂过来,轻轻拍着:“好妹妹,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们一起走过去,好不好”傅清月的下巴枕她的肩窝处,鼻头一酸,眼睛已氤氲一片,泪水无声地滑落,心中默念:失而复得的姐姐,我会努力的。傅侯爷走了之后,郑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终日于病榻上昏睡,傅雅彤就搬过去跟她住在一起,一是为了照顾母亲,二来也是为了作伴,大哥的旧疾反复得更加厉害,凝香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姐姐住了一段时间,等不到“断七”就要随陆萧到珠崖洲,分别在即,两姐妹更是形影不离。离傅黛君离开的日子尚有两日,这晚,三兄妹一起吃晚饭,清粥小菜,没有美酒,只有苦茶,可情意满满,兄妹间没有过多夸张的言辞,偶尔说起小时候的趣事,确是笑语连连,饭吃好了,屋内只点了一盏暗黄的小灯,月光透过窗棂透进来,一室清华温软。傅清月看着清隽的大哥,柔美的姐姐,他们的存在和关心,抚慰着内心的丧父之痛,只愿岁月静好。席间,傅黛君跟傅正平对望了一眼,傅清月看着窗外的月色,并没有注意,须臾,傅黛君开口:“清月,我和大哥有事跟你说,此次一别,再见恐遥遥无期,有些事我跟大哥商量了,还是觉得告诉你为好,毕竟你有知道的权利。”傅清月回头。见到姐姐和大哥的神情凝重,心中咯噔一声,一丝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姐姐的声音依旧软糯清甜,她故作平静,微笑道:“姐姐,有什么事便说吧。”傅黛君低垂着眼帘,半瞬后才缓缓开口:“你并非父亲的亲身女儿”只这一句,傅清月稍有点防备的心轰然崩塌,脑中空白一片,耳朵嗡嗡直响,姐姐后面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意识还停留在第一句话,太过震惊可怕,只懵懵地看着傅黛君一张一合的嘴。傅正平一直盯着她,蹙眉抿唇。傅黛君发现了她的异样,不安地伸手过来拉她的手,“小月,你在听吗我们知道你很难接受,可这是父亲的临终遗言,你也长大了,你有知情的权利。”遗言傅清月求证地望向大哥,难道那天下午大哥进去那么久才出来,是跟他说这个吗傅正平默认地颔首。再也忍不住,太可怕了,傅清月腾地一下站起来,往门外冲。“你去哪”傅正平发现她的意图,起身拦她,没想到她用力一挣,竟甩开他来拉她的手。夜已深,又是听了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怕她心绪混乱出事,傅正平使出近身擒拿想把她困住,可傅清月现在情绪激动,心中早乱成一团,奋力要冲出这屋子逃开,大哥的擒拿她全力拆解,手上不知轻重,一掌把大哥拍倒在地。人已冲出屋外。傅黛君赶紧扶起地上的傅正平,向外大喊:“陆萧,截住她。”末了,加上一句:“莫要伤了她。”傅正平又咳嗽了起来,动了气,一个呼吸不畅脸都憋得通红,傅黛君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道:“大哥,你别气,她从小到大虽然大大咧咧,可一旦遇到她不想面对的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逃,这么多年来,都没变。”陆萧在离大门还有丈远的地方截到傅清月,她是疯了,这是陆萧的第一感觉,当然,她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只是两人身手悬殊,陆萧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只是傅黛君交代不可伤了她的宝贝妹妹,傅清月又如疯了似地爆发,还是让陆萧费了些功夫。门禁的仆人听到响动跑出来,可又不敢乱动,只能去叫管事的。傅清月知道陆萧是个高手,可想不到自己跟他的区别那么远,如果不是豁出去的拼命,他赤手空拳,似怕伤着她掣肘,他会跟她缠上这一会儿如若两人真正对敌,他一刀就能了结了她。陆萧反剪了她的双手,傅清月已是强弩之末,一股气泄了开来,人也跟着安静了,只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