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拍官员马屁还有哪个。杏娘道:“范哥让我告诉姑娘出入小心些。”宝璐点点头,照旧打理手中的食材,自打她租下了临街的店面后,她自己皆是从巷子进出十分隐蔽,定不会发生上次的事情。其余的再没可担心的,虽说谢峤也吃过她做的菜,但她自信,谢峤这样的人定不会去注意这些细节。杏娘见宝璐打理告一段落,便在旁像说闲话般说给宝璐听,道:“原来咱们店吃饭的程相公,上趟回去原本是直接去姑苏贸易的,但因吃了姑娘的菜想起家乡老娘,便歇了生意回老家看老娘去了。程相公回去才得知他老娘病了且有段时日了,怕他担忧皆不叫人捎口信给他,程相公为此在家伺候了小半个月。这趟过来,程相公道是因姑娘的菜之故才不叫他失了为人子的本分,特地使人送来许多匹丝绸致谢,我瞧着那些丝绸光鲜亮丽皆是好的,姑娘你说这丝绸是收还是不收。”宝璐见杏娘说起那丝绸眼里流出一份喜欢来,想着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夔州虽不乏绫罗绸缎贩卖,但杏娘惯是节省惯了的,往常范哥说要给她买,她还不让道是厨房间进出莫要熏坏衣裳。宝璐见她喜欢,便道:“也是人家难得的心意,你喜欢就留着做衣赏罢。”杏娘笑的一脸羞涩,道:“姑娘说笑了,客人送的是男式的布料,我哪能裁作呀”宝璐一愣,她向来不出面,便是店里伙计知道也唯恐叫外面知道了是女人开店令有偏见,遂皆不提老板是个姑娘家的事,所以客人送来男式布料也正常,是她忽略了。宝璐也想送些东西给杏娘只怕她不收又想这段时日大家都辛苦了,再一个自己无功受程纪的丝绸也受之有愧,又见他是个孝子有心成全之意,遂道:“收着罢,你去瞧瞧这程相公还有没别的,咱们男的女的样式都买些来给分给店里人。”说着又道:“此刻去说,人家定然不好意思收钱的,咱们既要买就别折了人家的本,你待会找个面生的过去,当是做买卖。”杏娘高高兴兴的“哎”了一声,道:“姑娘,我给你选匹漂亮的。”说罢,便高高兴兴的出去了。宝璐在楼下忙乎着,楼上的问茶间里众人说说笑笑也十分热闹。谢峤自打上次去后,因无事也不曾再来,此番过来却是因师生情谊。原来,曾在常州府学任教的陆先生游历至此,听闻谢峤如今在此任官,便递了拜帖。这陆先生说来是谢峤的恩师,在谢峤读书期间,对其与吴豫皆是照顾有加。读书时放假的时候,其他学生皆是回家,谢峤与吴豫不回去,陆先生便让其夫人常常做些东西带给二人。因此谢峤一见陆先生的拜帖就忙让人迎进来叙旧,又欲在城中最好的碧湖楼设宴款待。陆先生忙拦住了:“一入巴蜀连烧饭的锅都是辣的,想吃清淡而不得,这碧湖楼却也是以川菜为主,莫要麻烦了吧。”同陆先生一起的来友人,听了道:“陆先生想吃江南风味还不简单,城中有一家江南第一家风味甚好,不若去那里。”谢峤听了皱眉,道:“这不过是家小店,虽说是江南风味却算不上十分美味,怕怠慢了老师。”陆先生忙道:“我是随遇而安的性子,高级的地方拘谨,我也待得不痛快,不若就去那里罢。”谢峤想既老师喜欢,他也无异议,便用了回特权叫人去订问茶间。此刻问茶间内除了谢峤还有陆先生旧友三四人,因都是风雅之人,所以互相之间只是清谈便已有十分趣味。问茶间布置的十分风雅,打通了两间包厢,以大理石底座岁寒三友屏风相隔,一边置以花梨木圆桌供于用餐,另一边置花梨木太师椅加边桌数具供人清谈喝茶,一间做吃饭、会友谈事皆可,且两边皆有独立的门出入,人多时也互不影响。陆先生坐在太师椅上,捋着胡子大笑,许多年都没有这般畅快过,今日开心异常。他端起云翠雀舌呷了一口,对着谢峤笑道:“立夫那臭小子若在当真是更加热闹。”谢峤也喝了一口茶道:“立夫亦是常念着老师,如今老师也无事,不若定个时日去京中游玩游玩。”陆先生捋着胡子道:“我是个闲云野鹤的人,散漫惯了,此事随缘,知道你们都好便罢”另一边有陆先生老友,不是夔州人,听闻陆先生来此特从蜀中赶来的,笑道:“老陆这辈子能教出这两个状元、榜眼也是值了,况谢大人还是连中三元,无人可及呀。”又对着谢峤道:“谢大人的祖父谢延偲名满天下,大人又以弱龄连取三元,令老朽也心生仰慕,今日一见果然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另一鹤发老先生也道:“谢家鸿儒世家,谢大人小小年纪能取三元也不稀奇。”陆先生听了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放了茶盏“哼”声道:“云霁便是吃了家世的亏。”那鹤发老先生道:“老陆今日还未喝上酒怎就说起胡话了。”陆先生瞪了他一眼,叹了一气道:“我教学生多年,但从未见过在学业上夙兴夜寐、日夜磨砺如云霁者,纵使云霁天资过人,但便是他这份勤奋苦学之力也该拿这三元。”“但世人不公,云霁得了鼎冠人人皆道谢家子孙,家学渊源并不稀奇,若失了这鼎冠便指指点点谢家子孙也不过如此。”几位老先生听了皆叹,如此听来实在是实至名归。谢峤在旁听众人皆夸,难得有几分赧色,忙道:“勤奋苦学本就是学生之职,老师莫要抱不平。”陆先生道:“也不怪我念着你们二人,如今的学生真是越来越松散,在学业上皆是混日子,哪有半点做学问的样子。云霁、立夫在时不但他们俩自己勤学,旁边的同学瞧了也存上一份欲试比高之心,那会儿的常州府学真真满校朗朗读书声。”另一青衣老先生哈哈大笑道:“老陆头都卸了职了,还担那份心,你这辈子教出两位高徒也算是没遗憾了,其他那等不成器的学生便由他们的先生烦恼去罢。”陆先生也哈哈大笑道:“说的对说得对。”这时范哥从屏风那边探出头来道:“各位大老爷,可否开始摆菜”各位老先生皆是酒中豪杰,见范哥上来青衣老先生便道:“方才在楼下看见杏花酒了,好生的抬几坛上来。”陆先生一听便乐了,道:“你这人,一看见酒就挪不开步了。”众人皆笑,让范哥利落的上酒菜。范哥忙应声,吩咐将酒菜一一送上来。一时间佳肴满桌、酒气芬芳。陆先生提筷吃了一口对着鹤发老先生道:“不怪你念叨,确实好吃。”众人听罢也纷纷提箸。谢峤闻言倒是奇了下,随即也提筷,见一盘明珠豆腐在眼前,夹了一块送入口中。谢峤本还是附和陆先生微微笑的神情,突然一怔,这味道似乎很熟悉。又一盘荷叶粉蒸肉转到眼前,谢峤紧接着又夹起吃了口,确实无比熟悉,就像是往常常吃的。谢峤细品了下,不敢十分确定又舀了一勺芙蓉蛋,此刻他几乎能肯定,只是不敢下这个定论。陆先生见谢峤不说话,忙让他喝酒,谢峤这边也放下探究的心思先举杯同乐。第157章 这个沈宝璐,倒真叫人刮目相看入夜,食肆只剩问茶间几个老仙翁在絮絮叨叨叙旧,宝璐看无甚事便让范哥照料着,自己先从巷子里侧门出来坐轿回去。宝璐回到谢府,院里丫环便来来回话,“姑娘,老太太回来了,方才还让婆子来了寻姑娘。”“这才七月老太太如何便回来了”宝璐奇怪。“听老太太院里的婆子说,老太太身体不适,提早回来了。”宝璐听了,忙回屋换衣裳。绿萝、翠芸两个又拿了熏香将宝璐上下一通的熏,头发也熏过,盖住那一层厨房里带出的烟火味。宝璐去老太太院时,谢老太太正准备歇息,因许久未见到她十分欢喜,半倚在床头道:“方才找人叫你过来,说是不在,莫不是又是听经了”宝璐知老太太不喜她去听经,未免怕她太清心寡欲,便道:“这段时日都不曾去了,只是有相熟的太太递信进来说今日庵堂做法事,我想着之前在菩萨面前许了心愿,若菩萨保佑老太太、府中各人、我京中姨娘、姐姐都安康,愿捐十两香油,我看今年来夔州后,老太太连咳嗽都不曾有一声,想必是菩萨灵验了,须得去还愿才好。”宝璐此话不假,庵堂确实有去过只是这捐香油的事是昨日之事而已。谢老太太听了笑道:“你还花这个大钱叫那些尼子吃去,我不曾咳嗽不是全赖你时时送来润肺解燥的汤养着的你倒不如犒劳犒劳自己。”宝璐笑道:“总归是个寄托。”又道,“老太太说的也是,我今日刚捐了香油,回来便听丫环说您身体不适提早回来了,想来还需自己时时上心才是。”谢老太太笑着道:“倒不是身体不适,就是许久没喝到你的汤汤水水有些想了,再一个达文备考,她母亲也放心不下,干脆早些回来了。”宝璐笑道:“老太太喜欢我明儿就送来。”谢老太太也应笑道:“你惯是心疼人的。”说着又叹了一气对着她道:“原是怕你日日闷着,想叫你过来说笑说笑,下次也莫再去什么庵堂了,便是张蓉蓉拿话刺你,那也是她不懂事,你别与她一般计较,她若再有什么你说与我听我说她。”宝璐听了这话十分的感动,她知张氏一家是老太太的亲故,如今为了她一个外人,老太太能说出这番话来着实是将她放在心底了。宝璐坐在床踏上拉着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宝璐若说没有倒是显得与老太太生分了,张小姐说到底是因着喜欢大人,对此宝璐自然能体谅,所以也不想无事生非,无非自己多出去走走。”谢老太太听罢叹了一气,抚了宝璐的头道:“你是个懂事的,我是真心喜欢你,换了别人我也不忍叫你这般委屈,只是张家虽是我的远亲但张蓉蓉的祖母对我们谢家却是有恩的。”宝璐一听,这里头原是有曲折的,遂不说话听老太太说。谢老太太许是想起往事,心中难抑酸楚,缓缓道:“那时峤哥的父母过世,当时处境虽还留有一个虚名实则已是一清二白。延偲的学生虽多但都不在本地也意料不到我们有此般境地,一时间我们竟连容身之处都没。幸得张蓉蓉的祖母知道我们的遭遇,特地写信过来邀我们过去住。而峤哥那年十三岁,考中了禀生,一来他那时立志要做官我拦不住,二来他考中了禀生便有月粮如此便可不必麻烦张蓉蓉家,而我在张家一住就住了四年,直到峤哥中了状元,在京中有了大宅才将我们接过去。”“所以蓉蓉虽是任性,但因着她祖母的缘故,我也不忍苛责,总是想起那几年我们在人家家里万般麻烦人家,她祖母皆是热心相待未有半分不耐,如今我们宽裕起来了,如何好十分规矩蓉蓉她们。”宝璐原道谢峤是十分清贵的世家出身,谁知当中还遇了这般变故,难怪老太太乃至谢峤皆这般包容张家人的所作所为。平日又常听老太太怪谢峤有违祖训,想来是因了当年那场变故谢峤才出来考科举。此番说来,谢峤也是为了老太太能安度晚年。宝璐片刻间对谢峤多了几分同情,想到当年她在沈家听闻他攀附萧相一门,放浪形骸侍妾如流水,此时亦加了几分理解,官场难立,对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得不多了几分随波逐流。宝璐此刻不仅理解了谢峤,亦愈发感激老太太。张家于老太太是有恩情的,在这样的恩情之下,老太太尚能顾虑到她,还能想着她将她叫到身边来宽她的心,实在是不易,此刻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宝璐握着老太太的手,鼻子微微有些发酸道:“老太太这份怜惜宝璐的心,宝璐真不知如何回报,愿老太太长命百岁,让我们好好敬爱您”谢老太太嗔了她一眼,道:“长命百岁做什么,被那个不肖子孙气吗”“噗”宝璐一个没备料笑出声。谢老太太也不习惯十分矫情的时刻,拍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咱们也不说这些,我只道你心中宽了,我也放心了,夜深了你也回去歇息罢。”宝璐点点头,站起来伺候老太太躺下又仔细掖了掖被角这才出来。婆子已站在阶下等宝璐下来。宝璐望了眼夜空,那一轮明月皎皎挂在半空,自己被夜风一吹多了几分心绪,愿走走散散情绪,便对婆子道:“不必麻烦妈妈了,月光这般亮,不过两步路,我走着就回去了,妈妈去歇息罢。”婆子怕老太太责怪,回了声:“我还是给姑娘打着灯吧。”宝璐微微笑道:“莫要麻烦妈妈了,我自己走走便罢。”说着伸手去接婆子手中的提灯。婆子见她这般说也乐得清闲,乐呵呵道:“姑娘小心点便罢。”宝璐点点头,随即走下阶去。宝璐穿过长长的游廊,本想从老太太院后头的角门出去,谁知婆子偷懒料想这般迟不会有人进出了,早早锁了门顽去了。宝璐想也好,走些路罢。遂又提着灯准备从正屋院回去。宝璐一路折转,白地罗裙微微荡在盛夏的夜风中,提灯在地上笼出一圈光晕。蓦的,光晕中踏入一双玄色锦靴。“老太太歇息了吗”一道声音传来。是谢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