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掇着那些官司输了的人去府控。一来,每打一次官司,三班六房就发一次财,二来,官员考绩,不是看他能判断多少案,而是看他们能否做到刑简政清。官司越少,越证明地方官牧民有术,官司越多,就说明他治下无方,闹到上控,更是一大劣迹。不管谁有理无理,只要我们上控,侯守用的头就会疼。”范达道:“可是这一案里,我们确实是擦去了死尸脚上的泥,还烧了她的鞋子。”范进反问道:“谁证明府衙不比县衙,陶太守是不会骑着马下乡,让我们这里的泥巴,弄脏他衣服的。再说,身为府官,更在意治下的太平安定。若真是到了府控那步,只要范家村出几十人到府衙门外哭门拉横幅,会哭会闹,官司先就赢了一半。咱们大明打官司,不一定看道理,而是看谁能闹腾。到了府里,即使是为了治下安定,这场官司也不会判我们输。侯县令也是个聪明人,听到我那句府控,就知道这一案我们只能赢不能输。何况小七婶又是个没有娘家的,一边有宗族,一边是外乡人,若堂兄是县尊,这一案该怎么判,能怎么判”范志文在旁听着,却是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此时忍不住道:“九叔,你这样是不对的。圣人不允许我们读书人说谎,更不要说欺骗官府,以手段裹胁刑名。九叔,你过去是个很本分的君子,小侄很是敬佩你的为人。但是自从两年前开始,小侄就觉得你有些变了,变的事故,也变的不像个读书人侯县尊今日不扰村民,本以为他是个清官,不想他却有这些打算,看来也比不得海笔架。”范进道:“贤侄,圣人也说过,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圣人是不喜欢老百姓遇到事情就打官司,而是希望用道德教化手段,让大家和睦相处。但是事实上,这是做不到的,不打官司就要打架。这也就是我们住在省城乡下,要是到了其他府,说不定为了这事就要械斗,几千人上万人的打都是常有的事。官府只管要粮要税,其他一概不问,你且说说看,圣人的话在那些地方有什么用再说孔夫子拜阳货,可见圣人也是懂得用心计的。我们读圣贤书,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而不是为了让自己变成圣人,志文,你这样做人是没问题,但是出来做事,很容易吃亏的。”范长旺的烟袋在桌上一敲,“志文,你要多和你九叔学学,只知道念书,是没有用的。你书念的再多,不能给家里赚银子改换门庭,也是白费力气。就拿海笔架说,我听人说过,他一个月都未必能吃上一次猪肉,日子过的还不如城里几位举人老爷来得舒服,像他又有什么用只说这次,如果不是有你九叔,我就被带到衙门里去了,即使不吃官司,光是食宿打点,就能让咱们倾家荡产你白读了这许多年文章,见了县令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这书读的我看也没什么意思”范进感觉的到,范志文心内名为信仰的堤坝,在现实的打压以及亲人无情的嘲讽下,随时处于垮塌边缘,本着治病救人以及聪明人有我一个就够了的心态连忙岔开话题道:“大伯,事情其实现在还没算过去。”“怎么不是具结了么”“话是这么说,可是县太爷还是给我们使了手拖刀计,小七婶的间夫还未找到,移尸之人未曾访查清楚。随时衙役可以拿了牌票下乡,访拿间夫。若是其有心为害,三五日便有一二差役下乡,光是口粮打点,我们就应付不起。现在县令是在等,看我们是否会做人,再做下一步打算。”范长旺心头雪亮,范进这话实际更多是说给自己,外敌既去,一旦范长旺卸磨杀驴,小范庄以及范进,还是得不到好处。这手拖刀计固然是县令悬在范庄头上的杀人利器,又何尝不是范进拿来拿捏自己的杀手锏。他连忙道:“进仔说的很对,那按你的意思,我们得备办些心意,给太爷送去”“心意就不必了。”范进摇摇头,“县令的胃口我们第一不容易喂饱,第二府县同城,人多眼杂,这事办的不妥,反倒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要送的不是财帛,而是人。若是我们范庄证明自己的价值,县令自然不会跟我们为难,反过来若是以为他愚蠢可欺,那接下来,我们就得做好准备,跟父母官过招。而我们范庄唯一的价值,便是让南海县出几个出色的读书人,县令脸上有光,我们自己,说话也硬扎。”范长旺嘿嘿笑道:“进仔,你这话便是高抬咱们乡亲了。区区范庄哪里出的了几个出色的读书人依我看,能把进仔你供出来,已经很不易了。这一科咱们范庄两庄合力,定要让你考中秀才。”“大伯,这小侄怎么敢当志文已经过了县试,怎么看,也是志文更有前途。”“他通过县试已经十年了,始终未曾再进,换人如换刀,这回我做主,一定要你去试试”你推我让,兄友弟恭,好一派宗族同心其利断金的兴旺景象。日落西斜,饭菜上桌,范进恍惚间似乎有个感觉,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在房间里萦绕不去。但他的注意力随即就被桌上那盆鸭肉吸引,任是什么声音,也都听不见了。正文卷 第十四章 龙门由于次日要进城,应县令的考,大范庄饭菜招待虽然丰盛,却不敢动酒。等回到家时,范进吃的肚皮发涨,人倒是很清醒。彼时已是入了夜,胡大姐儿竟然还没回家,正托着腮帮陪着范母说话,帮着范母点烟袋。等范进一推门,胡大姐儿连忙跑过去把范进拉回房里,边走边道:“进哥儿你真了得,居然把洪总甲都斗败了。今天大范庄的人给家里送饭时,还一个劲的夸你有勇有谋,这些年的书没有白念,我和大婶脸上都有光彩。大婶刚才还在笑,说进哥儿长大了。”范母举着烛台站在门首,烛光摇曳中,儿子的身影被放的很大。大范庄送饭的人,对范进的夸奖言语远比胡大姐转述的更多,话语里恭敬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大范庄不少百姓已经把范进当成个秀才,而不是平民来看待,对于母亲来讲,这种夸奖远比食物更为珍贵。一直以来,在范母心里,也是把范进当成个只会考试的孩子,除了学问以外,其他方面的事,基本没指望过他。自从范父死后,范母用尽全力护持儿子,保证不让儿子牵扯到俗务之中。固然是为了他一心读书,不至于分心,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儿子缺少心计,与人接触多半要被算计。可是今天这件人命官司的了结,让范母忽然发觉,雏鸟竟已经长成雄鹰,是该让它振翅高飞的时候了。读书的作用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大,了能让自己家发财过好日子之外,也能让儿子变得成熟。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进仔就该读书,不当扶犁。等到听说县令次日要招范进去考,胡大姐儿第一个跳起来道:“真的县太爷要当面考试这一定是老天爷开眼,妈祖娘娘保佑,我阿爹明天要进城赶集卖肉,进哥儿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等进了城啊,我先要去庙里烧几柱香,保佑进哥儿上人见喜,太爷一高兴,进哥儿的前程就有望了。”范母听了也自欢喜,但随即又有些担忧,“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事情又这么突然,就算现在去借钱也来不及了。没有衣服还好办,没有钱又怎么去打点县爷的门子”“娘,大姐儿,看把你们高兴的,也不过就是县太爷召见而已,这算的了什么。等儿子中了举人,与县令就是平起平坐的朋友,若是中了进士,还要金殿面君呢,那时候再高兴不晚。衣服,就这一身便好,至于奉承打点,我从族长那拿了两千钱。一千钱拿来应酬门子也就够了,另一千钱,娘留下过生活。”范母见范进掏出的铜钱,连忙问道:“你从族长那拿的可立了字据,几分利息”“什么几分利息,这是他送与我的,连本钱都不要还。儿子是读书人了,读书人借钱,还需要还么您只管留着用就好,等儿子真的做了事业,咱家就不愁没银子用。”范母听到不用还,心才彻底放下,把铜钱摩挲了半天,忽然对胡大姐儿道:“大姐儿,天实在太晚了,婶子先送你回家去,免得你爹不放心。明天天一亮,就让进仔去找你,这一路还得累你父多照应呢。”胡大姐儿很有些不舍,但是被范母催促着,也只好走路。范进自己则拿了本小录于灯下随手翻动,时间不长范母便回了房,将铜钱塞回儿子手里。“这钱你自己留着,娘不缺钱使,穷家富路,咱们平素不大进城,到城里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去买些。还有,给胡大姐儿买些花戴,咱们吃她用她地方不少,不能总欠她的人情,否则胡屠户那老狗要说话的。天色不早,你早些去休息,不可熬坏了身子。考试的事总要是保住身体才好,其他都不要紧。”范进心知,母亲对于自己考试,其实心里是没什么把握的。不管平时嘴上说的多硬气,毕竟自己连县试都没通过,在母亲看来,进趟县城也无非是涨个见识。没人相信第一次科考就过关的事,会发生在一个穷小子身上,有这种想法,也不足怪。他朝母亲行了礼,将铜钱放回身上,等走到门口时,回头道:“娘,您也早些歇着吧。这点钱不算什么,儿子只要中了,咱家就有的是钱花,到时候儿子每天都拿银子来孝敬您老人家。”“你这孩子”范母笑着挥手,将儿子赶出房去,等关上门,却又忍不住流下泪来。自己与丈夫的心血浇灌,终于要结成果实,固然嘴上不给儿子压力,心里的期望与压力,却始终没有减少过。独对孤灯,范母双手合什,对空默念,“菩萨保佑,让我儿中个举人功名,民妇情愿以十年阳寿换我儿飞黄腾达”这一晚,范进睡的也不怎么塌实。几个高中魁元的梦,总是被莫名的惊扰,让他忍不住诅咒起房间里的老鼠不得好死,坏人状元功业。鸡只叫了头遍,胡大姐儿就来敲门,看她神色,多半昨晚上也是一夜未眠。但是她的精神很好,脸上满是笑容,边往外走边对范母说道:“阿爹说了,他与衙门里好几位老爹相善,进哥儿到了衙门里,有阿爹的面子,不会吃亏的。大婶只管放心,今晚上我带肉回来,给进哥儿庆功。”胡屠户与手下一个烧汤的二汉站在村口,见范进来,大剌剌地等着范进行过礼,皱着眉头道:“进仔,我与你父也是老相识,咱两家也是老交情,作为长辈,我也得提点你几句。年纪不大,正当勤勉,怎可起的这般迟若不是为了等你,我这时已经收好了猪进城,早开利市,怕是几十斤猪肉都卖掉了。单这一等,便误了许多辰光,这一天的集,多半就赚不到钱,连晚上的酒钱都没有着落。我这里等一等不要紧,想大老爷每天要办多少公事,哪有那许多时间等你你就该昨天晚上就到城门外等,今天一开城门,第一个进城,这样才显诚意。如此大事,拖拖拉拉,将来又如何做得大事”胡大姐儿素来怕胡屠户,不敢过多为范进辩驳,但只把范进挡在身后,催促道:“阿爹,你若再训斥一段时光,咱们就真要误了集。张老爷家里,说不定就去买别人的肉了。”“你这丫头,就知道为他说话,好不知羞。张老爷与爹是老交情,除了爹杀的猪,其他人的猪,却未必肯买。范进啊,也别说大叔不帮着你,在县衙门,大叔很有几个好朋友,到时候找人通传,还得靠大叔的面子呢。虽然我不姓范,但是大家都是乡亲,肯定要帮着你。你自己也要长些心,知道谁对你是真好,谁对你是假意”范进点着头,连连告罪,又向胡屠户打问起有关侯守用的事。胡屠户见范进奉承自己,又向自己询问,也自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在酒桌茶馆,听来的种种传闻,却忘了继续骂人。范进听着,不住的点头,心里却在构思着,对付胡屠户很容易,对付侯守用就很难,该用什么方式和这位父母官沟通,在他面前留下良好印象。一行人先是步行,后又乘船,来到广州城外时,时间倒不算太晚。望着高大城墙,如织行人,饶是两世为人,范进心里也莫名地紧张起来。接连深吸了几口气,才让心绪变得安宁了一些。龙门就在眼前,能不能化虹为龙,就只看这一跃。正文卷 第十五章 闯关与小范庄那种安静祥和的小村落不同,广州的上午是繁忙而喧嚣的,城门口,携猪带鸡进城贩卖的商贩,远远的排成一条长龙,等待着守门军检查收税。出城的大车、挑夫与进城的人彼此形成对峙,拥挤不动,任是守门军大声叫嚷,也很难调度开。“让开让开,读书人要进城”胡屠户猛可的憋足力气大喊一声,一声大吼可比桓侯之于当阳,刹那间人群波分浪裂,出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就连守门军都免了对胡屠户的收税。走进城里,范进四下里看着,即使这座城市不能与后世的现代化城市相比,但是他看惯了小范庄,再看到广州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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