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宇间却若有似无地浮动着一抹沉重的神采,显然也和自己的主子一样,在为此事而感到忧虑。“这越是没有动静,本宫就越是觉得心神不宁。”听完常乐这番话,赵皇后却没有感到身心有片刻的松弛,相反脸上不安之色更甚,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捂着胸口,重新在扶椅上坐了下来。“本宫和陛下多年的夫妻,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又何曾真正全心全意地相信过一个人现在年纪大了,更是谁都不信了。”她说着低垂眼眸叹了口气,目光凝滞间,殷红的唇角却逐渐上扬,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赵皇后之所以有如此深重的顾虑,并非只是杞人忧天。这场谣言在京城闹得这样轰轰烈烈,街知巷闻,连宫内都已经风声入耳。虽说此事事关皇家荣辱和一个帝王的颜面和千古名声,属于一个不可随意踩踏的禁区。很多大臣为了不淌这趟浑水而选择在周帝面前避而不谈,故作不知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周帝在外头的眼线密布,就算文武百官不敢随意提及,他也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这时候,越是风平浪静,无声无息,就越是让赵皇后胆战心惊,唯恐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奏。见赵皇后脸色愈发难看,常乐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只能佯装轻松地好言相劝道。“娘娘您就放心吧,陛下平时最痛恨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造谣生事者,何况此事还事关咱们当朝的储君,这明眼人一听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陛下是个开明睿智的君主,想来不仅不会对此当真,一定还会对造谣者施以重惩。”“你错了,正因为此事事关太子,陛下疑心深重,一旦闻悉,就不会轻易罢休。”赵皇后用极轻的嗓音冷哼了一声,微抬眼帘,唇边始终挂着那抹自嘲的笑意。“本宫太了解咱们这个陛下了。在他心里,即便是这样的“无稽之谈”,也必然是事出有因,不会只是空穴来风。毕竟敢将当朝太子卷入其中,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胆子。”她说到此处故作停顿,转而迎上常乐强颜欢笑的眸子瞳孔一收,赫然压低了音量。“再说,别人以为这是谣言,你跟本宫还不知道吗”常乐闻言眸光一颤,以为赵皇后在怀疑是他将此事透露给了他人,匆忙苦着脸伏首跪倒在地,眼中已是一片慌乱和惧意。“娘娘明鉴,奴才对娘娘赤胆忠心,就算是粉身碎骨,碎尸万段,也绝不会出卖娘娘半分”“你这是做什么你打小就跟着本宫,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当然知道。”看着伏在脚边的常乐,赵皇后低头瞟了他一眼,抬手轻揉眉心,言辞间更是充满了一种疲惫的无力感。“只是这场谣言摆明就是冲着本宫和太子来的,到底该如何应付,本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到这个造谣者,娘娘心里应该已经有些眉目了吧”“你难道猜不到吗”赵皇后对着常乐眸光一凛,那双细长凌厉的凤目之中凶光乍现,突然愤恨地咬紧了牙关。“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否则当年,本宫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将景嫔那个贱人千刀万剐。否则,也不会惹出今日这般难以收拾的祸端。”赵皇后的言下之意,自然已经认定这个在背后造谣生事之人,就是高珩。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已经过世的景嫔之外,剩余的就只有一心想要同她一同扶持太子的南楚,和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心腹。如果不是程金枝当时被困在九幽台时从装疯的景嫔口中得知此事,再透露给高珩,她想不到还有第二种怎样的可能。只是,赵皇后原以为九幽台一事已经过去多时,既然高珩那边一直都没有任何行动,想必确实是自己忧虑过多,也就没有再继续追究。却不曾料到,偏偏在太子离京之时,掀起了这场她最为恐惧,也最是难以应付的惊涛骇浪。“这个高珩,还真是沉得住气。”赵皇后冷冷一笑,将指甲用力嵌进了花梨木制的扶手上,眼中的凶光开始转变成一股浓烈的杀气。“还有那个程金枝,本宫听说她还是福大命大地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想来,本宫当初真不应该大发慈悲只让人放一条蛇,应该多放几条咬得她遍体鳞伤,好好给景嫔陪葬才是。”赵皇后怨气深重,情绪激动地说着,然而话音刚落,却骤然听闻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镇定自若的男声。“还请皇后娘娘息怒。”第三百四十七章 破局之策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为谣言一事感到困扰忧虑的元鹏。作为一名远道而来的外臣,他本不应该经常出入宫苑内庭,更不应该在太子离京的敏感时局之下,私下在正和宫多加逗留。只是他很清楚,若非不是自己一方将此机密不慎泄露,那剩下的问题,就极有可能出在身为当事人的赵皇后身上。而元鹏此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造谣之人的线索,好想方设法助太子躲过此劫,免于杀身之祸。他怎么都不允许,这颗明明已经胜券在握的绝佳棋子,就这样丧失了的利用价值。却不曾想到,这个他原本毫无头绪,犹如暗流一般深不可测的幕后之人,在赵皇后心中却早已清晰明朗,呼之欲出。“皇后娘娘说,在背后散步这场流言之祸的人,是燕王殿下”听到赵皇后毫不犹豫的答案,原本容色平和的元鹏猝然间收紧瞳孔,显然感到很是惊讶。一来,高珩作为储君之位最大的威胁,如果真的掌握了如此重要的机密,即使他们此刻尽力弥补,就已经失了大半的胜算,处在岌岌可危更何况经过上次赈灾官银一事,太子在周帝心目中的地位骤减,在朝中也失了大半的人心,正是一点也出不得差错的时候。直到在听赵皇后讲述完当初在九幽台发生的事后,他脸上的惊讶之色才逐渐淡去,眼中虽然仍有忧虑,却多了一抹豁然明亮的神采。“如果他真的有证据,就不会依靠这场谣言来造势,只要让陛下认定这只是有人为了污蔑太子而刻意编造的无稽之谈,我们就能借此反败为胜。”“看来衡王殿下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赵皇后闻言眼波流转,心里明白,作为为数不多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自己此刻最能够依靠和倚仗的,就只有面前这位令人有些琢磨不透的南楚皇子了。“只不过,就算他没有证据,可是这场谣言来势凶猛,陛下那里的境况本宫也还不得而知,如果陛下真的心中生疑想要加以检验,那我们又该如何”“我们应该先发制人。”“先发制人”“对,与其让他亲自传召你过问此事,倒不如我们先行一步占得先机。”元鹏容色肃然地点点头,将脸颊稍稍抬起,迎向了从窗棂中透进的清澈阳光。“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陛下早晚都会得知此事,就算我们不说,也一定会有别人告诉他。既然我们无法堵住悠悠众口,那就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站在陛下面前借以博得同情,至少得让陛下觉得,皇后娘娘您深受此事所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冤枉,并非因为心虚而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一直没有动静。”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见赵皇后听得很是认真,眼中似有认同之意,于是便继续道:“再说,如果这场谣言是别人造的势,我们可能确实会陷入困境,束手无策。可若是出自一直与太子为敌的燕王之口,事情的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你的意思是,陛下会觉得,这是高珩想要趁势打压太子,而故意造的谣”“没错。毕竟此次的流言事关大周未来储君,而且摆明是要打陛下和皇后娘娘您的脸,每一个字都足以令贵国整个皇室都为此蒙羞。”元鹏表面上虽然说的一本正经,可心里却不禁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毕竟他此刻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无论这场谣言最后是否会被当成无稽之谈,烟消云散。可在这件事情上,眼前这个敌国的皇室和帝王,都是个扮演着丑角的笑话。元鹏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周帝知道自己一心想要扶上皇位的爱子是皇后和敌国君主私通的血脉,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地动山摇的龙颜大怒。想到此处,他故意掩鼻咳嗽了两声,借以掩饰心中的异样,看着赵皇后的眼神中却掺杂了一抹怪的神采。只因为赵皇后当下满心牵挂于自己和太子的安危,所以并没有对此察觉。只是若非为了助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她又何尝想在一个她所不屑的楚人面前,揭开自己隐藏多年的伤疤她又何尝不知道,即使元鹏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可内心深处一定也在嘲笑这桩足以震惊举国上下的宫闺丑闻。可为了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君临天下,她必须装作视而不见,必须忍耐。“无论是陛下也好,还是在下的父王也罢,这历朝历代的帝王,哪个不将皇家的颜面和名声看得同皇位一样重要再说,在这场谣言之前从来就没有关于此事的任何风声,此次发生得如此突然,就更能让人觉得事有蹊跷。我想震惊过后,陛下一定是气愤多于怀疑,也一定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你说的确实在理,如果我们能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是高珩在背后所为,陛下虽然疑心重,却也如你所说,是极其看重皇家颜面的。想来一定也会和你我一样,认为是他是为了争夺储位而刻意诽谤,必然不会轻饶。这么一来,高珩可就是得不偿失了。”赵皇后眸色锐利地说着,转而有些沉重地松垮下肩膀,眼角流下了一丝脆弱的疲惫之色。“如果这件事真的能够这样安然无恙地过去,我也不用再为这件事而整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了。”“皇后娘娘真的能肯定,第三百四十八章 前路漫漫既然高珩敢冒着随时可能被施以重罚的危险,将这桩皇室丑闻以流言的形势公之于众。他当然也能猜到,赵皇后对当初的景嫔一事耿耿于怀,最后一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不仅如此,按照这个女人一贯的手段,多半会选择先声夺人,跑到周帝面前含泪哭诉,演出一场含冤受屈的好戏占得先机。可高珩此刻之所以会如此淡定,正是因为他很清楚,即便赵皇后明知是自己所为,却也没有办法在周帝面前加以证明。而他要做的,就是继续煽风点火,让这场谣言愈演愈烈,迫使周帝在皇族血亲和皇家颜面之间作出抉择。“你说衡王午时独自一人去了正和宫”位于正和宫西南角的广陵宫内,为了能够时刻掌握周帝和赵皇后的动向,也为了躲避顾寒清每日不厌其烦地上门叨扰,高珩便带着程金枝入宫去陪伴慧妃。而在听闻沈钧传来的消息之后,他虽然一开始感到有几分惊讶,但是很快,这种惊讶就没入心底深处,转而恢复了清冷的淡定从容之色。“看来这个人,果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高珩似有所指地说着,侧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谈心的程金枝和慧妃,见二人均笑容洋溢,并没有那种陌生的疏离感,深邃瞳仁中不禁柔光闪烁。可在联想到元鹏可能与赵皇后有所勾结之后,他便即刻回过神来,有所忧虑地收紧了眉宇。除了元鹏因谣言一事而找处在风口浪尖的赵皇后进行商议之外,他想不出,这个作为外臣远道而来的楚国皇子,在当下的敏感时期内单独入宫请见与她结有仇怨的敌国皇后,还有其他怎样不可告人的原因上次程金枝一事,元鹏不仅在危急关头连夜飞书,助高珩救出了险些命丧火海的程金枝。在御书房之中,还当着周帝的面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不惜冒着得罪赵皇后母子的风险,揭露了当年的官银劫案的内幕。即使高珩心中仍旧没有与他深交之意,却也不再把他视作需要再三防范的敌人。然而,自从高珩意外察觉到太子的身世可能与楚王有关后,同样身为南楚皇子的元鹏,又再度勾起了他心底深处潜藏已久的疑心。更让高珩心生忧虑的是,如果他的猜测全部属实,再联想到元鹏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免让人有一种脊背发凉的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