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继位，年号雍正。宣谕曰。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登基。即皇帝位。一时之间，众人悲恸不已。哀声弥漫在整个京城，就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阴翳。四爷侍奉着大行皇帝更衣，而后便亲自护送着大行皇帝的尸骨回宫。众人回宫，已是深夜。深夜的乾清宫里灯火通明，云板声连叩不断，拍打着每一个人的心间。兰心带着孩子们附身在众人之间，似乎想起了几年前太后离世时候的场景。但这一回，却远远要比那一回哀伤许多。弘历早已泣不成声，小脸上红通通的，眼睛也早已红肿。大行皇帝待弘历的情分不一般，兰心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这个人去了，同样也都引发了兰心的无限哀思。而后李侧福晋、年雪等人依照着次序跪着，脸上同样满满的都是哀戚的神色。兰心看着年雪发白的脸色，也闪过几丝不忍。而此时年雪身边的福惠，同样神色也十分不好。到底还是两岁多的孩子，自然是受不住的。第三百四十五章 风雨大殿之内，福晋乌拉那拉氏主持着丧仪，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点差错也无。或许，这个时候也该称福晋为主子娘娘了。虽说眼下各人名分未定，但她乌拉那拉氏，却是嫡福晋。日后册封礼下来，少不得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一夜悲戚，弘历在兰心身边哭得累了，才缓缓地睡了过去。小身子有些发烫，嘴里还喃喃地叫着“皇爷爷、皇爷爷”。显然，弘历受到的打击，其实是极大的。“兰心妹妹，弘历这般虚弱，你还是带着他下去歇一会儿吧”身旁，李侧福晋见此情景，似笑非笑地就看着兰心。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诮的意味，就差没有说他们这是故意装病想要去休息了。另一旁，弘时虽然同样也是在跪着，但脸色明显就比弘历好看了许多。兰心无法，此时顾不上别的，只得吩咐了璟婳跟着年雪，自己则是就带了弘历去偏殿里歇着了。偏殿内，仍有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兰心虽然不大熟悉这些人，但他们见着兰心和弘历，都是客客气气的。“去打水来。”兰心吩咐着随侍的太监，又道：“顺便去看看太医院有没有当值的太医，若是有，就请一个过来。”说着话，兰心和玉秀就扶着弘历上了床榻。此时再将手探上弘历的额头，已然是滚烫。显然舟车劳顿又受到打击，弘历是伤心极了，才会乍然就病了。“四阿哥是个有孝心的。”玉秀在旁看着，也实在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屋内十分安静，众人的心也都同样沉寂着。此时太医还未到来，弘历仍是喃喃地在说着胡话。“皇爷爷皇爷爷，孙儿给您背史记了。”一声声呢喃的，全都是康熙爷在世时候对弘历的教导。一点一滴，弘历全然都是记在心里的。一刻钟后，章太医才带着药箱迅速就过来了。一番诊断以后，发现弘历也不过是寻常的发热，吃几回药也就没什么大碍。兰心点头放心，正要再次出去守灵，就听见玉秀说道：“侧福晋，您也累了一夜，不如也休息一会儿吧”兰心摇了摇头，说道：“年福晋身子不好，此刻也都还在外头守灵呢，哪里我就一个人偷偷歇着呢”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人喊道：“八阿哥晕过去了”八阿哥，便是福惠了。福惠一向身子不好，傍晚时候得了消息过来，守了两三个时辰，又是哭又是跪的，必然是受不住的。“玉秀，你好生照看着弘历，我出去瞧瞧。”兰心说着，就转身要出门。刚好这个时候，房门被人推开，四爷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是兰心从未见过的样子。一下子，兰心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以前也曾经偷偷幻想过无数次四爷做了皇帝时候的样子，但真真地到了眼前，却觉得是在梦里。“朕听说弘历发了高热，就过来瞧瞧。前头的事情太多，朕好累。”四爷说着，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这样的神色，也就只有四爷在面对着兰心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了。面对着别人，四爷永远都是刚毅的样子。“有宫人去熬药了。章太医说弘历不过是寻常的发热，没什么大碍的。只是方才妾听说福惠晕过去了，想着出去看看。”兰心说着，就看向四爷。四爷看着兰心沉默了良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却没有说。最终，也只是朝着兰心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兰心似乎也看出四爷有话想说，临走之时说道：“有什么事情，咱们晚点说。四皇上若是累了，记得休息。”称呼变了，兰心也差点不记得要改口了。“好。”四爷回答着，看着兰心渐渐走了，才就到了塌边看着弘历。弘历仍旧是迷迷糊糊地喊着皇爷爷，乍然也勾起了几分四爷心底里的哀伤。另一头，福惠晕过去以后，年雪便带着福惠下去歇着。大殿内众人仍在哭丧，不胜悲戚。兰心看过福惠以后，因着还要守灵，故此也回了大殿。还没走近呢，就远远地听着几个宫女在议论着什么。“我听说呀，太后仍在永和宫里，不肯去慈宁宫居住呢”“什么太后呀人家太后自个儿呀，都还让人叫他德妃呢。”“这是怎么回事”“我哪知道呢，都是永和宫里的人说的。太后不承认咱们皇上，所以才不愿意搬去慈宁宫呢。带在永和宫里寻死觅活的，还说要见大将军王呢。”两个宫女谈论着，眼看着就要走远了。兰心急火攻心，冲出去就呵斥道：“大行皇帝刚刚过世，你们就在灵前编排是非，好大的胆子”这话一出，两个宫女吓得都哆嗦了。兰心，她们是认得的。四爷身边最得宠的侧福晋，可万万是招惹不得的。“侧福晋饶命、侧福晋饶命”两个宫女磕着头，不断地就朝兰心求饶。兰心此时尚未被册封，称呼一声侧福，也是礼数之内的事情。“你们自个儿去慎刑司领罚吧这样的事，再让我瞧见，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兰心说着，拂袖就去了大殿里了。兰心平生最不能够容忍的，就是有人说四爷的坏话了。方才那两个宫女话里话外，可不是就在说太后不承认四爷这个皇帝么。还嚷嚷着要见大将军王，不肯搬去慈宁宫里。一想着，兰心也觉得有些头疼。进殿以后，兰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开始哭灵。此刻已是十一月，外面冰天雪地的。跪在地上，直觉得浑身都是冰凉冰凉的了。兰心叹了一口气，虽然膝盖上的疼痛不停地传来，但也只能够咬咬牙坚持过去。“额娘，福惠弟弟还好吗”璟婳看着兰心，就开口问道：“还有四哥，四哥怎么样了”“你放心，他们都没事。”兰心安抚着璟婳，看着不远处的金棺，心底里仍是有几分伤感。璟婳嗯了一声，旋即又垂着头叩首，似乎是想要尽自己最后的一分哀思。第三百四十六章 往事皇十四子允禵得知康熙爷驾崩的消息，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彼时青海一代的战事已然平定，却忽然听见这个噩耗。允禵这个名字，是为了避讳四爷的名字而改的。原先的众阿哥之中，皆将“胤”字改为了“允”字。而十四阿哥胤祯因着“祯”与“禛”同音，所以便改了允禵这个名字。随之而来的，是四爷命允禵回京的诏书。允禵回京，接替允禵军务的人，乃是川陕总督年羹尧。而允禵只要一回去，便就是一个手无兵权的普通阿哥了。且不说允禵从前跟着胤禩、九阿哥、十阿哥几个做了多少违背四爷心意的事情，光是这一回胤禩谋害康熙爷的事情，就能让一向和允禩私交甚密的允禵被人盯上了。而除了允禵这一件事以外，眼下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摆在了四爷的跟前。十一月初五康熙爷驾崩的那一日，隆科多从京城赶往畅春园，就是为了除夕宫宴上发生的那一件事。那一件事，有结果了。隆科多本人身为理藩院尚书又兼任步兵统领，身上又肩负着康熙爷秘密要他监视几个阿哥的旨意。也是在这一层旨意之下，隆科多找到了九阿哥、十阿哥等人谋害康熙爷的证据了。当日夜里，军队包围了其三人的府邸，连夜到了牢狱的他们，才知道这一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允禩和九阿哥还好，毕竟早就抱了愿赌服输的心思。至于十阿哥，哭天抢地的，吵吵嚷嚷从不停歇。是夜，三人被分开关着，不知为何允禩其实心底里十分平静。不成功便成仁，他早就知道自己若是败了就会是这个下场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太快。天牢之内，充斥着腐烂的恶臭。四爷走下梯子到了门口，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来看他们三个最后一面。“皇上，天牢之内肮脏污秽，这”看守天牢的人，头一回见到皇帝亲自过来，着实给吓了一跳。而四爷只是摆了摆手，淡淡地就说道：“带朕去关押允禩的牢房。”管事不敢怠慢，便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彼时允禩正坐在草席上透过窗户看着外头，这是一个月光十分澄澈的晚上。只可惜，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再看见这样美丽的月光了。忽然间，允禩正在出神的时候，就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那个命中宿敌来了。“你来了。”允禩露出一如既往和煦的笑容，对于四爷的到来，倒是丝毫没有显得有什么意外。“朕来了。”四爷淡淡地说道：“朕其实在想，若是易地而处，朕会不会也是像你这样，身上满满的都是镣铐”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了。允禩摇了摇头，叹息道：“罪臣还以为，皇上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你害了皇阿玛”四爷握紧拳头，心底里的愤怒就开始涌了上来，说道：“你枉为人子”“枉为人子”允禩讥诮道：“他有当过我是他的儿子吗他是如何贬低我和我母妃的，你莫不是就忘了吧”辛者库贱婢，堪当继承大位这几个字，从康熙爷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久久地回荡在允禩的耳边了。这几个字，几乎成了胤禩每一个夜晚里的噩梦。“若不是你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觊觎皇位，你以为皇阿玛会这样评价你”四爷看着允禩，眼底里就多了几分不屑。“我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情罢了。”允禩道：“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孝懿皇后铺好的路。”四爷沉默了，紧紧地盯着允禩，没有说话了。两人僵持了半晌，允禩开口道：“你还记得胤祚吗”胤祚，是四爷同胞的弟弟，康熙爷与德妃的六阿哥。胤祚自小与四爷的感情极好，但胤祚死了。也是因为这个，四爷与德妃反目，母子俩几乎断绝了来往。“你提胤祚做什么。”四爷听见这两个字，只觉得心里忽然被扎了几下。胤祚离世以后，四爷接连失去了祖母孝庄文皇后，失去了他的皇额娘孝懿皇后。那几年，几乎是四爷人生中最灰暗的几年。“胤祚，是惠妃母子害死的。”允禩笑了笑，说道：“你我斗了这样许多年，也该结束了。”四爷仍是沉默，没有回答。关于胞弟的死，四爷其实早就有了猜测。而得到胤禩的这句话，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佐证罢了。到底是接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也无法再次追究。“十弟是无辜的。他心性不坏，皇上若是可以，还请饶了十弟一命。”胤禩看着四爷，态度十分陈恳地说着。旋即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颗头。四爷此时心思很乱，最终不想再理会胤禩。转身，就走出了天牢。夜凉如水，夜里的紫禁城几乎听不见什么别的声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