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陆总好。”陆时川在主位落座,他的视线从左至右掠过会议长桌,“周总和李总呢。”“来了来了,”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推门进来,“会议还没开始吧,小陆总还在我后面呢。”陆玉林果然在男人进门之后才出现,在他之后才是头发花白、拄着拐的周广云。开口说话的男人绕过半个长桌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靳泽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董事,视线微垂,注意到他面前的铭牌上写着李宏华三个字,想必就是陆时川刚才提到的李总。“玉林,到我这里来。”陆玉林脸色发红,“对不起,小对不起,陆总,我应该提前到的。”陆时川目光扫过李宏华,“不用道歉,时间还没到。”李宏华嘴角一挑,好整以暇抓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陆玉林第一次面对陆氏这么多董事,心里难免紧张,他深怕让给陆时川丢脸,又强撑起脊梁,在众人注视下走了过去。陆时川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坐下,“这一个月来,总经理的表现在座诸位有目共睹,从今天开始,公司的每一个决策玉林都会有投票权。”这句话就代表陆玉林的总经理职位在公司真正有了发言权,而不是像这个月一样不被人放在眼里。公司里看不上陆玉林的人其实有很多,但只一个陆时川就能让所有人闭嘴,所以当然没人会提出反对意见。坐在他左手边的周广云抱着拐杖往后坐了坐,“应该的,应该的。”这时李宏华突然清咳一声,见陆时川看过来,他才说:“陆总,我不是不同意小陆总担任总经理,可他毕竟才十八岁,”他看了一圈周围,“哪个集团的总经理会让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去做,这要是传出去”陆时川黑漆漆的深邃双眸也随着他看了一圈周围,冷声打断这句话,“还有谁这么想。”会议室内一片沉默。李宏华有些挂不住脸,“陆总”“够了。”陆时川说话时不加斥责,却依旧让会议室内的其他董事心头一跳,“陆玉林是我任命的总经理,我给出这一个月的时间让他适应公司的环境,而不是用来让你们随意怀疑他的能力。”陆玉林捏着文件的手骨节发白,他尽量昂首挺胸让自己显得自信十足,却打从心底看清自己或许永远都做不到陆时川这样的游刃有余。“如果这样的话再有下次传到我的耳边,不论是谁,我希望第二天能见到他的辞职报告。”陆时川面容冷峻,语气不容置疑,“陆氏不需要不听指挥的员工,也不需要目中无人的管理层。”李宏华脸色愈发难看,他没有想到陆时川会这样维护陆玉林,仅仅为了一句话,就让他受到这样的侮辱,可陆时川在陆氏集团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个性甚至公司之外的人都有所耳闻。陆时川说要让一个人离开陆氏,就绝不会让这个人留到第二天。想到这,他不得不强行忍下心中的愤怒。“坐下。”陆时川对陆玉林说完,再次转向其他人,“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人要向诸位介绍。泽知。”坐在他身后的靳泽知应声站起。陆时川简单把他介绍一遍,“靳泽知,今天之前的职位是我的助手。”有董事下意识出声反问,“今天之前”陆时川看他一眼,“从今天开始,靳泽知会担任公司的副总裁。”会议室内顿时一片寂静。这是一个比陆玉林的总经理更令人震惊的任职。一个和陆氏毫无关系的外人,在年仅十九岁的时候就担任陆氏集团的副总裁,说出去恐怕真的没人会相信,偏偏陆时川这么做了。靳泽知眼中也划过一抹讶然,不过他表面非常镇定,看起来已经提前得知了自己的升职。只有他自己清楚,陆时川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一点哪怕一个字,按照对方喜欢掌控一切的性格,这不太像是临时起意,可如果相反,为什么先生没在事前通知他这个消息。陆时川余光瞥过靳泽知的反应,对他依旧满意。“我在十八九岁时同样在公司入职,接手公司也不过二十四岁,”陆时川说,“我父亲愿意给年轻人一些历练,我和他的想法多少有些类似。”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提醒陆时川,他入职公司时的职位远没有总经理和副总裁这么高层。事实是有了李宏华这个前车之鉴,陆时川的这个决定在宣布出来的当时就已经生效了。饶是靳泽知,重新坐下之后也不由收紧了五指。陆时川在这之后没有再关注两人的反应,开始了会议的其他内容。他临时给靳泽知升职不仅为了杀去以周广云、李宏华为首这群董事的锐气,也是让陆玉林至少能有一个帮手,以后也好在公司站稳脚跟。最重要的一点,虽然在系统原本的剧情线中靳泽知这时还没出场,更别提能在陆氏集团的董事会里有一席之地,然而靳泽知和陆玉林莫名产生了矛盾,两人这样的状态很难对陆时川的任务内容带来帮助,他就只好对之前的计划再次做了改动。今天的会议是剧本正式开始的前奏,陆时川必须做到随机应变。“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吧。”他倏地眉头一皱,对众人说,“都出去,泽知和玉林留下。”结束的话来的不算突兀,除了李宏华之外,众人鱼贯而出。李宏华刻意走在最后,他扭转门把手关上会议室的门,在拉到尽头的时候却没有松手,他留出一道缝,装作不经意地侧耳过去。正听见门内传来靳泽知克制的低喊。“先生,您怎么了”稍后陆时川的声音响起,“安排司机到停车场等我,换一辆车,”他的虚弱很难察觉,还有条不紊,“送我去医院。”“这件事必须保密。”会议室的门悄悄合起。第十一章办公室内,靳泽知按照陆时川的吩咐先通知了司机去停车场待命。陆玉林单膝跪在陆时川身侧,他支撑着陆时川身体的重量,神情惶急,“小叔,你感觉怎么样,身边有药吗”这次发病来得迅疾,但陆时川早有准备,听到陆玉林的话就顺势开口:“外套口袋。”避免浪费力气,他用了气音稍多,“里面。”陆玉林第一次看见陆时川这样无力的模样,一时鼻腔酸涩,他低头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伸手取出了一瓶药。靳泽知快步去倒了一杯温水回来。陆时川服药之后又坐在原地缓了一阵,才问:“司机到了吗”靳泽知薄唇抿直,闻言回道:“他就在附近,很快就到。”话落多嘴一句,“先生放心,司机可靠。”陆时川往后倚靠在会议室内的真皮座椅上,他微微气喘,眉间刻痕深得让其余两人触目惊心,“听好,接下来走我的专属通道,路上遇到的任何人,你们都不允许表现出任何让人怀疑的举动。”这句话主要是提醒陆玉林,所以话落后,他半睁开眼扫过身侧的靳泽知,“扶我起来。”“小叔,让救护车过来吧。”陆玉林深深呼吸,他说,“我和泽知”“住口。”可能是吃过药的缘故,陆时川的脸色有血色回暖,加上他面部轮廓的线条一向冷硬,一眼望过去不会看出什么异常。也只是表面没有太多异常。靳泽知尽管也有和陆玉林一样的想法,但既然陆时川已经驳回了这个建议,他就只好上前一步扶着陆时川起身。到了这样的紧急时刻,他不想把关键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吵。陆时川的手掌扣在他的小臂,让他不由记起一个月前的晚宴,那时这只手的力道也像是不容人挣脱的铁钳。想到这,靳泽知缓缓收紧五指。他早该想到的,如果只是下三滥的药物作用,怎么会让陆时川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连站姿都维持得那么艰难。陆时川余光看见他的神情,“我不会在医院待太久,但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最好能尽快适应一个没有我的公司。”他的话说完,陆玉林已经下意识把会议室的门打开,陆时川随意往门外扫了一眼,同时松开了靳泽知的手臂。“先生”陆时川抬手止住了他的声音,“走吧。”他举止再平常不过,如果不是刚刚见过他突然发病的样子,靳泽知也看不出这样的陆时川有什么不同。陆玉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靳泽知拉住。只见会议室一旁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手里还拎着一瓶矿泉水,见到完好的陆时川,他眉头上挑,“陆总和小陆总谈妥了”他挡着去路,陆时川向来做不出横冲直撞的行为,“看来李总今天无事可做。”李宏华上下打量他一眼,突然问:“陆总,公司目前没什么问题吧”陆时川淡淡说:“李总觉得公司会出现什么问题。”李宏华讪笑一句,“没问题最好,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说完他又转脸去看陆玉林。陆玉林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知道陆时川是在强撑,就对拦路拖延时间的李宏华非常不耐烦,他年仅十八岁,在国外的生活恣意潇洒,掩饰情绪的功课一直不到家,轻易就被李宏华看出了眼神中的焦急和不愉。一眼看穿这个所谓总经理,李宏华嘴角隐有不屑,却笑着说:“小陆总怎么这样看我,难不成对我有什么意见”他有意把一句话说得慢慢吞吞,“刚才开会我也不过是说一两句意见罢了,陆总觉得不合适就不采纳,我可没有再说一个不字,会后大家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出嫌隙吧。”陆玉林虽然急躁,但他头脑灵活,很快就看出李宏华的目的,勉强收敛怒气说:“李总可能误会了,在公司你是我的前辈,说不定以后有什么事还需要李总上心,我怎么会对李总有意见。”刚才的董事会陆时川态度强硬,他当然也不会把姿态放得很低,可也不能一上任就和公司这群老狐狸真的交恶,开口时算是给了姓李的几分脸面。李宏华果然对这句话很受用,笑了笑后就不再针对陆玉林,而是看向了靳泽知。可惜他注定不会在靳泽知的脸上看出任何信息。“靳副总,”他斟酌着这个称呼,语气和面对陆玉林时截然不同,再开口却意味深长,“和陆总可真是投缘啊。”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偏脸看向陆时川身后,“这么巧,周总也在。”周广云拄着拐杖走过来,笑道:“李总原来真的在这,让我好找。”李宏华颇感意外,“周总找我有事”周广云先是看了看陆时川,“陆总应该还有事吧,我和李总就不打扰了,陆总先忙。”李宏华对这句话略有不满,毕竟他还半个字的料都没套出来,也本来没打算让陆时川这么轻松离开,可周广云这么说,他又不好多说什么。陆玉林则心下一喜,他总算记得之前陆时川对他的叮嘱,只隐晦对周广云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就看向了陆时川。陆时川把周李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有抹浅淡冷漠弧度一闪而过,“两位慢聊。”说完才抬脚继续往前走去。他的背影挺拔修长,步伐丝毫不乱,尤其是刚才那抹慑人笑意,让李宏华头皮发麻,也更加看不透他的真实状况。“李总看出什么了”李宏华回过神来,他看一眼周广云,低头拍了拍七四领口莫须有的灰尘,权当没有听见,“还没问周总找我有什么事呢。”两人对话到这,陆时川已经跨进了电梯门。不算宽阔的空间内气氛压抑,陆时川不开口,其余两人也没有开口的时机。到了地下停车场,靳泽知快步打开后车门,“先生。”陆时川矮身坐了进去,他随后对靳泽知说:“跟管家联系,你跟他交接医院的安排,接下来的时间,我恐怕必须要交给你了。”“我明白。”陆时川这才看向陆玉林,语速些微加快,“你刚才做的很好,这一个月以来你也做的很好。但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做得更好,公司里鱼龙混杂,你不能掉以轻心,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明白吗。”说到最后,声音掺上了不自然的沙哑。陆玉林难以承受他这样交付后事的语气,双眼顿时敷上一层水光,“小叔,你先别说话,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等你病好之后亲自教我,我想让你亲自教我”陆时川却蓦地咳嗽一句。陆玉林一怔。陆时川咬肌陡然绷紧。之前从楼上到楼下这短短一段路程已经让他到了极限,这时放松下来,痛感也似乎被无限放大。“先生,您”陆时川嘴角溢出的血丝打断了靳泽知的声音。哪怕是坐在飞驰的车上,靳泽知也立刻觉得脚底有一股寒气往上蔓延,他双手僵冷,错觉眼前的事发生在天边。陆时川抬手压在绞痛处,闷声轻咳两句,嘴角的血迹就顺着一条蜿蜒曲线汇在下巴,再坠落在雪白衣领,砸出一片鲜红的刺眼血花。靳泽知漆黑双眸中罕见染上迷茫,他心痛得厉害,向来沉稳的神情保持不住,薄唇也颤抖起来,“先生”陆时川双眸半眯半眨,他用指腹擦去血迹,启唇像要说句什么。靳泽知屏息等着,却见陆时川终于阖上那双黑眸,宽厚的背在下一刻重重砸在了座椅上,发出一声可怖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