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嘲讽一笑:“走罢。”不管如何,寒食节这一日,东方瑶总算是征得了韩鸿照的同意来祭拜楚荷。四月四日这一天天是阴沉沉的,映衬的屋里也一片昏暗。东方瑶醒来后,垂着眼皮,呆呆的坐在榻上,环视四周,心中一片死水般毫无波澜。因为不能点灯,直到鼓声响后,殿内依旧是一片昏暗,用过冷食,收拾好了祭扫用的一切物什这才出发。因为是填房,楚荷的尸身并不能入卫氏家冢,可是楚氏族人对于楚荷的存在又是唯唯诺诺,东方瑶十分愤怒,她既不愿意要任何人有为难,也不愿意委屈楚荷,一气之下就把楚荷葬在了母亲墓冢的旁边。刘夫人和楚晗娘早就在朱雀大街上等好了,东方瑶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还会再来找自己,尽管她也知道楚氏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可是反复无常一直是她最为唾弃的,是以她不过冷淡的打了声招呼,便自顾自的上了马车。“才人,才人,我们不过随路一起去,才人为何也不欢迎,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才人这样做可想过我们心中也难受当初新妇子出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却不曾想转眼间着活生生的人便化作了一黄土,小荷和我们也是我的妹妹,我们”“抱歉”东方瑶冷冷的打断楚晗娘的话,“楚娘子,我还有事,恐怕要先走了,夫人随意。”上了马车,她立刻吩咐车夫快行。楚晗娘十分恼怒,狠狠的跺脚:“阿娘,你看她那清高的样子,好像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伤心似的”刘夫人微微叹气,说道:“别说了,跟上去。”“阿娘”楚晗娘不满道:“她都那个样子了,咱何必还要热脸去贴她那冷屁股这人都死了,去不去不都是那么回事儿”“住口”刘夫人气的差点背过气去,厉声斥道:“既然是随意,便是说我们可以去,你这笨丫头莫不是听不懂”晗娘怯怯的叫了一声:“阿娘,你干嘛这么凶。”刘夫人双眉紧蹙,“你也是出嫁多年了,怎么有些事情还是看不懂现在你阿爷在朝中左右为难,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哪一方胜出,我们都不能为你阿爷拖后腿。”“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太子都这样威胁父亲了,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和和他对着干”楚晗娘大吃一惊。大约是巳时三刻到的,在敦化坊的东侧的一处墓地,这处墓地原是为了达官贵族中不能入家冢者而建,只是楚荷的父母早亡,连尸身都不曾留下,到如今楚荷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黄泉路上,她会不会寂寞天空的阴云逐渐消散,已经有阳光洒下,本事踏青的时节,人来人往的曲江就在一侧,可是另一侧却是孤寂阴冷成片的坟茔。面前着小小的坟尖上已经冒头了些许嫩草,有风时便微微抖动,看上去就像是弱不禁风的瘦弱少女。眼圈有些泛红,东方瑶努力压下心头汹涌的难受,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你看到了么,小荷,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言,无论身在何处。”她倒出一杯葡萄酒,又摆出一碗桃花饭。“这是我亲手做的,你还记得那一次你做的吗我很喜欢,一直都很喜欢,不知道我做的,你觉得好吃不好吃”跟在后面的刘夫人和楚晗娘对视一眼,轻声对东方瑶道:“才人请节哀顺变。”东方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裙子,看了一眼刘夫人,良久,才平静道:“有劳夫人了。”她走到一边去,开始祭拜母亲。或许是因为母亲逝世太早,她的心早就已经没有多大的波澜,早就已经习惯了母亲不在这样的事实,可是对于挚友的骤然离世,她心中依旧难以接受。“阿娘,请你保佑女儿儿没有多大的雄心,不过所求安宁而已,倘若没有一世,退而求其次,半世也可”她心中默念,季卿,你一定要回来,你不要有事,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了。辞别了刘夫人和楚晗娘,东方瑶已经不想再去苛责他们了,皇后说的对,人是懦弱的,这点不可否认。走到马车别上,她凝着着车辕上有一个成形的灰印,四下扫视一番,确定没有人,这才半信半疑的上了马车。有个男人背对着自己而坐,由于他穿的是一身黑衣,此时蜷缩在一起,东方瑶一进来,心头猛然一惊,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第九十三章 杀妻之仇卫季卿抬起头来,脸上有几处伤痕,胡子拉碴,形容散乱,平日里一双意气风发的眸子此时已经空洞而毫无波澜,东方瑶缓缓放下手,咬着牙:“卫季卿,你还敢来见我”卫季卿不敢去看东方瑶,他垂着眸子,张开口,可是最后一句话说不出来。东方瑶抬手拉上马车的木门,与他对坐,努力平息心中的愤怒:“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卫季卿呆呆的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良久才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在灵泉水上,我们午膳时用了一条鱼,渔夫说那条鱼名为翻鱼,后来我才得知,实为西施鱼和翻鱼共同制成,里面有剧毒,本来应该是我先吃的,可是我竟然”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抱在自己的头上:“应该是我死,我宁可死的那个是我”东方瑶怔怔的看着卫季卿,看他这样难受,她一句责备的话都讲不出来了。她本想一巴掌甩给他,也想当面怒骂他,说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这样决绝的话她把楚荷托付给他,自以为他可以信任,却白白看着小荷丢了性命可他也是一个大将军,战场上杀人如麻运筹帷幄的大男人,此时在她面前如此落魄、如此难受的落泪,那些责备的话她还怎么说的出来“为什么不回去你想做什么,告诉我”卫季卿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来,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又从手中掏出一方丝帕包好,交给东方瑶。东方瑶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丝帕。那丝帕,她不会认不出来,是小荷的,可是它竟然是这样的干净,一尘不染。“我死后,请你把我和小荷葬在一处。”卫季卿看着东方瑶,平静中带着悲哀:“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只要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东方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卫季卿摇摇头:“瑶儿,你知道,我也想要留住她,可我和她到头来还是有缘无份。”他把头依靠在车壁上,任由马车晃动。“我和她相识这些年,始终都不明白,我不过见了她一眼,为什么会爱上她是命吗,还是偶然其实我和她始终是一类人不是吗我知道她放心不下你,怕你在朝中孤立无援,所以才决定要嫁给我,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如何拒绝她”“”东方瑶觉得嘴唇可能不是自己的了,它上下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来就像是另一个在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陌生而又熟悉。男人头上有几根银亮的白丝,在眼前晃着,几乎晃化了她的眼睛。她失声:“季卿”卫季卿则看向别处:“请你不要忘记,你应允我的,不报杀妻之仇,我誓不为人”马车的后盖被打开,卫季卿一跃跳了出去。东方瑶伸手想要拉住卫季卿,不要他不能走他还什么都没说清楚,他究竟想要去做什么难道难道是东方瑶心中巨震。在李况所做尚未揭发之前,刺杀太子那是谋逆卫季卿若真杀了李况,他的九族都不会安宁恍惚中,马车已行至朱雀大街。“停车”想要返回拦截卫季卿,然而东方瑶还未开口,已经有人替她喊了一句。“谁人拦路”芍儿高声呵斥。东方瑶不耐烦的挑开帘子,却见朱雀门旁,有个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策马而来,面容阴沉,正看着东方瑶,冷冷的开口:“东方瑶,谁给你的命令要你私自出城”东方瑶走深吸一口气,下车来拍拍袖子,“自然是皇后娘娘。”李况哼了一声:“难道不是私自出宫”东方瑶“哈”的一笑,那笑中带着讥讽:“太子殿下以为我是石头做的,教人随便打一下骂一下都不知道疼”李况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东方瑶已经转过身去,爬上马车,“妾刚从南郊回来,路上听说杜陵发生了些事儿,太子殿下若是没事,不妨去看看起车”“你不是说东方瑶是无令出宫”李况阴沉沉的看着身边的叶存。叶存咽下一口唾沫,畏缩道:“郎君,确实是如此啊,是我亲口听皇后对身边的崔舍人说的”“啪”叶存闭着眼睛,心口一跳,等他胆战心惊的睁开眼时,才发现李况只是把手中的鞭子狠狠地额扔在了地上。然而他还未松下一口气,忽然有心腹上前来,在李况耳边低语:“殿下,杜陵出大事了”李况大惊:“什么事”那人摸了摸额角冒出的汗:“杜陵新村挖出一块石碑来,上面写着写着”眼看着那人支支吾吾起来,李况心急:“快说,究竟怎么了”李况马不停蹄赶到杜陵的时候,却不曾想京中已经发生巨变,不过一天的时间,消息传的比箭矢还快。“一水淹一水,荒山无鸟飞;一物降一物,长陵无二水。”东方瑶看着手中的这首童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长陵无二水,这恐怕也是皇后的心声吧,有朝一日,长安也不会有二王,所以只能有一个牺牲了。她把手中的纸条揉烂,点在火盏上,很快便化为灰烬。果不其然,当李况发现新村埋得是一尊已经生锈的金佛时,他几乎瘫倒在地上,要知道皇后可是信佛,如今一尊金佛锈成这样,怪罪下来一定是雷霆之怒,李况想都不敢想,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金子怎么会生锈他叫人来鉴定,发现的确是一尊金佛。“许是周围的水太多了,金佛常年埋在地下,才会至此。”那金匠如是道。李况摸了摸面上的虚汗,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却咯噔一下坠落谷底。水金佛到底是寓意着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然而又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只好叫人把金佛毁掉,又把全部知道消息的村民灭口,这才恍恍惚惚的要回长安去,然而路行至泾水,他忽觉得浑身上下有些难受,只好下了马,叫人备车。车夫是个高大的汉子,只是却不曾言语一句,李况在马车上口渴至极,便叫那马车夫给他递水,那人不言不语递上一个水袋,李况未曾多想,正待喝,忽然马车一晃,那水袋掉在车上,撒了一地。“晦气”李况咒骂了一句:“还不赶紧给我再换水”那人点点头,停了车下去,不一会儿还不见人,李况皱眉,这便挑开帘子,惊觉周围竟然无人方才上车时明明是一群人跟在自己旁边,怎么现在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李况眼皮子一跳,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然而他刚要下车时,不知何处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竟然劈碎了一边的车辕。“是你,对不对”第九十四章 早知如此可是当两把刀同时插进腹中的时候,卫季卿还是痛的闷哼了一声。巨大的冲力使他匕首的位置歪倒了一边去,直直的插入李况的臂膀。头脑晕眩心口不断胀痛,仿佛只要一呼吸,便伴随着撕裂的感觉。他握着匕首的手开始有所松动和颤抖,压抑着那种难受,他慢慢的低头向下看去,可是下一刻那锋利尖锐的就箭头,就这么直直的横在自己的眼前,上面斑驳的血迹,都昭示着不可挽回的一切。是的,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要死了。那直刺他心脏的一箭,已经先他一步要了自己的命。可是李况看见卫季卿抬起赤红的眼来,那眼神充满着仇恨和贯穿眸低的深沉,仿若来自地狱的凝视,除了手臂近乎麻木的痛楚,李况觉得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凉了片刻,几乎不能流动,心脏也慢了一拍,他睁大眼,呆滞的看着卫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