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撅着肉嘟嘴儿,板着张小脸不去理她。好一副有骨气的模样。可彻哥儿的骨气并没坚持多久。他饿啊。西院没大人,太傅不在时,苏婉容就是最大的主子。她下了吩咐,谁敢不应。故而那彻哥儿这几日当真就一日两顿,素日里离不开的甜食小点,更是再没碰过的。实在忍不住,彻哥儿偷偷侧过小肥脸,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瓷碟里盛放的东西。枣泥栗子糕,干贝藕丝羹都是他平时最好的口味彻哥儿瞪得眼都直了,禁不住地用力咽了口口水。“这我真的能吃”那彻哥儿小声地问,眼睛瞄向苏婉容,见后者只不作声地微微笑着,只觉从前那个温婉体贴的阿姐似乎又回来了一般。彻哥儿眼眸一亮,伸出胖爪,再没了顾及,抓起盘中软糕就大口吃了起来。待彻哥儿将苏婉容带来的点心吃了个底朝天,渣都不见剩。小家伙终于满足地眯起眸子,肉呼小手一下一下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到底年纪还小,和自己阿姐又怎会真有隔夜仇。吃饱喝足之后,彻哥儿望向苏婉容,黑亮大眼滴溜溜转了两圈,瘪着嘴儿,颇委屈地抱怨起:“阿姐,阿姐,你真是彻哥儿阿姐么前些时日你待我那样凶,若不是你现下带了吃食来对我好,我还以为阿姐已经不再喜欢彻哥儿了。”苏婉容被彻哥儿童言童语的稚嫩可怜小模样逗乐,她微微一笑,疼惜地抚着彻哥儿梳了髻的细软发丝,口中道:“你我血脉相连,原本就是一辈子互相扶持的姐弟,阿姐不喜欢你又能喜欢谁呢”说到此处,苏婉容顿住。她伸手抚去彻哥儿唇边沾上的枣泥糕沫,又从衣袋中掏出绢帕轻轻替他擦拭。“彻哥儿,你可知晓,爹爹平日里为何要那般严苛地待你阿姐前日同你说话语气重了,你可又想过是为了什么”彻哥儿先是吃了嘴软,而后苏婉容这一通轻言细语的温柔模样,把他哄得晕晕乎乎彻底心不设防。可一听了这个,彻哥儿马上回过神来。气鼓鼓地再度撅起嘴巴,不高兴地闷声嘟囔:“爹爹原本只喜欢长房,二房的两位哥哥。我学堂总被先生责骂,老祖宗也不喜欢我,爹爹自然对我严厉。至于阿姐前日对我为何那般,我却是不知的。”苏婉容闻声,却是无奈地摇头。“你这彻哥儿,阿姐这样问你,爹爹近年在朝中正得圣上器重,公务这般繁忙,除你以外,你可见过他责骂或是训斥旁的人倘若爹爹当真不喜欢你,又怎会百忙之中总抽空过来亲自督促你的课业你可曾想过他的良苦用心你我虽是庶出,可也同样是爹爹的亲骨肉,你何曾见过爹爹对咱姐弟有过半分的苛待”彻哥儿一时间被问得愣住,歪着脑袋呆呆望着自己好看的阿姐,皱起细嫩的小眉头,似乎正在琢磨苏婉容方才这一番话。他年纪小,平日被苏婉容护着,但耳濡目染的,再加上五房姑娘说话直白没个顾及。总是懵懵懂懂猜出自己和阿姐庶出的身份在太傅府后院是不太讨喜的。太傅对他管教也严厉,从来没有对待两个哥哥时候一半的和蔼可亲。小家伙脑筋直,自然而然就往坏的地方去想了。可被苏婉容这么一提,小脑袋转了一圈,恍惚间意识到,爹爹横眉怒目地呵斥他,上次拿出手腕粗细的皮鞭作势要打他。可那皮鞭,到底从没落下过的。现在忆起,也许不过是吓唬他罢了。不仅如此,他每日在四房的吃穿用度,同其他房的哥哥姐姐相比,那都是没得差的。甚至有些时候,爹爹下了早朝,还会特地绕去西街口的小巷就为了给他买他喜爱吃的桂花杏仁酥苏婉容见彻哥儿圆润胖脸皱巴巴的,稚嫩的双眸发着怔,知晓小家伙是被自己说动了。轻柔一笑,温着嗓子循循善诱:“可就是爹爹或是阿姐待你再好。迟早有天彻哥儿也要长大,那个时候只剩彻哥儿一人,彻哥儿还能再朝谁撒泼发脾气呢”“为何会是彻哥儿一人长大后,连阿姐也要离我而去吗”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彻哥儿从苏婉容的话中敏感地抓住了关键字句。眉头一皱,童稚的眸中闪过惊慌。放在从前,这些话苏婉容是断然不会同彻哥儿说的。可既下定决心要管教好彻哥儿,就要从小掐断一切可能的劣根性。于是她对上彻哥儿委屈的双眸,口中坚定又认真地说道:“是,阿姐也不能一直护你。你总是要长大成人,你是四房唯一的男子汉,等你长得比阿姐还高了,莫不是还要一辈子缩在阿姐这个弱女子的背后”第015章 竟然是他彻哥儿生这么大,哪里有人曾对他说道这些。起初听说娇美的姐姐不能一直陪着自己,眼眶泛红,心里就开始担忧害怕。可听到了后面,仔细琢磨,竟也似懂非懂地觉得确实在理儿。“先生曾说,所谓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大展抱负。我是男儿,阿姐是弱女子。阿姐的意思我懂了,等彻哥儿长大,也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阿姐,这样阿姐便能一直和彻哥儿在一起了”苏婉容愣了下,垂眸去看彻哥儿湿漉漉的水亮双眼,心中微讶。她浅浅一笑,伸手去摸彻哥儿幼嫩的面庞,并未回彻哥儿的这句话。彻哥儿本心不坏,如今又能有这般孝心和觉悟,她自然动容。可这一世她希望唯一的弟弟能够出息,原本也不是盼着彻哥儿到时能如何报答她这个阿姐。于是也就笑着夸赞了他两句,又搬来一张小椅,亲自辅导他温习课业了。自姐弟俩促膝长谈后,彻哥儿是愈发地爱粘自己这个聪慧美丽的阿姐了。连每日温习字帖时,也比往常明显地用心了许多。苏婉容目睹彻哥儿这一转变,心中自然欣慰。如今一闲下来,便去耳房手把手地教他识习一些笔画较复杂的生僻字。彻哥儿早知阿姐当年上女学时,一手好字就被人称道,如今见她笔迹娟秀工整,实在好看,一时对这姐姐喜爱之余,又多了一种有心而生的钦佩向往之情。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刻苦起来,届时也能写出如阿姐一般的好字。这日,苏婉容自父亲书房取了新的宣纸及笔墨,正要往西苑走。却遇上了快步赶来的周嬷嬷。“可是找着姑娘了阿福那小伙今个儿一早就来了,已在门口侯了姑娘大半个时辰了,姑娘且去瞧看一眼吧”苏婉容闻言,面上一喜。笑着朝周嬷嬷应了一声,就朝太傅府大门的方向走去。周嬷嬷口中的小伙姓孟,字福生。家中经商,这几年间时常替其父给太傅府及京中其他几门官户送货。孟福生朴实爽朗的性子颇讨人喜,一来二去,府里眼熟他的下人都亲切唤他一声阿福。说起来这孟家也算是受惠于太傅府。两年前运去宫中作贡品的货物出了疏漏,孟家险些因了这事闹得家破人亡,最后还是太傅出面,在皇帝身边劝了两句,此事才得以化解。后来孟家家业愈做愈大,在长安城这一带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商行了。却也不忘旧情,每年无论进了什么样的好货,那都是第一个先送去太傅府上的。苏婉容来到门前,果真瞧见一年轻小伙正四下张望。待走近了,却见那小伙生得浓眉大眼,一身靛青细布锦袍,清爽干练。“阿福哥”苏婉容眉眼一弯,脆生生唤了这句。苏婉容对送货的阿福有好感,并非没有理由。上一世受齐王府苛待,落魄至极时,阿福是少有愿意施以援手之人。虽然待他有了家室,其妻不愿自己夫婿暗中助一个已婚妇人,后来他们不再有所来往,苏婉容能够理解,心中却依旧对这阿福十分感激。那厢的孟福生乍一听耳畔传来娇莺初啭一般,轻轻柔柔的嗓音,心口已是一荡。回过头去,却见苏家四姑娘步伐袅袅而来,眸光微动,一张黑脸硬是涨得通红。“四四姑娘,我、我这是来给姑娘看看货的。这都、都是最近流行的花色,姑娘瞧瞧,喜欢哪些”孟福生结结巴巴,将手中捧着的事物往前献宝似的一挪,双眸盯着人家姑娘小巧精致的绣花鞋,再不敢瞧看别的地方。眼下十月初,正赶上换季。孟福生这次进了一批布料扎实些的绫罗绸缎,给太傅府女眷裁几件过冬新衣。同往常一样,方才老祖宗院内的嬷嬷,还有长房及其他几位姨太姑娘,都已经仔细挑选过了。这才轮到四房姑娘。可因了孟福生对四姑娘存的那点心思,私心地把成色最佳的那些早早藏了起来,就想全留给四姑娘一人用。苏婉容此时垂眸一看,孟福生带来的这些,一如既往的用料上乘,上面绣着梅兰菊,各式绣花,都是年轻姑娘们喜欢的样式。苏婉容就随意一样挑了一匹,最后朝孟福生微微一笑:“这次也有劳阿福哥费心了。”说完这个,按照以往,孟福生便该回去赶成衣了。可今日那阿福却还傻站在原地,吞吞吐吐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苏婉容耐心地等着。等了许久,那孟福生终于憋不住地从衣袋中摸出了两只姑娘家佩戴的头花,递了过去。“四姑娘,这、这个你也收下吧,不收你银两。”苏婉容见之一愣,瞧见孟福生耳根都红了的局促模样,似乎一下子懂了什么。她又不是个傻的,更何况她虽则身子是少女的模样,内心都已经历过两世了自然知晓这个阿福大抵对少女时候的自己有一些意思。其实苏婉容有时自己也在想,这一世到底该嫁给谁。眼下这个年轻的货郎似乎确实与自己之前想象的质朴人家相去无几。可他原本已有了一个命中注定的妻子,苏婉容更无意破坏别人的红线。于是苏婉容笑了下,摇头将那头花推了回去。“这几匹绸缎便是够了,这花我却是收不得的。”听了这个,孟福生面上明显有些乍现的失落。但竟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咧开嘴朝苏婉容道了个别,便驱着马车离开了。孟福生走后,苏婉容怕彻哥儿久等,便拿着宣纸匆匆往回走。可还没走上几步呢,却听见远处的长廊传来一阵利落整齐的脚步声。苏婉容抬眸一望,却见五房的徐姨娘领着一队清一色体格精壮的汉子,恰巧迎面走来。她反应了一会儿,这才了然,这些该是徐姨娘前些时日听了老祖宗吩咐,组建的侍卫队了吧。说是侍卫队,其实也不过是块头大些的壮汉罢了。大抵也就是外面买来的粗使下人撑撑场面。苏婉容勾唇一笑,正准备离开。可目光不经意扫向队伍站最前那一个,霎时间僵住。苏婉容笑容倏然凝在脸上。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最为高大的男人,活脱儿见鬼了一般。竟然是他第016章目光放肆而赤裸这群男人,个个五大三粗,壮实如熊。而那个男人站在最前端,偏生比所有人还要再高上一截,出奇的扎眼醒目,让人想看不见他也难。那男人从额角延伸至下巴颏,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条蜿蜒凹凸的伤疤,瞧上去煞是丑陋赫人。以至于让人轻易忽略了他原本出色的英俊五官。可那双如鹰一般凌厉的眼苏婉容只在那个下流无礼至极点的贼人身上看见过,这辈子都忘不掉,也绝对不会认错。她敢肯定自己没有眼花,此时此刻那双锐利的眸子,确实正放肆而赤裸地直勾勾盯着她的方向看。同她的视线相撞,那男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将嘴角勾起,扯出一抹戏谑玩味儿的弧度。苏婉容身形一震,狼狈而慌张地移开了目光。这个人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苏婉容心跳如鼓,她面色泛白,将那些所有不好的可能全部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老祖宗大张旗鼓地执意组建一支侍卫队,苏婉容原本觉得是小题大做,多此一举,却也从来没放至心上。可她想都不曾想过,老祖宗这一举措,竟是把真正该提防的狼直接请入了府中苏婉容的惊慌有理有据。退一万步,就算这个男人并非刺杀皇帝的歹人,可是他深更半夜出现在层层把守的皇宫内院,实在是过于突兀,让人匪夷所思。再加上当日他身上透着的那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味,还有他轻盈敏捷的身手,怎么看都不会是什么正经人物。眼见徐姨娘带着这一帮子人,巡视完了前院,浩浩荡荡地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苏婉容心下猛地一跳,冲动地扬了嗓音便脱口道:“徐姨娘请暂且留步,婉容有几句话想私下同你说”徐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