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身来,沉声一喝,“说话”“正因为陛下是儿臣心中至高无上的皇帝,更因为陛下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儿臣,才会这么做。”太平公主终于说话了。武则天倒是有些吃惊,“理由”“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平公主说道,“但是又有云,子不言父过,臣不彰君恶。儿臣眼看陛下被人蒙敝利用即将犯下某些错误,既不敢当面指谪更不敢背底里议论,只能斗起胆来先凭一己之力,先将错误扼杀于初型。余下之事,另当别论。”“好你个斗胆,好你个另当别论”武则天忿然,“你以为,你真的能够承担一切后果”“儿臣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犯下了当诛之罪。”太平公主平生静气地说道,“死便死矣”“你说什么”武则天的火气好像又要上来了。“儿臣是说,就算赔上自己这条性命,若能弥补那一错误。”太平公主说道:“那便也是死是其所了,死便死矣”武则天的表情仍是非常愤怒,但她的心里反倒越来越清醒。她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倒是说说,朕究竟犯下了何错,值得你以命相抵”太平公主暗暗的轻吁了一口气。看来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的母亲,有些习惯仍是没有改变。她表面越是愤怒,其实内心越是平静。怕就怕,她不动声色平静如水甚至还在和人谈笑风生,其实内心已是杀意已决不容更改“陛下,请听儿臣一言。”太平公主恭恭敬敬的拜了一礼,说道:“薛顗是否犯罪,儿臣不知详情。其实,就算他当真犯下了那些罪,也只是论罪当罚,最多不过削官贬爵而已。陛下,儿臣说的对是不对”武则天不置可否,只道:“那你为何还要斗胆,杀官劫囚,犯下死罪”“儿臣说了,自己死不足惜。”太平公主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沉了一沉,大有“豁出去”了的意思,说道:“儿臣真正担心的,是有人借题发挥,要取薛顗的性命”“胡说”武则天显然预料到了太平公主会这么说,沉声一喝,“薛顗乃是堂堂的一品国公,朝廷大员朕之股肱。谁敢如此大胆”太平公主很识时机的开始了又一轮的沉默。不争辩,不解释。把所有思考和想像的空间,全都留给了那位比谁都精明的皇帝。薛顗的背后是薛绍,是整个薛氏大家庭,这是明摆着的。如果薛顗因为犯罪而被罚削爵贬官,薛绍和薛氏大族是会受到一些牵连和影响,但绝对无伤大雅。但是,如果薛顗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其后果,简直无可想像这是太平公主,所要表达的这也是武则天,第一时间想到的武则天不得不侧目多看了太平公主几眼,心说:朕印象中的太平,会为了少挨一次骂,而不惜让一群宦官官女丢掉性命,为她背黑锅。现在,她却有了为他人牺牲的勇气婚姻,究竟给她带来了多大的改变她还是朕以前的那个女儿吗“太平,朕命你马上交出薛顗。”武则天调转了话锋,说道,“朕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陛下”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儿臣现在,不能把他交出来。”“你好大胆”武则天怒喝一声,“你以为,你不交出来,朕就找他不到了吗你信不信,朕弹手一挥就能把洪门上下彻底铲除”“儿臣当然相信。”太平公主说道,“还请陛下息怒,其实儿臣只是建议陛下,不要如此急于处理薛顗的事情。若能拖上一拖,结果或许会好很多。”武则天眨了眨眼睛,“你言下何意”太平公主施了一礼拜下,说道:“陛下,儿臣杀官劫囚之罪,从未推脱。薛顗是否有罪,律法也会自有公论。但此时北方正在酝酿一场大战,这才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与之相比,儿臣之生死与薛顗之罪否,皆是小事。陛下要处理儿臣和薛顗,何不等到北方大战结束之后,再说呢”最后这句话,当真是一针见血的戳中了武则天的心中所想太平公主的话绝对没错,和北方的战局相比,太平公主和薛顗的事情全都是小事。此战薛绍如果胜了,当他挥军回朝,所有明里暗里与他作对的人,到时候都会自动败下阵来,至少也会被迫停止一切针对他的动作,其中还包括女皇武则天。归根到底一句话,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罔然反之,如果此战薛绍败了,那事情也就变得更加简单了。武则天不必再费任何心思,就已经能够达到削弱薛绍的目的,甚至有可能薛绍就死在北方回不来了。那她再要如何处理太平公主,如何处理薛顗和薛氏大族以及和薛绍沾边的所有人,如何安排大周王朝的未来,就全都只在她一念之间了。所以武则天认为,无论结果如何,太平公主的这个提议,仿佛都是万全之策“你先下去歇息。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得离开内廷半步”武则天说道。“是。儿臣告退”太平公主知道,母亲接受了她的提议。她默然的转身,走掉。武则天凝视着太平公主的背影,心中暗道:太平,你已经把所有的赌注,全都押到了薛绍的身上。你就那么确信他一定能赢你难道没有想过,以前他能赢,是因为背后有朕对他的大力扶持。但是这一次,他没有。你就那么确信,他不会背叛你如若某天,薛绍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北方自立为王独断乾坤,甚至有机会能取朕而代之。你猜他还会不会抛下唾手可得的那一切,回来与你这个糟糠之妻,同患难、共生死“朕好像,曾经也是个一个老珠黄的糟糠之妻”武则天自言自语的,呵呵的轻笑了一声,“太平,我的孩子,这世上没有谁是值得绝对信任的,尤其是与权力沾边的男人。被叛对他们来说,只是常家便饭。如果被叛还没有发生,只是因为背叛能够换来的利益,还不够丰厚罢了”黑沙,大风袭卷,沙尘弥漫。薛绍和赫连孤川并肩站在水泥彻成的碛口城头之上,眯着眼睛,朝北方眺望。“薛帅,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赫连孤川拍打了一下结实而冰冷的水泥墙垛,“多好的城关啊百万雄师,也难于攻克”“城池再如何坚固,也只能被动的防御。我们总不能指望,敌人一批又一批的主动前来撞墙送死。”薛绍说道,“在我看来,只有进攻,极其果断而勇猛的进攻,才是真正赢得战争的唯一法门。”“薛帅,请恕在下多言。”赫连孤川说道,“在下不懂战争。但是在下一直在想,这场战争,一定有打的必要吗”“其实,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心里在想,薛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突厥决死一战,无非是继承了他老师裴老令公的遗志,以灭突厥为己任。再有,就是为了自己的官位、爵位、名声和野心。”薛绍沉吟了片刻,说道:“在其他人看来,反正现在突厥也很老实,这场战争怎么看,也怎么没有必要。我说的,对不对”赫连孤川笑了一笑,“对。”薛绍扭头看了赫连孤川一眼,也笑了,“也就只有你,敢在我面前一口承认。”“某既非官又非将,完全不用担心因言而获罪,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赫连孤川说道,“再说了,某可能还是薛帅的朋友。朋友之间,从来不需要拐弯抹角。”薛绍轻松的笑了一笑,说道:“这场战争是否有必要,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其实,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人人都想要。但是战争与和平从来都不会离得太远。突厥与中原之间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近年来突厥屡遭重创实力不振,这才夹起尾巴老实了几天。一旦某天他通过休养生息恢复了元气,必将再犯中原。所以,只要突厥汗国一天还存在,战争的巨大隐患就一天不会消除。面对这样的战争,我们永远是被动的。从来都是在蒙受了战争的损失、承受了战争的痛苦之后,我们才发起反击。这样的反击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已经无法挽回那些损失,更无法消除那些痛苦。”“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是军人,我的职责就是干掉敌人,保家卫国。趁我还在权位,趁我还能动弹,趁突厥当前最为弱势,我为何不能一鼓作气消灭他,永绝后患”“某听明白了。”赫连孤川点头,“关键的四个字,职责所在。”“你能明白,我很高兴。”薛绍对着赫连孤川微然一笑,说道:“因为,有很多理应明白的人,始终未能明白。还有更多明明是明白的人,却非要装作是不明白。”“天下之大,知己从无几人。”赫连孤川说道,“在某看来,某的糟糠之妻能够明白我,就已是足够。别的,全都随他去吧”薛绍点头微笑,“这样的洒脱,值得我向你学习”赫连孤川问道:“薛帅,某要问一个很过份的问题了。你的妻子太平公主殿下,她能明白你吗”“能。”薛绍答得毫不犹豫,“就如同,我能明白她一样”第1106章 恨河漠北,周军大营帅帐之前。薛绍平常坐的帅椅是空的,但营中依旧是旌旗飘飘刀戈雪亮,中侯威武司阶雄壮。薛楚玉披坚执锐的昂扬站立在帅椅之前,眼神凝重的看着前方不远处,一队突厥骑士护着几辆车马徐徐行来。在场上百将佐,也都和薛楚玉一样凝神看着那队车马。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那几辆马车里面,该是坐着几个非常重要的人物。重要到,他们能决定十万人的生死,甚至是国家命运。车马停住了。领头的突厥使臣已经是大家的老熟人,他先下了马毕恭毕敬的走到了薛楚玉的面前,弯腰一礼,“大将军,敝使幸不辱命,送来了薛元帅想要的人。不知薛元帅,人在何处”“贵使辛苦。”薛楚玉说道,“你把人带到我面前来即可。”使臣面露喜色,“如此说来,薛元帅还没有从朔州回来”薛楚玉没作声。使臣长吁大气拍额庆幸,“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众人皆知,事先薛绍给他的期限,是自己从朔州回来就必须见到他想见的人,否则就要开战。也就难怪突厥使臣会是这样的心情了。“人呢”薛楚玉才不在乎他的心情。“是,敝使马上去请他过来,与大将军相见。”说罢使臣马上朝马车走去。“他”薛楚玉暗自沉吟了一声,“不是他们”所有人,都把眼神投向了那张马车。一个男人,穿着突厥贵族服饰的男人,全身被绳索绑缚着,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嘘王昱薛楚玉也瞬然瞪大了眼睛,但他马上恢复了镇定,抬手一指怒声喝道,“为何要绑”“大将军恕罪”突厥使臣有些慌忙,“请听我解释”“是我叫他们绑的。”是王昱的声音。人们更加惊疑。现场变得静悄悄的。王昱朝帅帐走来,低着头,谁也没看,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薛楚玉的眼睛微微眯起。时隔许久,他仍旧清楚的记得当年在于都今山,自己潜入突厥牙帐差点杀了王昱的情景。那时的王昱,应该是薛楚玉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为难、最无助也最痛苦的那一个。那时,他连求死都是一种奢望。终于,他鼓起勇气活了下来。不仅仅是保护到了薛楚玉、艾颜母子和玄云子等人的性命,并带兵扑灭了阿史那默啜的叛乱。也就是在那一场叛乱之后,突厥汗国的缔造者阿史那骨咄碌也去世了。那一场草原的内乱和骨咄碌兄弟的死,对突厥汗国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削弱。如果不是暾欲谷横空出世力挽狂润,突厥汗国说不定就在那时候灭亡了。突厥的衰弱无疑就是大周的胜利。此消彼涨,从此以后突厥再也无力发动对南方的侵略战争。大周因此节约了多少军费、少死了多少人,无可计算。也正是因为突厥这边腾出了手来,大周才有了针对吐蕃的战争胜利。如此说来,王昱是典型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大周他是立下了大功的。可是现在,王昱又确确实实的成了一名“突厥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穿着一身突厥贵族的服饰,更因为他已经在突厥成家生子,娶的还是骨咄碌的女儿,根正苗红的突厥公主。再加上他曾经是大周的将军,被俘之后背叛投敌并身居高位,这些又是中华传统的道德观念所不能认同的。所以,在场的所有大周将士,看向王昱的眼神都十分的复杂。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王昱走到了薛楚玉的面前,双膝跪下,以额触地。“罪人王昱,前来受死。”八个字,像八根针刺在了薛楚玉的心头。以他的性情,他早想大步前迎,先撕了王昱这一身碍眼的突厥衣服,再给他一个大力熊抱。可是薛楚玉没有动,淡然而不失威严的道:“来人,先给王将军松绑,请他下去歇息。好生款待。”“是。”左右军士上了前来,将王昱从地上扶起。王昱静默无声的跟着军士走了。自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