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他没有抬头看过任何人一眼。薛楚玉走上前几步,好不容易在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对突厥使臣道:“还有人呢”“还有谁”突厥使臣一脸茫然的反问。薛楚玉眉头一皱,耐着性子平声静气道:“王昱的家人。还有玄云子。”“这个”使臣吱唔起来,“还请大将军,帐内密谈如何”薛楚玉心知那些人都没有在其他的马车里,不帐得恨了个牙痒痒,但也只得暂且忍耐,大声道:“众将听令今日之事,不得有任何私下妄议。违者,严惩”“是”众将都接下了号令。其实薛楚玉不下令,大家也都心中有数。王昱这个人原本就不简单,他既是上官婉儿的表弟又是薛绍的唯一亲传学生,还曾一度很被女皇看好,仿佛前途无量。现在他又成为了眼前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有关他的事情那几乎就等同于是军国大事,谁也不敢乱嚼舌根。薛楚玉把突厥使臣请到了帅帐里,二话不说一个字,“讲。”突厥使臣也看出来了,薛楚玉这个大将军虽然没有薛绍那般的雄辩口才与飞扬霸气,但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刚出鞘的剑,还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见血的那种宝剑。看来,跟薛楚玉绕弯子非但没用,还有可能会要命。于是突厥使臣简明扼要的说起了重点:“敝国牙帐之意,请大将军收到王昱之后,先行退兵一百里。退兵之后,敝国会把余下之人送来。就当是互表诚意,还请大将军不要见责。”薛楚玉深呼吸了一口,拧眉,咬牙,沉思。突厥使臣突然莫名的感觉心里一阵发寒这个薛大将军,随便动一动怒便是煞气森森,他究竟杀过多少人了“来人。”薛楚玉突然大喝一声,“传我将令,全军即刻拔营启程,南下一百里重新安营扎寨。”“啊”突厥使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也太干脆了吧“我很没耐心。”薛楚玉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希望你遵守诺言,否则后果自负。”说罢,薛楚玉就走了。突然使臣流了一满头的冷汗,不停的挥袖去擦,碎碎念的小声道:“怎么我遇到的这些人,全都一个比一个怪”十万大劳,顷刻间全盘而动,浩浩荡荡向南方迁移而去。王昱得到了很好的关照,吃得好住得好,有人服侍没人打扰,但也没有人和他多说一句话,包括他最想见的薛楚玉。五日后,十万大军南撤百里重新下营,驻扎了下来。突厥使臣如约而至,又送来了几辆马车。这一次,送来的是王昱的家眷他在突厥娶的那位公主,还有他的一对儿女,都来了。所有人都很意外,包括王昱自己在内。大家都没有想到,突厥会答应把这些人给送回来。但是,玄云子仍旧没来。突厥使臣说,再请周军南撤百里,到时自然会把玄云子送来。薛楚玉没吭声,腰间那柄快刀一闪,突厥使臣捂着耳朵大声惨叫起来。鲜血流了他满脸,地上已经多了一片耳朵。他大声叫道:“华夏礼仪之邦,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大将军却是为何”“本将一介武夫,不识礼仪只认对错。”薛楚玉冷冷道:“你既然敢于欺诈于我,便要后果自负。”突厥使臣痛不欲生的捂着血脸,“大将军纵然是杀了我,那也无法改变牙帐的决定。若要见到玄云子,大将军只能退兵百里”“传令,退兵。”薛楚玉下了令。突厥使臣简直欲哭无泪,“大将军既然明得事理知晓大节,奈何又要为难敝使小小的耳朵”“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很没耐心。”薛楚玉淡然道,“这次借你一片耳朵再转告一下你们的牙帐,我很没耐心。”“好吧,敝使告辞”突厥使臣也不敢多说什么,左右随从给他简单医治了一下,匆匆又去。周军再次拔营起寨,南行而去。次日夜晚,周军在一条河边驻扎了下来。薛楚玉把王昱叫到了河边来,两人单独谈话。“你终于肯见我了”王昱主动发话。“为何要说终于”薛楚玉的神情很自然,就像寻常的老朋友说话那样,“其实我一直想见你,就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但无奈事情太多,难得片刻空闲。”王昱苦笑了一声,“我们,该聊一点什么”“很多,很多。”薛楚玉轻轻的吁了一口长气,“但是,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聊起。”两个男人,都怔怔的看着眼前这条河,发起了呆来。“记得当年我重伤濒危躺在马车上,就是沿着这条河一直北上逃难。很多人,走了很久,走得很辛苦。”薛楚玉满怀回忆地说道:“当时如果没有这条河,我会死,很多人也会死。”“是的。在大漠里行走,没有水远比没有食物更加可怕。”王昱指了一下这条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这条河还有名字”“恨河。”王昱说道,“突厥可汗骨咄碌也就是我的岳丈,给给它取的名字。”“为何叫它,恨河”薛楚玉挺好奇,“如你所言,如果没有它,很多人会死在大漠之中。”“当年,骨咄碌可汗曾经被”王昱停顿了一下,微微一苦笑,再道:“被薛元帅俘虏过。后来他侥幸得已逃回,与他弟弟默啜一同率领十余骑,就是沿着这条河一直北上回的草原。他说,当时他的心里满怀羞愤,常常一个人跑到这河边来放肆发泄。河水仿佛也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波涛也都变得更加汹涌。为了铭记战败的痛苦和被俘的屈辱,骨咄碌可汗就给这条河起了一个名字,叫恨河。”“抛开立场不说,骨咄碌确实是一个成大事的人。”薛楚玉说道,“值得敬重。”王昱没有答话。他再次看着河水,怔怔的发起了呆来。薛楚玉知道,现在王昱的心里想得最多的,肯定就是回去之后该要如何面对薛绍。此刻他的心情,是否也正像这恨河一样,波澜不定四下翻腾第1107章 重蹈覆辄天明时分,恨河的水面上浮起一层氤氲,水面折射的朝霞五彩斑斓。薛楚玉和王昱,在这里站了一整夜。“天亮了。她该来了。”薛楚玉说道。“玄云子吗”王昱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情况并不乐观。“说实话,我倒宁愿她不来。”薛楚玉的语气,有了一丝火药味。王昱微微一惊,“何解”薛楚玉闷哼一声没作解释,翻身骑上了马,“跟我走一趟。”“去哪里”“来了便知。”二人骑上马,带上了十余名骑从,张打起“薛”字将旗,竟出了辕门往北走出。王昱心中渐渐明了,这大概是去迎接玄云子了。但薛楚玉刚才的语气仿佛很怪,似乎玄云子不来,他便要对突厥正式动武,那也就意味着他管不着玄云子的死活了按理说薛楚玉没理由对玄云子有什么个人成见,那是什么原因让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耐心王昱想不透。但有一件事情他明白,那就是无论薛楚玉怎么去做,那一定都是听凭了薛绍的授意。但凡想起薛绍,王昱的心里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我究竟该要怎么去面对他正琢磨着,一行人马停住了。薛楚玉独自立马站在最前方,安静得像一尊远古就已存在的战神雕塑,不怒自威,杀气凛然。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喘。朝霞散去一轮红日升跃苍穹之时,前方有了车马烟尘和人影。薛楚玉的眉梢轻轻跳动了一下,一挥手,“下马”前方车马停住,还是薛楚玉熟悉的那位“一支耳”使臣。薛楚玉都懒得与他废话了,径直走到马车边,也未说话,抱拳拜立。车帘被掀开,一副满带疲惫的倾国面容呈现出来。“大将军,久违了。”“仙姑无恙,薛某这便安心了。”薛楚玉正要伸手去扶请玄云子下车,却兀自一惊,愣住了玄云子,居然捧着一个大肚子。这玄云子却只微笑,“贫道行动不便,有劳大将军搀我一把。”薛楚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的扶了玄云子下车,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玄云子居然怀孕了薛楚玉扶着玄云子,两人并肩前行。王昱和其他的将士见到了玄云子的大肚子,全都有些傻眼。玄云子轻声在薛楚玉耳边道:“薛帅何在”“此刻,并未在军中。”玄云子一皱眉。“仙姑可有紧要事情”玄云子轻松一笑,“儿要见爹,可算得要紧事”薛楚玉微微一怔,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还好,是薛帅的种玄云子斜瞟了突厥使臣一眼,小声道:“将军可速速安排我与薛帅见面。”薛楚玉听出来了,看来不止是“儿要见爹”那么简单,于是道:“马上”随即他一挥手,骑从们就将突厥使臣们拦住了,“军机重地,贵使便请留步。好走,不送”“那便有劳大将军转告薛帅,敝国已经答应了薛帅的所有要求并履行了承诺,还请薛帅也能守诺退兵,不要再对敝国枉动干戈。”说罢,突厥使臣便带着他的人匆匆离去。待他们走后,玄云子都没有进入周军军营更没顾得上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便请薛楚玉安排一辆马车和几名心腹随从,即刻护送她去面见薛绍。“仙姑身体不便不宜急行。但有哪些紧急之事,不妨先对我讲,我再派快马告知薛帅,也是可行。”薛楚玉自然担心她的身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玄云子抚着自己的肚子,皱眉咬牙,“我还是去亲自见他为好。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那好吧”薛楚玉只得依从,又问道,“仙姑可有指教于我的地方”玄云子表情凝重,“大将军千万小心,突厥人可能趁你不备发动突袭。”不料薛楚玉浑然不在意,反倒轻松一笑,“有劳仙姑指点。我会小心。”玄云子眨了眨眼睛,然后会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王昱在一旁站了半晌没说话,不料玄云子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仙姑”王昱拱手下拜。“你是否愿意与我同去,先行一步面见薛帅”玄云子问道。王昱稍微怔了一怔,说道:“家小皆在军中我不宜独行,我还是与薛大将军同行为好。”“也好。”玄云子点了点头深看了王昱两眼,显然是在为他的境况而担忧。王昱略一苦笑,“事已至此,王某走一步算一步。将来全凭薛帅发落,生死祸福绝无一丝怨言。只望还能有人相信,王某之心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中土故国。”“你是想让我将这些话,转告薛帅吗”“不用。”王昱道,“但仙姑可以把这些话,转告给我的表姐上官婉儿及我的家人。我现在唯一的渴求,就是我的家人不要因我惭愧,因我蒙羞。”“我会的。”马车来了。王昱和薛楚玉一同扶玄云子登车。车帘将要落下之时,玄云子再次叮嘱,“虽然我不知道牙帐的具体计划,但是突厥人一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还请大将军小心。”“好。”看到薛楚玉答应得如此干脆胸有成竹,玄云子稍稍放心,这才登车而去。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薛楚玉的表情也在渐渐变得凝重。“王昱,你为何不与玄云子同去”他问道,“我可以安排你和你的家人一起走。”“我知道。”王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但我真的还没有想好,该要如何面对薛帅。”“迟早的事,又何必要逃”薛楚玉道。“能逃一刻便就一刻吧”“他并非不通人情。你的事情,他很清楚。”薛楚玉道,“或许,他不会责怪于你呢”“正因如此,我才更加不懂如何面对。”王昱长叹了一声,“无论出于何种情由,变节投敌,永远不可原谅。”“读书人。死脑筋。”薛楚玉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想你真不该留在这里黑沙城,周军帅帐中。赫连孤川递上了一个布包,薛绍小心的接过,打开它,里面是一些石块和粉末状的东西。“你能找到多少”薛绍问。“很多。”赫连孤川道,“若非此地有很多这东西,薛帅也就不会安排我在这里配制火药试造虎蹲大炮了。不是吗”薛绍点了点头,“去,取一盆水来。”赫连孤川如言照做,薛绍将那些石块粉末都倒进了水里。一阵凉气滋滋,水盆的水居然渐渐结出了冰渣来。赫连孤川惊愕不已,“某终日与它为伴,居然不知它还有此等妙用”“你唯恐火药沾水了失效,当然不会知道它的这一特性。”薛绍道,“北帝玄珠,奇妙的名字,奇妙的特性。”赫连孤川眨了眨眼睛,“薛帅是想,用它破敌”“有想法。但是,难。”薛绍道,“北帝玄珠虽是多产,但黑沙毗邻大漠无有河流,一年到头罕有雨水。人马饮水尚且困难,又到哪里去寻破敌之水”“确实困难”赫连孤川也是摇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