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少雨时节,我们每月都要派出上千人次远行百余里专门负责取水,否则人马都将渴死。”薛绍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除非是我突然有了诸葛亮借东风的那种能耐,否则,这玩艺很难派上什么用场了二人正商量着,近卫突然来报,说李仙缘候在了门外。薛绍甚感意外,他怎么又回来了“薛帅繁忙,某自告辞。但有差谴,派人前来吩咐一声便是。”赫连孤川很懂事的先行告退了。李仙缘急巴巴的闯了进来,薛绍迎头就是一喝,“十万火急叫你回京,怎的又回来了”“回不去啦”李仙缘满头大汗比他还急,“并州境内各州各县乡村镇甸,但凡能够南下的所有通道都被军队封锁控制了,连那些北方马帮走私货的密径小道都没放过。官道之上寻常过往的百姓商旅都是盘查极严,稍有可疑就是枷锁上身下狱再说。那是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人啊”薛绍直咬牙关,“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不知道。”李仙缘直摇头,“我仿佛听说,朝廷派了一员大将领兵北上镇守并州。说是多事之秋北狄不宁,防患于未燃”“实际是把一把尖刀,别在了薛某人的腰眼上,对吧”薛绍沉声道。李仙缘没有接茬这不明摆着了吗薛绍按捺心神沉吟了片刻,“莫非是王孝杰”李仙缘一击掌,“可不就是他了”薛绍不由得嗬嗬大笑起来。李仙缘有点傻眼,“薛帅,这有何可笑”“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感觉有些巧合,有趣,因而发笑。”薛绍有点自嘲的笑着,说道,“很多年以前,我就和现在的王孝杰一样,带兵北上,防患于未燃。”李仙缘寻思了半晌才明白,“哦,薛帅说的是,当年扬州兵变之时,程务挺将军之事”“是啊”薛绍不由得长长叹息了一声,“如今恶来尸骨已寒。薛某人,却重蹈了他的覆辄”“这这算不得是,重蹈覆辄吧”李仙缘有点吱唔,其实他也觉得,两人的命运真是有些惊人的相似“是也好,不是也罢”薛绍无所谓的笑了笑,坦然自若的坐了下来,说道:“我从不信命”“那薛帅,信什么”“我信自己。”李仙缘苦笑不已,“太平公主那处”“那便只能,由她自行区处了。”薛绍的眉头微微一皱,凝神看着李仙缘,“你这神棍,回来了也好。我正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小生胸无点墨腹无良谋,双手更无缚鸡之力,能帮薛帅干点什么”李仙缘很是忐忑。“借、东、风”第1108章 伟岸如君黑沙城西三十里开外,尘土飞扬黄沙漫天。李仙缘一身臭汗满脸灰土,踉跄走了几步实在无力了,索性瘫坐下来挥手大叫,“水,拿水来”一名军士拿来水,李仙缘咕咕的猛灌了一阵,撇着脸,这就快哭了。“这是借的什么鬼东风,全把我当作了苦力”“三十里大河道十天之内挖通,还只给我五千人逾期则斩”“还不如直接把我剁了干脆”一人悄无声息的走到李仙缘身后,“李参军屡次提出此等要求,那我只好禀报薛帅去了。”“啊”李仙缘吓了一跳弹起来,一看是赫连孤川,连忙苦笑,“你怎走路都没声音别,别告诉薛帅,还是算了”赫连孤川呵呵直笑,“李参军是个妙人,又与薛帅相识多年,蔫能不知这条河道的重要所在”“我当然知道。”李仙缘垂着头叹了一口气,“每逢他要大开杀戒,我必会在他身旁帮他挡祸。这一挡就是十几年,我都习惯了。”“挡祸”赫连孤川很好奇,“作何解释”“还不都是因为当年,李某图逞一时口快,妄自泄露了天机”李仙缘撇着脸,这又快要哭了,“窥天之术本就折福,泄露天机更是要遭受天谴的”赫连孤川更感兴趣了,“反正都已是泄过了,何妨再跟我说上一说”“哎,也就因了那一句,顿戟一怒伏尸百万。”李仙缘苦叹不已,“薛帅自掌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杀人常以十万计。虽是报效邦国护佑百姓,但是,那也是弥天的杀孽啊苦就苦在,每逢薛帅杀人盈野,我偏就跟在他的身边全都没能躲掉,非得生生的帮他一起承担罪业。李某本是福缘深厚之人,不说修道有成羽化登仙,好歹也能博个万户之侯传之子孙。现在好了,我一辈子也别想做到五品以上大官,以后说不定还要永留这荒蛮之地,再也回不到花团锦簇的京城去喽”“薛帅说得没错,你还真是一个神棍。”赫连孤川越听越好笑,“说了半天,没一句令人可信。”“不信走着瞧”李仙缘直挑眉梢,“反正我也没什么大的指望了,也就不怕再次泄露天机此一役杀人若是少于三十万,我吃屎”三十万双手也曾沾满鲜血的赫连孤川,都没来由的感觉心里一阵发寒,他凑近了一些小声道:“那我会死吗”“你死定了”李仙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但你可以求我,拿美人和钱财来求我。我可以作法穰星,保你不死”黑沙,碛口城关。薛绍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守城将连忙打开了城门。一辆马车风尘朴朴而来,开进了城关。薛绍不等马匹停稳几乎是飞跃而下大步跨向马车,一个闪身就跳进了车厢里。“玄云子”玄云子躺在车躺里,一脸惨白,眼神都快要空洞了。薛绍瞪大了眼睛,慢慢弯下身将她抱在怀里,良久无语。“我们的孩子,没了”玄云子的表情呆滞,喃喃道,“没了”“对不起,是我的错”薛绍紧紧咬牙,将她紧紧抱住。玄云子虚弱无力的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滚落下来。薛绍感觉脸一阵清凉之意,只能将她抱得更紧,对外发了一令,“去都护府”马车缓慢前行。两人紧紧抱着,谁也没说话。“原来,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玄云子终于说话了,低声喃喃,“师兄果然没有骗我。薛绍就是玄云子的天劫,他意味着最美的幻想和希望,也意味着”“你别说了”薛绍紧紧抱着她。“无可拯救的毁灭”玄云子哭了。哭得唏里哗啦,哭得歇斯底里。这是薛绍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放肆的哭,哭得像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小孩子。薛绍也有一种感觉,自己将会永远的失去玄云子都护府里,薛绍的住处。老军医退出房外,对薛绍拱手长揖,“薛帅恕罪,老朽最多只能保住夫人的性命了。”薛绍双眉重拧的点点头,“是怎么回事”“长途跋涉马车颠跛,那是很容易小产的啊”老军医也是长声叹息,“真是可惜可悲啊,夫人以后恐怕都难以成孕了”“什么”“薛帅恕罪,老朽无能,确实无能为力”薛绍站在门外,站立良久,直感觉浑身一阵冰凉,凉到了心底深处。门打开,一名婢女走了出来款身体一礼,“薛帅,夫人请你进去。”薛绍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两口,走进房内,坐到了玄云子的榻边。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紧紧闭上了眼睛。玄云子感觉到手上轻微的冰凉。“不要哭。你是三军的统帅。”“我只知道,我是你的男人,是孩子的父亲”“但是现在,你必须是三军的统帅。”玄云子用力握了一下薛绍的手,“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你说,我听着。”“你先不要哭你这样的情绪,如何决断重大的军情”许久过后。薛绍把玄云子抱在怀里,两人盖着被子,玄云子靠在他胸前。“我军佯败之后,艾颜会鼓动突厥全力进军,收复黑沙南庭牙帐,兵锋直指雁门一带。到时契丹也会起兵作乱,双方对你形成合击之势,最终目的除了要彻底将你击垮,还想要夺取大周的北境。”玄云子说道,“到那时,坐镇后方指挥的牙帐必然空虚。艾颜会发动一场兵变杀掉暾欲谷,然后拥立默棘连可汗亲政。一旦她得手,突厥就会罢兵。艾颜会竭力促成突厥与大周的真正和盟。默棘连本人也会同意的,他和克拉库斯亲如兄弟。”薛绍面沉似水,“她做这么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要的,无非是摆脱暾欲谷的钳制与威胁,获得真正的自由。”玄云子说道。“你太小看她了。”薛绍冷冷道,“或者说,你太小看了权力的诱惑。”“你的意思是”“都走到了那一步,她为何还要留着一个默棘连”薛绍摇了摇头,“南方的大周王朝,已经有了她的榜样存在。”“不会的。”玄云子肯定的摇头,“艾颜绝不会骗我”“谋划这些的时候,她或许是没有骗你。但是时局永远在变,人只能身不由己。”薛绍道,“你要知道,至高权力从来没有分享之说,独裁永远是最终的结果。如果艾颜杀了暾欲谷,与她争权的人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默棘连作为傀儡。但是默棘连毕竟是真正的可汗。王者岂容他人摆布双方之间必有矛盾,必然走向决裂。到了那一步,一切都不再由人。父子兄弟骨肉相残的戏码,还见得少吗并且我敢肯定,一旦草原的情势走到那一步,输的一定是艾颜”“为什么”“她的胸怀与才能,并不足以支撑她的野心。”薛绍轻叹了一声,“中原历史上千年,王者数以千百计,也就只出了一位女皇。艾颜拿什么跟她相提并论”“那该怎么办”玄云子有点急了,“你总不能对她,见死不救吧”“我欠她的,终究会还。我许她的,一定算数。别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薛绍拥着玄云子,轻吻她的额头,“你只需答应我,不离开我,可以吗”“为何有此一问”“因为我担心”“伟岸如君,也会有此担心”“以前,我从不害怕失去。现在,我怕了。”薛绍悠长的叹息,“薛绍终究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他不是韦驮,也不是圣人。他只是薛绍。”玄云子笑了,“玄云子是你的,永远也改变不了。”恨河,周军大营。王昱被绑了起来,塞进了一张马车里。他的家眷也被约束,一同上了其他几辆车。“薛楚玉,你为什么这么做”王昱在车里大喊。“很多人都想杀你,我怕禁止不住。”薛楚玉站在车边,说道,“你还是去他身边吧,只有他能保你。”“我宁愿一死”王昱大声道,“就让这里的将士们把我杀了吧,我死有余辜”“他们杀了你,自己也活不了。你别害人。”薛楚玉淡淡的道,“你的生死,必须由他来裁夺。”王昱绝望了,软塌塌的把头垂在车板上,喃喃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骗不了我你为什么不一起走”薛楚玉猛的一拳打了出去,王昱当场晕了。“你知道得太多了。”第1109章 传承神游太虚云里雾里,满天金星天旋地转,这就是王昱昏迷和苏醒后的感觉。待他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就看到了眼前坐着一个人。一张宽大的行军马札,他坐得很随意甚至可以说懒散,用儒生的话来讲那是坐没坐相,不登大雅之堂。但在王昱看来,这样的坐姿才是一个胸中藏有百万兵的将军,该有的坐相。鹰立如睡,虎行似病。地低成海,人低成王薛子当为天下雄,年少轻狂时的誓言,如今看来都已是低估了他。几年不见,他已是王者。无需冠冕,无需证明。王昱的脑海里已经没了思索。就如同下意识的,他滚了一个翻身扑倒在地,双掌向下紧紧贴着大周的土地,双眼捂在双掌之中,狠狠的流起了眼泪。他不敢哭出声来,怕被打。他更加不知道是否应该叫他一声“恩师”,所以不敢说话。薛绍只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看,然后拿起了一本世说新语随意翻看,还漫不经心的念叨起来,“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王昱顿时一愣,眼泪也就没流了。他听出了薛绍的意思,是在拐着弯的骂他像个整天只知卿卿我我的小娘们。王昱只能在心里想上一想:几年不见,他连骂人的功夫都是突飞猛进了。怎么还读起了世说新语这样的书,这是以前的蓝男公子才会研习的东西。“你要是哭完了,咱们就聊个天。”薛绍仍是拿着书,像是在对空气说话。“我哭完了。”王昱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直了身体,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呵,还蓄须了。”薛绍瞟了他一眼,“是不是这样,能让你看起来更像个男人啊”“我”王昱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么多年了,自己几乎每天都会幻想一番,假如哪天真的和薛绍见面了,会说些什么。千想万想,哪会想到这样的对白“起来”薛绍突然暴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