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像根弹簧一样斗然站直,瞬时自己一惊:我、我怎么就生生的这样一下弹起来了,都没用手撑薛绍也“嗬”了一声,“长本事了,在草原还会了跳机器舞”“什、什么机器舞”王昱都有一点暴走的感觉了,他说的都是些什么他究竟想说什么呀“王昱,我提醒你一件事情。”薛绍把书本往桌上一扔,淡淡道,“你是突厥汗国的驸马和大将军,你没理由给我下跪。”王昱低下头,没说话。“准确的说,你没资格给我下跪。”王昱猛然抬起头,愕然瞪着薛绍。这算是答复吗自己渴望了多年,期待了多年,又恐惧了多年的那个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他虽是瞪大了眼睛,但眼神之中一片晦涩,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在瞬间被抽离了。万念俱灰,莫过如此薛绍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还没死翘翘呢”“王昱苟且偷生留着这条性命,就是等着今天,由你来取。”王昱低下头,“求求你,给我个痛快”“死都不怕,还怕活着”薛绍冷笑了一声,“倒也能理解,死其实很容易,地上一躺万事皆休,什么屁事都不用管了。特别适合懦夫,用来逃避现实。”王昱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是在受刑。对于一个变节的将军来说,这样的刑罚比砍头还要残忍“我不会杀你。因为在我心里,你早已是个死人。”薛绍说道,“你要自杀,我也不会拦你。因为你这样的人活在世间,的确是无聊透顶。自求解脱,这没什么不对。”王昱仍是那样低着头,不动也不吭声。薛绍说了一通,又坐了回去,不耐烦的道:“我都说累了,你怎么还没自杀”“我只想死在你的手上。”“你想得美”薛绍冷笑,“你娘生下你来容易吗,还长到这一百多斤咣当一刀倒下了,满处是血污染环境,还要害得别人挖坑埋你。”“啊”王昱彻底愣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嗬”薛绍笑了,“看来你的脸皮已经修炼到足够厚,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什什么意思”薛绍的脸色突然一下就和缓了下来,微笑的点了点头,“王昱,坐。”“我”王昱是真没反应过来。“坐下,我有事情同你讲。”薛绍说道。“是”王昱坐了下来,像当年做学生那样的坐得规规矩矩,端端正正。薛绍说道:“依着你当年的书生意气,早该拔刀自杀了。”“可能会”王昱点头。“既然你连我这一关都扛住了,想必,别人对你的指谪和漫骂,应该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吧”薛绍问道。王昱的眼睛亮了,“恩师薛帅想让我做什么”称呼不重要,薛绍一点都不在意。他说道:“我始终认为,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肩扛责任矢志不渝,忍辱负重不止前行,这才是最难的。”“我能做到”王昱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双手狠狠一抱拳,“薛帅,请下令”“我相信你。”薛绍微笑,轻轻的点头,“但我现在没有什么命令,可以对你下达。我只需要,你做好一个心理准备。”“薛帅请讲”薛绍说道:“接下来,会有几场恶战。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还有某些国家的未来走势。我不知道我会赢,还是会输。如果我输了”“薛帅绝不会输”王昱大吼。“淡定。我是说如果。”薛绍仍是淡然,说道:“如果我输了,我会死。我不会等着谁来杀我,因为我的人头会极大的助涨敌人的威风。在我死后,我需要你砍下我的人头,将它带回中原,埋到我们汾阴薛氏的祖坟里。记着,是祖坟,我才不要什么陪葬帝陵。那种地方就是到了一千多年以后,也会有很多的人往来参观。除了很吵闹很烦人,还会有一些人我不想看到。更会有一些人,我无颜面对。”“我”王昱再次瞪大了眼睛,眼眶几乎都要瞪裂流出血来。“如果你不能答应,现在就滚吧”薛绍很是淡然,就像是平常喝茶聊闲天一样。“我我答应”王昱低下头,也顾不上挨骂了,眼泪再次狠狠的流了下来。他听出来了,薛绍真不是在开玩笑。这一战,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也做出了后事的交待。惨败辱国,这样的人头是不可能陪葬帝陵的,能够葬入祖坟已是莫大的欣慰。这或许也是,薛绍最后的奢望。“我死了,你却必须活下来。”薛绍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必须最大程度的得到权力。然后什么事情都不要管,你甚至可以亲自出手把我薛氏灭族。我只要求你,能把我有生之年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恩师”王昱惨号了一声,砰砰的狠狠磕起头来。他懂了。完全懂了。如果薛绍死了,会有一片哭声响起。但也会有一些人弹冠相庆,他们还将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王昱带着薛绍的人头前去投奔,就是最好的投名状。那些人绝不会放过薛氏全族,王昱如果能亲自动手再献一份投名状,就能得到他们更多的信任,从而获得更多的机会。王昱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肩扛责任矢志不渝,忍辱负重不止前行”。如果战败薛绍愿用自己的人头和举族之鲜血,换取王昱的继承遗志。王昱将会背负弑师求荣的罪名终其一生,甚至遗臭万年王昱后悔了,极度的后悔。自己居然不假思索的就把“我能做到”给吼了出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啊,能让自己的老师大张旗鼓挖下的巨坑,岂是那么好填的“死,果然很容易”“我今天就哭死在这里算了”薛绍这次没有喝止他的哭泣,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就如同裴行俭当年也曾经这样的注视他自己一样。薛绍认为,这或许就是传承。良久过后,王昱总算平静下来。“还有一种情况,是我侥幸打赢了。”薛绍说道,“你要做的事情,会更艰难。”王昱仿佛是看到了黑暗中的唯一一丝曙光,他猛然抬起头来,“不艰难,我选这个”不、不会又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巨坑吧王昱又感觉,有那么一点后悔了“这由不得你选。但你可以先做心理准备。”薛绍仍像聊天一样,淡然说道:“如果赢了,我需要你留在草原,治理草原。我要求你用你一辈子的时间,或者还要加上你的几辈子孙的所有时间,竭尽全力把华夏的文明布满草原。把草原的人民,变成华夏民族的一份子”王昱抬起头来非常认真的看着薛绍。他几乎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直视过薛绍的眼睛。两人对视。薛绍看到,他的双眼之中,那些已然黯淡的神采正在一丝一丝的复苏。“你能答应吗”“能”一字千钧“好了,放轻松。”薛绍上前,轻轻拍王昱的肩膀,“你今天感觉,是不是特别刺激,特别的过瘾”王昱苦笑摇头,实在是无语之极。“说实话,我开始还有点担心你承受不来,所以故意刺激你一番,先给你热了热身。”薛绍呵呵直笑,“现在看来情况还不错。你很好,的确是得了我的真传。心够大的,脸皮也够厚”“这也算是夸奖吗”王昱双手捂脸使劲的搓了几把,“在我印象里,你就从没夸过我。所以我认定,你还是在骂人”第1110章 掘墓人洛阳,东宫。从武则天建立大周王朝的第一天开始,东宫就是一个敏感与多事之地。皇嗣李旦在东宫住了多年,从没度过一天安生日子,到后来连自己的爱妃都人间蒸发尸骨无踪。庐陵王李显回归之后被立为太子住进了东宫,同样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平日里根本不敢和谁往来结交,东宫一向冷清得很。但是半月之前,一向如同老鼠畏猫的太子李显居然壮起了鼠胆,进宫向女皇提请一事,说想要为太子妃庆祝生辰。女皇居然同意了。到允许之后的李显回到东宫,非但不敢相信,两腿还兀自战抖,为此还被太子妃韦香儿狠狠嘲讽了一顿,说他是无胆无谋的惊弓之鸟。太子惊问难道你料定陛下会同意韦香儿便说,帝王重名,你母亲你肯定不希望天下人都把她看作是一个,既刻薄又小器的婆婆。婆媳关系历来敏感,帝王之家也不免俗。女皇好虚名,虽满腹狐疑也不会否决,这就是韦香儿的把握。于是今日的东宫,宾客如鲫热闹非凡,公卿大臣的马车往来不绝。专为前来给太子妃韦香儿庆生。除了之前庐陵王刚刚回归不久的李武两家儿女婚典,这就是东宫仡今为止举办的唯一“盛事”。公卿大臣们各怀心思而来,但有一点他们心知肚明:当今太子胆怯懦弱已是朝野尽知,没想到他的妻子竟敢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公然聚会公卿大臣,还真是个胆大妄为不怕事的主正因如此,很多公卿大臣为了避嫌都只派了自己的妻子前来道贺,这从礼法上是说得通的。但也有不少大臣是亲自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都是壮着胆子来和太子亲近亲近。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虽然太子目前正处于弱势,但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显得“奇货可居”。真到了太子登基为帝的那天再来效忠,那恐怕也就晚了。所以,这一场太子妃的生日宴,就如同一场若大的赌局。有的人是揣上了全部身家跳入堵局,想要进行一番生死豪赌,有的则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来,来了也只看个热闹,一分钱的赌注也不会下。当然也会有一些人,非但是怀惴大笔赌资而来,还在心中谋划着想要把整个赌场都据为己有。比如武三思。再比如,上官婉儿。武三思会来一点都不稀奇,太子妃可是他的亲家母,女皇也曾多次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多与东宫亲近以保将女皇驾崩之后,武家仍不失势。所以于公于私,武三思今天都必须要来。上官婉儿的出现,则是大大的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之外。太平公主被女皇软禁于后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最近一连串的事情把薛绍和太平公主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此情此景之下,上官婉儿还敢公然出现在东宫,不得不说,此女当真胆识过人上官婉儿刚下马车,韦香儿就连忙亲自迎了上去。“太子妃亲迎,婉儿惶恐不安。”上官婉儿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上官夫人大驾光临,东宫蓬荜生辉。”韦香儿心中暗自大喜,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上官婉儿有多不简单,韦香儿心中非常的有数。上官家族早就是关中的名门望族,龙朔宰相上官仪和他的儿子上官庭芝,都曾是天下名仕享誉宇内。这一点极大的满足了当下权贵的择婚标准,因此在薛氏大家庭内部早就有了声音,说如果没有皇家赐婚,上官婉儿才是薛绍最合适的妻子。还有这些年来,关于薛绍和上官婉儿的“爱情故事”也是传遍了京城内外的街头巷尾。有的说薛绍在北疆焚尽满山桃花独留一枝赠婉儿;也有的说当年薛绍立下盖世之奇功,只为换来上官婉儿的自由之身,除此之外半点赏赐也不要。英雄爱美人,奋然不顾身。痴男怨女为之倾倒,文人墨客颂之不绝。上官婉儿在民间的形象,大抵如此。但是这些对韦香儿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在薛绍离京、太平公主被软禁的情况之下,上官婉儿就是薛绍、乃至整个薛氏大集团,在京城的代言人。这才是最重要的。正因如此,上官婉儿的出现也着实震惊了不少人,比如武三思。抛开早年他对上官婉儿的觊觎之心不说,薛绍在京城的代言人居然在今天,丝毫不避嫌疑的公然出现在了东宫,这肯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紧接着,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张易之张易之是女皇的面首,早已公诸朝野。换句话说,他也正是女皇如今在朝堂之上的代言人前不久,张易之杀了薛绍的心腹郭安。紧接着,十三老兵血洗张氏五家满门。张薛之仇,不共戴天然而今天,薛绍的爱妾上官婉儿和张易之,都来了东宫的局势,顿时变得非常微妙,非常紧张。好在所有人都是见过世面、注重礼仪的人。就算心中杀意早已沸腾,脸上也只有笑容而已。除了给太子妃庆生道贺,别的事情一概不谈。因此,席间的气氛倒也算融洽。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太子妃韦香儿固然是核心人物。她在太子的陪同之下,不停的接受宾客们敬酒致谢,并非常殷切的一一答谢。上官婉儿端作席间,静看韦香儿仪容款款笑语生欢,心中升起无限的鄙夷和同情。鄙夷是因为,韦香儿实在是一个野心太过巨大,而能力又太过差劲的坏事之主。偏偏她还自以为,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同情是因为,眼下东宫实弱势,韦香儿心急想让太子有所堀起,谁都想拉拢谁都想巴结,这才有了今日武三思、张易之和上官婉儿